我的皇母妃——万贞儿

作者:夕照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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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幻海浮图



      1.觅仙
      夜色沉沉,北风呼啸,下了一天大雪仍无休歇息之意。安禧殿内地火龙与薰炉虽然散发着撩人欲睡的阵阵暖意,然而,幔帐低垂的五方香床上,独寝未睡的贞儿,仍然能感到寂静的大殿里传来的丝丝的寒意。听着外面雪珠敲窗的沙沙声如万千春蚕吞食碧叶一般,一种久违的孤寂,缥缥缈缈地萦绕在心头。白天梅园中所见所闻的种种,一幕幕地又从脑海中飘来荡去,寒絮劝解的话在耳边又一次响起:
      “娘娘,皇上是一个非常重视夫妻情谊的君王,听说都督同知马良与皇上关系亲密,后因马良丧妻数月就娶继室,皇上知道后大为不悦,皇上说:“良丧妻未久,何以娶妻?夫妻之情,何其薄也?”谓之,以后不再招见马良了。贞儿姐,皇上对马良的厌恶如此,可以看出皇上对夫妻情义是十分在乎的,对娘娘更是在乎的。”
      思之,震惊、感动、愧疚使贞儿辗转反侧,终是无眠。
      熹光渐起,寝殿内的烛火早已阑珊一片时,贞儿才蒙蒙睡去。
      “当,当,当,当,”急速有序钟声响起传遍了皇宫大内,把贞儿从睡意朦胧中惊醒,屏气细听,节奏有序的四声钟响,告诉人们皇家有高辈之人溘然长逝。
      贞儿感到头一蒙,身上不禁沁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起来穿衣,寝室的门边传来寒絮声音:“娘娘,慈宁宫的总管来禀报,慈懿太后今早寅时薨了。”
      慈懿太后,那个沉稳,安详,与先皇一辈子肝胆相照,恩爱无比的皇后走了,想起她的慈祥,想起她的宽容,贞儿心中一酸,一层薄薄的湿气悄悄泛起。片刻,平息了一下心绪,对门前的寒絮道:“快,给我梳妆。”
      素服素妆的贞儿,匆匆赶到慈宁宫,只见殿门洞开,两边灯火照如白昼,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的哭声撼山震岳,贞儿的到来,让慈宁宫又平添了一份释怀的气氛。
      接下来,就是守灵,哭临吊唁,做道场,等一系列的吊丧,然而,让谁也没有想到,此时却出现了本朝礼制史上的一件大事。
      慈懿太后新丧,成服哭灵已毕,宪宗见深,因遵受慈懿禧太后的遗浩,于初二早服衰服,御西角门视事文武百官,行奉慰礼。但宪宗见深却以慈懿太后刚去世,自己哀哀不已,不能临朝视事为由,接连几日无朝。百官甚为奇怪,宪宗见深虽然不愿单独接见大臣,但承位几年,没有无故不上朝之事。
      众官细细访之,才知晓。原来,周太后不想让慈懿太后与先皇英宗合葬,已派遣太监择地为钱太后另建陵寝。而宪宗见深,一面是先皇的遗诏,一边是母命,却是犹豫未决,面对的礼制与孝道,不知将如何去处理。
      见深想起四年前徽号之争,那是因为贞儿的妙计从容过关,现在,如何去求贞儿?又有谁可以帮自己一把呀!
      见深把自己久久地关在御书房内,长吁短叹,
      然而,此时的朝廷之上,文武百官却早已群情激愤。
      第一天,阁老商辂,刘定联合上书:皇上大孝,当以顺先帝的意愿为先,现在可把慈懿太后的灵柩安放在先帝的左边,右边空处,以待将来。两后可与先帝袝葬。
      彭时等也上书:汉文帝奉生母薄太后,而吕后仍归葬高祖的长陵。宋仁宗遵生母李宸妃,而章献帝刘后,仍然祔葬太庙,现在如果陵寝之制不遵,则不仅有违孝道,也给后世留下讥笑的话柄。
      宪宗见深让司礼监披红曰:“违背礼制为不孝,忤逆亲人也设为不孝,卿等为朕筹一良策也。”
      第二天,各部尚书,内阁成员与朝内的廷臣一百四十七联名上书,奏请慈懿太后祔葬。
      宪宗见深看着御案上堆累着的各个部门上奏的厚厚的奏折,心中辗转反侧。他明白大臣说的话都是符合祖法礼制的,然而,又转眼看着久立于身旁,等候圣旨的太后的太监夏时时,又犹豫不决。
      乾清宫的御书房寂静无声,久等在一旁的夏时,烦躁地看看梁芳,梁芳又看看焦急的嘴上已冒出了水泡的宪宗,无奈地摇了摇头,忙从几案上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
      “皇上,您已熬了好几天呢,不行到外边走走散散心吧,让夏公公回去禀告太后,给慈懿太后的陵寝开工—事,再等等。”
      夏公公听后,瞪了一眼梁芳说:“太后说,此事,皇上务必要给太后一个交代才是。”
      宪宗听罢,长叹一声,沉沉的一叹融于乾清宫沉闷的气息,更加不堪。
      第三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覆盖了京城,净化了京城的雾霭蒙蒙的天空,然而,慈懿太后祔葬之事,却已沸沸扬扬达到了灼人的热度。在礼部尚书姚夔的带领下,二百多名官员,跪伏文华门,伏阙情愿,哭声震殿宇,直达内庭。
      正在昭和宫西暖阁里看书的贞儿,听到玉蔓一次次惶惶的禀告,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担忧。
      想想四年前的两宫太后之争,皇上两头安抚,方才过关。如今此次,先皇遗诏明确告知钱皇后祔葬,而皇上的生母周太后,却又想独自袝葬裕陵。这些从表面上看是皇权与大臣的争执,实际上仍为后妃权势与大臣为祖制纲常的一场较量。这让尽孝的皇帝在祖制与母命之间难于抉择,从而导致了百官伏阙哭谏一事。想想强势的太后,想想优柔寡断的深儿,身为母亲的周太后,何必苦苦相逼自己的皇儿呢?
      贞儿无奈地长叹一声,书在手中翻来倒去却再也无法入眼。
      午后的御书房,在雪色映衬下,仿佛比平日亮了几分,见深看着外边早已停了的大雪,呆呆地站着。太监夏时仍在书案旁看着见深默不作声地等待着。梁芳着急的不停的挥着手中的拂尘,片刻,梁芳轻轻上前劝导:“皇上,外边雪已停了,可到后宛看看雪景,散散心吧!”
      见深收起了焦虑的眼光问道:“大臣们还在文华门吗?”梁芳小心翼翼地回道:“刚刚传进话来,大臣还在,听说反而越聚越多了。”
      未等见深回答,太监夏时说:“哼,他们这是威逼皇上,统统该杖责。”
      见深微皱了一下眉:“朕累了,到外边随便走走吧!”
      久等的夏时急急地说:“奴才在此等候。”
      见深慢慢向外走去。
      长街永巷中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有长街两旁的朱红墙垣上,青黄琉璃的宫殿顶上,还严严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墙头上几棵半掩在雪中的枯草,在寒风中慢慢地摇摆着,凭地给人们增添了几分凄凉的滋味。
      见深坐在轿里靠在软软的轿壁,轻轻拉下明黄窗软帘,火笼中散发着温馨的气息让他微微眯上那双显出几丝的疲惫双眼,在宫人平稳有序地轻轻上下摆动中,睡意渐渐涌上了微微发胀的脑袋。
      空旷的长街听不到—丝声响,悠然间,一缕清香萦萦绕绕涌入见深的鼻端,轿子下沉,轻轻—顿,刚刚有些睡意的顿时消散,撩帘走下,仍旧是那片梅园。
      艳寒宜雨露,香冷隔尘埃。如玉的积雪映衬鹅黄的腊梅,鹅黄的腊梅挥洒在如玉的积雪之间,寂静,安详,几日的烦忧瞬间被隔离在红尘之外。
      见深慢慢的走上梅芳榭,雪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飘落下,素雪珠丽,蝶飞迎帘,蓦然回首间,一对狸猫母子闯入了这寂静的雪的天地。
      厚厚的雪面光洁柔白,一脚踏上就陷入了半个脚面。狸猫母子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上。母亲小心地伸出前肢的爪子,慢慢一步一步向前探视地走着。小狸猫—弓—弛与母亲并排而行。可是刚走几步,小猫就停下来,抬起自己的前瓜与后腿不停地抖着粘在皮毛上的雪沫,看着母亲巳前行了几步后,眨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发出了委屈的“喵喵”的叫声。
      母亲听到叫声,看着在雪地上不停发抖的孩子,忙转过身去,走回到孩子的身旁,伸出粉粉的舌头,给孩子舔舐着小爪子上的雪沫,片刻后,她又舔舐还在不停发抖的孩子的小脸,和一双三角形的小耳朵,小猫依偎在妈妈的身体旁来回蹭着,发出“咕噜咕噜”的满意的叫声。
      雪越下越大,天地都融入一片白茫之中,猫母亲抬头看看飘飘的大雪,又轻轻舔舐了几下孩子,像是告诉孩子又像在鼓励孩子,果然,猫母亲转身又向前走去时,小猫则乖巧地紧紧跟在母亲的身后,一步步踏着母亲留在雪地上清晰的脚印,轻松地走入梅园深处。
      见深静静的看着这一对消失在梅园深处的母子。幻化之间,想起了刚从沂王府搬回瑞本宫的那个冬天的一日:
      那天的雪也是这么大,长街永巷里的积雪,因为时辰尚早还未有人打扫,自己早早的拉着贞儿来到梅园里,去看雪后的腊梅,匆忙中甚至连雪靴都未来得急更换。
      贞儿拉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滑地向梅园蹒跚地走去。厚厚的雪沫从低矮的鞋帮灌了进去,打湿了鞋袜,贞儿弯腰想背着自己,自己却不愿意,贞儿心疼地说:“那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踩着我的脚印儿,就不会打湿鞋袜了。”果然,自己的鞋印踩在贞儿纤细小巧的弓鞋的鞋印,舒坦了许多。
      “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在冷风中顷刻变成了气霜,罩在见深乌缎蟠龙帽的折翅上。天地间仿佛仍回荡着那个童稚的声音:“贞儿姐,以后你走到哪儿,深儿就踩着你的脚印儿走到哪儿,行吗?”
      “行,只要深儿愿意。”
      “愿意,愿意!”
      ……
      —丝苦涩的笑,从见深的脸上掠过,疲惫的双眸的深处泪水悄悄地流下。梁芳轻挥了一下手,侍候的宫人悄然退去。
      片刻,见深扭头对梁芳说:“给朕找一个盒子来。”
      梁芳忙问:“皇上不知要什么样的盒子?又有何用?”
      见深脸微微一沉,梁芳忙知趣儿的恭声道:“皇上稍等片刻。”
      一个长五尺,宽五尺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送进了昭和宫贞儿的面前,贞儿迟疑了一下,轻轻的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见精致的盒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雪上赫然印着一只,又好像是两只相叠的人足印儿,旁边几枚花瓣轻洒,黄白相间,梅香扑鼻。
      贞儿恍恍惚惚,心弦似乎被无形的手轻轻撩拨了一下,想起了风雪天,梅花园,大手拉小手,大脚印儿套着小脚印儿的情景,声声幽咽,不觉泪悬。
      她回头对寒絮说:“给我预备轿子,去梅园。”
      寒絮忙答应了一声下去准备。

      皇上在梅园不豫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后宫,坤宁宫王皇后坐立不宁,让准备轿辇。长宁宫珍妃长叹—声,轻轻摇了摇头。
      翊坤宫则平静而悠闲,邵婕妤素手挥毫,白白的宣纸上一簇簇水仙临风次第地开放于青山绿水间,犹如出浴的仙子,清丽淡雅。
      当宫人禀告皇帝的情景时,邵婕妤淡淡一笑,对身边的侍女说:“去禀告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想出外散心,只怕雪后路滑。翊坤宫给皇后娘娘准备好了点心,是婕妤亲自下厨,娘娘来品尝一定可口。”
      侍女不明所以,忙到坤宁宫禀报。

      一顶软轿,在风雪中急急地向梅园而来,轿辇尚未停稳,绣帘轻撩走出一个见深久已熟悉的身影,一身淡淡浅浅素色的棉袄裙,领边上雪白的貂鼠毛皮的立领,在风雪中那张脸愈加白皙如玉。简单的挽了一个垂髻,淡扫蛾眉,仅在玉般的面颊上扫了少许桃红色的胭脂,用以将素日得晦暗略略掩去。却越发显得淡妆清颜一如清水芙蓉,烟形清瘦宛如玉洁梨花。只是眉宇神情间隐隐的几分哀戚落寞,更让人多了几分怜惜和心痛。
      见深猛然看到此人,竟一时呆在那里。
      那女子迎着见深呆呆的目光,缓缓走来,脚步踏着梅园的积雪“滋滋”作响。她轻步走到见深的面前,跪在玉阶前,轻启樱唇,婉转如莺:“臣妾,万贞儿,戴罪之身脱簪摘环,向皇上谢罪。”
      见深一听,这才缓过神来,在犹豫了一刹那,忙跨下台阶俯身急扑过去,双手插入跪在地上贞儿的腋下半拉半扶地拽入自己怀中,低低喃语着:“贞儿,贞儿,你身体还很虚弱,怎么能跪在这冰天雪地的地上呢!”
      贞儿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神色凄苦,泫然欲泣:“臣妾,辜负了皇上的盛情,实在无颜侍奉我皇。”
      见深扳过贞儿的肩膀,,直直地看着她。一年不见,贞儿瘦了,白皙的脸上,虽然,轻敷淡粉仍隐隐显出半透明的青玉色,眼角也隐出几条纤细的皱纹。见深盯着贞儿的目光,慢慢蓄积了更多的温存和怜惜,他将贞儿轻轻揽入怀中:“贞儿何罪之有,倒是深儿辜负了你,辜负了朕的爱妃,贞儿,深儿又让你受苦了!”
      贞儿心中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淌下。见深一看忙拽着宽大的袍袖,给贞儿轻轻擦拭着泪水。
      此时,宫人齐齐上前,跪在当地:“恭喜皇上和皇贵妃和好如初。”
      见深一听,详装生气:“朕何时与朕的皇贵妃不好了?”说完,就像小时候一样,冲着贞儿做了一个鬼脸,贞儿“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深儿又伸手拉着贞儿得手,齐齐返回梅芳榭。
      正在此时,一个内侍匆匆跑来,急急的禀报:“皇上,文华门的大臣中已经有的昏倒。魏国公与驸马爷也到了文华门。”
      见深紧皱了一下眉头,刚刚的喜悦已一扫而光,他不耐的向内侍摆了摆手,重重地坐在石椅上。
      贞儿看到此情此景,她握着见深的手安慰道:“皇上不可太焦虑,虽然百官伏谏为本朝首例,说来也不是太大的事。太后不就是要讨一个说法吗?只要皇上亲自到太后处,对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传达群臣之意,恳请太后顺人心,顺民意,否则会引起百官之抗议。太后必会应允。贞儿知道太后是一个聪明之人,上次上封徽号太后已明了你的主张,此次,必是太后心中另有隐情,也未必可知。
      果然,见深亲到清宁宫,得到的则是太后出人意料的回答:
      “皇儿,母后不会为难于你,不过也知此事所为母后确有些过了。只是,母后固然是不平先皇对慈懿太后的宠爱不衰,但,母后现在也是为你着想。”太后看着见深深陷的眼窝,拉着见深手心疼的说:“皇儿自从旋儿早夭,吾儿一直闷闷不乐,特别是皇贵妃每每把吾儿拒之门外,母后更是又心疼又生气。母后知皇儿与皇贵妃感情深厚,皇贵妃也是失子之悲,其情甚怜。谓之,母后出此难题,只为逼出皇贵妃与皇儿从归于好。只是没有想到后果影响如此之大,可见慈懿太后确有得人心之处。唉,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见深听后忙跪下,给太后行了大礼:“谢谢母妃为孩儿周全。”
      当黄昏来临之际,宪宗下旨:“卿等所言,皆合朕义,合葬之礼蒙允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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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第十七章:幻海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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