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这是协议和股权让渡书。”郑臣聿冲着文件扬扬下巴。

　　沈琂祎拿起几页纸研读了一阵，蓦地嗤笑一声：“让我帮你完成游乐场的建设，这条件还真是低得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会狮子大开口，原来就是这样的程度。”

　　听了他嘲笑的语气，郑臣聿也不恼，继续微笑着面对他：“这样低的条件还不好？”

　　“这倒不是，只是替这些股份可惜，你应该清楚帝昌股份的10%有着怎样的价值。”

　　“你也应该知道这游乐场对我来说有着怎样的价值。”

　　“这是你送给昊歆的，我为什么要替你完成？让我拆掉它我倒是乐意。”沈琂祎的忍耐终于到了临界点。自己去完成游乐场的建设，到最后区昊歆也不会念他的好，反而帮了郑臣聿牵线搭桥，这并非一桩对自己有利的交易。

　　闻言，郑臣聿放下交叠着的腿，倾身向前盯着面前的人，笑容邪佞：“你应该清楚我郑臣聿的实力，10%的股份足够我夺回帝昌。是收回我所有股份替我建成游乐场，还是等我重新拿回帝昌自己去建，选择权在你手里。”他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协议，随后直起身来靠回沙发里，等待着他的决定。

　　沈琂祎思忖了片刻，郑臣聿的话不无道理，10%的股份握在他手中的确是自己最大的一个隐患，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笑了笑，沈琂祎重新抬起头：“果然是你想的更周到，收回股份我也乐得清静，况且这游乐场工期已经过半，并不是难事，这交易我接受。”他说完，在有关游乐场建设的协议和股权让渡书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郑臣聿笑了笑。

　　最后的一件事也处理好了，他隐隐松了口气，从今天开始，自己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简单地吃了些晚餐，回家的路上，区昊歆坐在钟子希的车里，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将头靠在窗棱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如今最担心的事情也圆满解决了，她是不是真的该从郑臣聿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车子经过一个条熟悉的路，区昊歆倏然来了精神，转头对钟子希道：“子希哥，我在前面下车。”

　　钟子希茫然地问道：“不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想要去一个地方。”她笑了笑。

　　下车向前走了几百米，一个黑色的雕花镂空铁门便出现在眼前。她推开门走进去，这是郑臣聿曾经要送给她的游乐场，只是很多设施都还没有配备便停工了。缓步在一条石子铺成的羊肠小径，她环顾着四周，这里与小时候自己梦想中的游乐场相差无几，她曾经描述过给他听，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都记得。

　　鹅黄色的夕阳下，木质秋千安静地伫立在草坪中，像极了家中院落一角的那一只，那是郑臣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亲手为她做成的，从没有接触过木工的他甚至跑去老城区的巷子里找木匠师傅一点点地学习。直到现在，他左手的手掌处还留有一道疤痕，那是第一次用锯子时不小心划伤的，当时血液不停地从伤口溢出来，吓得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任凭他怎样哄就是停不下来。

　　收回思绪，她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下来，夕阳暖暖的余晖包裹着她的身子。秋千轻轻地摆动着，她闭起眼来。

　　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她都要去荡一阵秋千，那时候映红了天边的夕阳也是这样温暖安静地洒下来，郑臣聿就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推着她的背脊。直到现在，她依然记得他手掌的触感，宽厚、柔软，带着点高于常人的体温。

　　所谓过去，或许就是这样，即使现如今的生活不尽如人意，在回忆起过去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嘴角上扬，这就是曾经的幸福能够带给人的慰藉。

　　“天气这么冷，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肩上，“哈德良之水”淡淡的柠檬味扑进鼻腔，这香水是她之前去普罗旺斯的时候买给他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泪水从依然紧闭着的眼角流下来，她不敢睁开眼，她怕这一切都是虚幻，害怕一睁开眼他就会消失。

　　温柔的指尖拭去她脸颊旁的泪水：“傻瓜，哭什么？”

　　真实的触感令她安下心来，睁开眼，郑臣聿就蹲在她面前，逆着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瞬间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涌出来，

　　“好了，不哭了，我帮你推秋千。”郑臣聿笑着起身走到她身后，手掌覆上她的背脊，轻轻地推着她向前荡去。

　　小时候每当她难过时，他总是这样站在她身后，一边推着秋千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说来也奇怪，即使有再难过的事，只要坐在秋千上荡得高高的，不一会她便会破涕为笑。

　　良久的沉默，只有秋千一下一下随着惯性摆动着，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直到身后传来郑臣聿低沉却又清晰的声音：“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她侧过头，却看不到身后的他是怎样的表情。

　　“因为之前对你的误解，因为逼迫你签离婚协议，因为没有相信你的忠告……所有让你难过和生气的事，对不起。”他顿了顿，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些：“我知道或许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很累，但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你能够重新回到我身边。”

　　尖而细的鞋跟倏然抵住草坪，秋千随即骤停下来。区昊歆顿了顿身子，背对着他道：“你知道我签下离婚协议之后有多后悔吗？”

　　“像我一样后悔。”郑臣聿抬起手覆上她的肩膀。

　　她拉过他的手：“那你是不是也一样，从没有真正停止过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顺势俯下身来，从背后拥着她：“就算想停止也无能为力吧，心已经离不开了。”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般。

　　“不过那份离婚协议……”

　　“已经撕掉了。”他打断她的话，“原本也就没有打算拿去公证，所以你自始至终都还是我郑臣聿的妻子。”他说着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两个人在黄昏的光影里，终于都露出了释怀的笑容。无论过去的这段日子过的多么辛苦，在这一刻看来，也都是值得的。

　　两人一起回到区家以前的别墅里。区昊歆窝在郑臣聿怀里看电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道：“臣聿，我们把游乐场卖掉吧？”

　　“不行。”郑臣聿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屏幕，却回答得坚决。

　　“卖掉游乐场的资金可以用来夺回帝昌，这样不是更有意义么，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让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他无奈地拉下她的手，重新将她拉进怀里：“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去游乐场吗？”话落，见怀里的人摇头，他便又继续道：“明天开始那里就会继续之前的工程，这是我用手中剩余的帝昌股份跟沈琂祎做的交换。”

　　听到这个消息，区昊歆又一次挣开他的怀抱坐了起来：“你疯了吧，10%的股份可不是小数目，买几个游乐场都绰绰有余。”

　　“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游乐场在我心里的价值，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其实经过这么多的事，我也明白了很多道理，之前我看重的东西对我来说可能并非是最重要的，而你才是我的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他笑得很淡然，就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回顾着自己的人生那般释怀。

　　“就这样放弃，你甘心吗？”她看着他，灯光下，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

　　“如果放弃帝昌能够换来跟你在一起这样平淡安逸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样的生活是以前的我梦寐以求却始终无法拥有的。”

　　听着他的话，她似乎也明白了，或许如今这样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点点头，重新依偎在他怀里，就像是忽然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盛夏的午后，他缺着一颗门牙，说着“长大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娘”。那时候的自己如果懂得什么是爱，或许也会像现在这样笃定，这个人，就是她的心。

　　那天之后，郑臣聿便搬来了这里与她同住，这间别墅俨然成为了他们的新家，却是不同于过去那间房子，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满满都是幸福。

　　这天家里大扫除，区昊歆正在整理着卧室，就听到郑臣聿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她：“老婆，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她疑惑地走到阳台去就看到郑臣聿站在院子里，身旁是他那辆已经好多年没有骑过的山地车，搬家的时候这辆车子便被存放进了仓库里，一直到现在。

　　她倚在栏杆旁打趣道：“你是打算放弃你的one-77返璞归真？郑臣聿你该不会是想要卖掉车子来养我吧？”

　　“我不用卖车也养得起你，快下来吧，我们去周边转一转。”他冲她招招手，笑得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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