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烬无眠

　　倾兮睡在内室的床上，大床上雕刻着龙纹，预示了住在此处的人身份不低。倾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庄执眠在外室听到了内室的响动，知道倾兮并没睡着。相守了一千年，庄执眠知道倾兮在为他担心。他在微弱的烛光下仔细阅读着兵书，金粟跳动，庄执眠放下书本，打开了窗户。一股强劲的冷风吹进来，庄执眠咳嗽了几声，泯茶润湿喉咙，压下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月华轻巧地落在了庄执眠的身边，拉着他来到高阁之外十米远的树下，按着庄执眠的肩，努力压下怒气，“执眠，为何执意来到人间？”
　　“只是想在最后的时日看着她。”
　　庄执眠的恬淡、平静，让温和的月华狠抓着他的手。“庄执眠，你疯了，你明知道，你从瀛洲来到人间要付出的代价……”
　　“我愿意承受，我宁愿不要法力，我宁愿以千年换一年。”庄执眠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片梨花，似乎正是那日掉落在马车顶上的梨花瓣。“月华，我在瀛洲上感知你受伤，不是要几月才能复原吗？”
　　“我在‘沧茗城’的沧山之上，吸收了烛阴的灵气。”月华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叹慰什么。
　　“我就要去塞外了，你想回瀛洲去吧。”庄执眠疲惫着揉着眼角。
　　“我想在凡间留一段时日，执眠，我可以一直潜伏在君谪煜的府上，你一路保重，明日我不方便来送行。”月华引下一束月光，罩在两人的身上，一如在瀛洲时的初遇。月华浅笑，执眠无奈。
　　庄执眠在月光下转身离去，月华没有挽留。人间从此相逢无路，相思无处，烟花的尽头又见红尘几处？庄执眠轻叩这门，倾兮被敲门声惊动，还未穿鞋就跑到了门边替庄执眠开门，“兮儿，我们即刻坐马车出宫，就要开始放烟火了。”庄执眠蹲下身子，倾兮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执眠，烟火很美吗？”倾兮好奇地张望着沉寂的夜空。
　　“因为太美，才会带着令人心碎的凄凉。”庄执眠背着倾兮，一步一步走在宫廷里，倾兮觉得除了场景的变换，一切原来都和以前一样，从未变过。她不知在瞬间沧海也能变成桑田，有的事，已非昨日。
　　马蹄声声落，才消一炷香的时间，庄执眠就牵着倾兮穿行在热闹的街市上。小贩的叫卖声不断，进出客栈酒肆的人络绎不绝，街上的人潮如同海浪。拥挤的同时，也是一些行盗之人的绝佳机会。倾兮眼见一些行窃的小孩扯了一些富家子弟的钱袋，被一群家丁追赶着跑向远处。庄执眠顺着倾兮的目光看去，那个小孩已经逃脱，留下一群家丁在墙角处叹气。
　　倾兮和庄执眠走在街上，成了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过往的男女都不禁都看他们几眼。一个身穿着玄衣锦袍的小孩不小心撞在了倾兮的身上，紧捏着倾兮的裙摆不肯放手，庄执眠蹲下来抱起小孩。“大哥哥，这个姐姐是你的妻子吗？”
　　庄执眠看着倾兮略显尴尬，不知该怎样回答。倾兮明明看见了庄执眠的窘态，却站在一边笑着不肯回答。庄执眠白玉般的俊颜生起了云霞。
　　小孩瞅着庄执眠，用力抓着倾兮的衣襟，“姐姐，那你们肯定没有成亲，不如你嫁给我三哥吧，他会对你好的。”倾兮抚摸着小孩的脸颊，稚气可爱的脸蛋，仿佛就能掐出水来，软糯的声音惹人怜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视着倾兮。
　　“你是谁家的孩子，姐姐送你回家好吗？”倾兮迫不及待地从庄执眠手中接过小孩。
　　“我叫昨然，姐姐就和三哥一样叫我昨儿，好不好？”昨然的眼中写满哀求，倾兮舍不得拒绝，轻轻点头。“姐姐，我们去看烟火。”昨然用小手指着夜空。
　　庄执眠不知从何处买来了一个糖人，小孩疑惑的看着糖人，一时不敢接过。“本就是给昨儿的，拿着吧。”昨然慢慢接过，小声说着谢谢哥哥。庄执眠走在最前面，为倾兮挡开了一些妄图趁乱占便宜的人。
　　水光潋滟，月色朦胧，渔火和水纹相印成趣，几艘画舫停在河面上。几只鸳鸯在河面上踏水而去，柳梢下虽然没有柳絮纷飞，但静谧的时光反而更为迷人。大江东去遮掩了江边上无奈的叹息声，流到远方，让人心疼。
　　几簇烟花升空，绚亮了漆黑的夜空。夜空在瞬间汇集了世间最动人的色彩，火树银花。寒江上的画舫在烟火最绚丽的地方停驻。烟火万重齐齐升空，夜空亮如白昼，突如其来的光亮太刺眼，倾兮的黑眸依旧紧盯着夜空，一滴泪水不自觉的落下了。泼墨凝成的坚韧，在炽热的火光下显得不堪一击。昨然沉浸在烟火的艳丽中，吃惊的张望烟火，小手还不忘紧紧抱着倾兮。烟花似乎是绽开在那轮明月中，宛如盛世的绝美风华。盛开之后湮灭在了红尘中，又有其他的烟火升上了夜空。震耳欲聋的声音是在哀悼，还是在赞美。
　　倾兮赤足放进了冰凉的河水里，庄执眠轻抚着倾兮的脸颊，“兮儿，若是离别，也是一种缘分。”
　　“相逢是缘，不要轻言别离，再会的时日或许遥遥无期。”倾兮与庄执眠十指交缠，“执眠，河水即使冷入骨髓，但可以让我记得今日，今日我们都在人间，共享盛世繁华。”他眸中的冰雪在见到她之时就已融化，她手上的冰冷在忘记他之间从未消退。
　　昨然拉着倾兮的手，强迫倾兮回神。“姐姐，你今后就是我三哥的妻子，你不能和这个哥哥在一起。”
　　倾兮屈指敲着昨然的头，“等到天下的梨花都开了，我和执眠就要成亲了。秋日已至，今日何期？”落寞葬送在了烟火里，春花秋月，往事历历在目，倾兮在这时升起一个未曾有过的念头，她想送给庄执眠一个，一个只属于他的天下。
　　“姐姐，那我三哥怎么办，我三哥就像飞舞在天上的巨龙，不比这个哥哥差。”昨然对自己的哥哥尽是维护。
　　倾兮也拉过庄执眠，他们坐在河边松软的泥土上，“昨儿，仙人之姿可驭人间之龙，以后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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