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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即使她挂断安泽文的电话,拒收他送来的鲜花,他还是没有放弃。
安泽文再现身在杂志社,仍是一身西装,节制的蓝。
他给所有人买了下午茶歇。
长手长脚坐在采访室里,翻看杂志。
专挑司眉署名的文章,静静地看。她自认写的都是一些没营养没价值的文字。
交差而已。但安泽文还是看得仔细。
司眉把自己那份茶点放在他面前,还没说话,就对上他孩子气十足的、讨好的笑脸。
“终于肯见我了?”
“安泽文,你真的不用花这份钱的。”
“我乐意。”
安泽文是情场高手,他很明显知道在什么缝隙中把自己推出去,挤进别人封锁的心房。
“司小姐,赏个脸吃饭?”
“我不接你电话,不是因为生气。”
她直截了当,眉目清澈,凛然道。
“我对礼物向来没有什么要求,也不觉得一双穿过的鞋有多么侮辱人。我想我只是对你没有感觉,安泽文。”
男人默默观察着她,等她说完,手摸摸下巴,并不慌张。
竟然淡淡说:“诶,你怎么不叫我泽文?”
又瞳孔亮亮,带点得意把握:“也不叫我安总?”
/
司眉还是跟他去吃饭。
车驶过城市,她看着流转的街景,心想,安泽文这样的人很有本事。
他那么沉得住气,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有片刻,她问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更适合自己。
任由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再一里,始终还有一节台阶等她顺坡而下。
没有意气用事,没有咄咄逼人,没有忍辱负重,奔袭千里,躲到北京再也看不到。
安泽文明净爽快,彬彬有礼。
她有什么理由不爱这样的人?
他们吃日料。
安泽文跟师傅很熟悉,有说有笑。为她推荐刺身。
吃到中途,气氛好很多。司眉都快忘记曾经的抗拒。
安泽文的情商高到让她觉得舒畅自在。
“安泽文,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男人举起厚瓷杯,荞麦茶水的味道醇厚:“我很乐意。”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看司眉一脸认真,他忍不住偷笑,打趣问:“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你是在告白。怎么?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不是。”司眉说得太快,没过脑。慌乱打断。
对面愈加从容:“还是......你想听我的告白?要我承认自己对你一见钟情?”
师傅跟安泽文对视,也跟着微笑,气氛暧昧。
他一点不害臊,很正直般。放下茶杯:“just kidding。(开玩笑的)”
“相信啊。你呢?相信么?”
司眉摇摇头:“不相信。”
安泽文发现她酒足饭饱后就开始犯困,懵懵的,倒比平时那副戒备的样子可爱很多。
所以他喜欢约她去各种地方吃饭。
“那你相信日久生情咯?”
“也不相信。”
安泽文笑:“你什么也不相信啊,司眉。”
“那,你为什么想问我这个问题?”
“嗯,就是想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之前你说是因为在咖啡馆看到我,觉得很有感觉。可是......感觉这东西,你不觉得太玄幻了吗?今天有感觉,明天就没感觉,来去不由人。”
“不由人才好玩,不是么?”
安泽文倚靠在桌上,目光深邃。他长得就像个花花公子。阳光、自信,得意且蔑视。
“所以我才说你危险啊。”司眉笑他。眼睛弯成一条线。
他坐直:“危险?”
瞥一眼司眉,忽然松懈又神秘,问:“你真的不记得在哪见过我?”
“嗯?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伸手把口鼻挡住,只留下一双眼:“这样呢?”
司眉仍是一头雾水。安泽文放弃,眼神无奈:“上上个月,赛车场。”
“诶?!你也在?”
那个活动是一起滑翔的朋友介绍司眉去的。在赛车场,可以体验开赛车。
听说有专业赛车手在现场,很多人来。
司眉上手很快,一圈一圈开得很好。
就像当年她临危受命,上场扔铅球,还荣获女子组二等奖一样。引得很多人围观。
“你是哪个?”
“差点把障碍物撞烂的那个。”安泽文自嘲地笑。
司眉有点印象,当时有个男人开得乱七八糟。却不记得,她脱下头盔擦汗的时候,跟那个戴着头盔虚惊一场回观众席拿水的安泽文礼貌点头问好的片刻。
但安泽文记住了,喝完水回身却找不到她。
没想到后来居然在昏暗的咖啡店遇见,她像变了个人一般,浑身散发着静默的磁场。
知道她的名字,托人打听,知道她常年玩滑翔。
更惊异于这样一个欢脱精彩的人与他面对面坐在烛光前时,居然一口一个惧怕危险。
他以为她在开玩笑。
司眉觉得好玩,笑着问:“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都不记得。说了又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你还会去玩赛车啊!生活挺丰富的嘛。”
安泽文勾唇,莫名羞涩:“彼此彼此。”
两人因为这件巧合,似乎又拉近了一些距离。
“你喜欢极限运动?”
“随便玩玩。”司眉耸肩。
他故意问:“这时候怎么不怕危险?”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答不上来。
/
林杉说她要结婚。
消息很突然。
通知司眉的时间跟她无意中提过的公寓租期结束时间几乎重合,下个月。
新郎很好,有钱,不丑,不矮。
就住在林杉现在这个小区,有一套一百二十八平的房子。结婚后,他们住在那里。
她无所谓地说:“到时,你们还是可以来找我吃火锅。还是一样的路嘛。”
“林杉,是因为他吗?”
“谁?”她明知故问。
“宋桦杨。”
听到这名字还是心一抽动。
林杉装作无事,叠着衣服,淡淡笑着:“司眉,一转眼我们都二十六岁了。你敢相信吗?”
“在明德上学那会,我们才十六岁。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啊。”
“我怎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长进呢?”
她苦笑。
司眉环顾四周,提醒她:“林杉,你可是靠自己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
“但这房子终究不是我的啊。”
司眉揣测着好友的心思。
林杉很好,只有一个坏毛病。一慌张就想抓住什么。
高中的时候,她抓住向文翔。后来,抓住宋桦杨。现在,准备抓住一个司眉不知名的男人,抓住婚姻。
可这是林杉一个人的坏毛病吗?难道她司眉就没有吗?
我们人类寄生在多少重幻境里,自以为比别人清醒,比别人聪明。
可她自己妄想抓住的东西难道少吗?
也许上帝赐予人双手,就是要我们学会握紧和放手。
不过是在这过程里,有的人先学会握紧,有的人先学会放手。
“难道拥有了就好吗?”司眉靠在沙发一角,“林杉你知道吗?我在杂志社曾经整理过一篇采访稿,是几年前了。一个旅行家,他不买房不买车不买奢侈品。因为他说自己想到有朝一日会拥有一栋房子就觉得很恐怖,那时他就再也无法远走他乡。”
“拥有没有什么了不起。特别当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心不甘情不愿?”
“好,你没有心不甘情不愿。那你打开手机给我看啊。看看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宋桦杨,有没有给他发短信,有没有.......”
“没有。”林杉冷静且气愤地抛开手机。“他结婚了,你要我说几次?!”
司眉压迫性十足,眼盯着迷茫的林杉。
“来,林杉,我问你,向文翔在哪里?”
“什么?”
“当年跟你谈恋爱那个向文翔啊。他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那你那么在意宋桦杨干嘛?再过十年,宋桦杨就变成另一个向文翔。你会忘记他,然后开启新的恋情......”
“我现在难道不是开启新的......”
她们不停打断彼此。
“狗屁恋情。林杉,你跟你所谓的这个未婚夫认识多久?有没有一个月?甚至都没有我跟安泽文认识得久吧?你为什么要把你的人生托付给他?”
“这是你要拥有的吗?一个像陌生人一样的丈夫?一栋看似属于你但实则跟你毫无关联的豪宅?哦,不,我说错了。跟你当然有关联,你得日夜不息地清扫这豪宅,扫地拖地洗碗洗衣,没有比你跟它更有关联的了!”
林杉蹙眉:“你有必要说得那么难听吗,司眉?”
“不是,我真的不理解你。”司眉吞咽口水,早已嘴干舌燥。“你白天坐在办公室里雷厉风行收入不菲,过着很好的日子,一到晚上就头脑不清醒,你可以爱人可以嫁人,但林杉,我麻烦你,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可以吗,选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在一起。不要这样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特别像当年你跟我说你跟向文翔在一起的那表情。”
“你别总提过去的事情。”
“你是因为怕跟十年前没长进,才决定结婚的吗?”
“那我告诉你,最好的长进就是你现在开始改变。不要再像十年前一样,莫名其妙投入哪个男人的怀抱。”
“......”
她说完,是良久的沉默。
司眉心是好的,可话是伤人的。林杉也有自尊心。
很多时候,人跟人很难相互理解。
站在一个人的处境看,另一个人简直是个疯子,可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看,你又能理解她的选择。理解的意思不是说,我们认同,我们赞美,我们觉得这决定好得不得了。理解的意思是我看到你的局限,同时知道这不全怪你。但对于至亲的人来说,光是理解,是不是过于柔和?
司眉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蓦然记起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她跟沈东两人坐在冷气十足的老牌快餐店,为相似的问题争论不休,不欢而散。
如果,把这个问题抛给沈东,他会怎么想呢?
司眉很好奇。再过几年,她才很后知后觉地相信,好奇本身就是爱的一种表达。
婚礼邀请函还是如约而至。
/
司眉见到林杉最终决定要嫁的那个男人。
跟厚重醇厚的往事比起来,眼前那人显然过于肤浅单薄。
他哪里比得过宋桦杨?
林杉介绍他们认识,握手之后,男人冷淡收回目光,坐在沙发上玩起手机游戏。
三人置身于婚纱店内,可谁都没有认真。
司眉觉得自己跟林杉好像学生时代跑到戏剧社团借戏服的女学生。
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么荒谬的地步吗?
林杉套上蓬松的白纱,躲在帘后,与她相望。
目色中带着不确定。
“这件好么?”
司眉手拉住帘子,不死心凑上前,压低声音问:“你真的要选他吗?”
面前的女人露出一瞬疲态与悲伤。
扭头避开:“我换下一套好了。”
/
安泽文跟司眉约好一起吃晚餐。
他在婚纱店梦幻圣洁的氛围里,找到那抹身影。
毫不怯场,与林杉以及他的未婚夫打招呼。
介绍自己是司眉的......朋友。
说到这的时候故意停顿下。好像还有值得商榷的空间。
饱含期待的。
走出婚纱店,他发动引擎,不动声色:“朋友结婚,你怎么看起来比她惆怅。”
故意逗她:“怎么?司小姐也恨嫁?”
司眉撩拨发丝,车外的光流过她的面庞,忽明忽暗。妩媚又泰然。
“我惆怅吗?”
“嗯。”安泽文手扶方向盘,穿梭在隧道里。
“好歹一起吃过这么多餐饭。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司眉倚靠在车窗上,静静凝望着安泽文的侧面。
婚纱店那种透亮又实在的光扰乱了她。
她早说过,她是凡人。
有一瞬间,她很想答应安泽文,看他露出孩子般得意任性的笑脸,然后吻她。
直到车驶出隧道,司眉又装作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看天边那半轮月。
她在心里暗暗想,如果安泽文向她表白,她就答应。
“司眉,你想过结婚吗?”
她浑身过电一般,水汪汪的眼眸瞥向男人,带着些惊愕羞涩。
一颗心慌乱漂浮起来。
然后在寂静中,听见身边人用不甚在意的口吻说:“that's bullshit。”
车拐弯,安泽文的脸隐没在夜色中,他说他是不婚主义。
一种更莫名更难以解释的迷惘感在她心内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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