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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藤9
陌夜带着林茉儿驾驭着穷奇赶至灵圃之时,所有人都已静候在蜿蟺(wān shàn)塔前。
今日,他们要将第一批灵虫蜿蟺,送入四丈深的地下。
这些小小的灵虫,将进入到这片贫瘠土壤的深处,用它们看似微小的力量,来撼动起这片土地的灵脉。
此刻,这片土地的中央站着它如今的主人,妖王陌夜。
妖族的四位大长老商枝、甘遂、杜仲、茯苓分别立于他的四方,犹如亘古时的真神祈愿天地的开启,结出生命最原始的纹样。
众人屏息聆听,那数万条蜿蟺灵虫在灵脉的深处蠕动之音,它们以柔韧之躯在这片灵脉间穿行,给大地送去呼吸、送去养分、送去湿润,送去生命最初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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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依循三足金乌在天上的方位,诸灵兽被轮流放养于园子内。
第二批进入灵圃中的小灵兽,是四足鸡和洛鸟。
四足鸡以利爪刨壤,寻觅那些魔草之实,既饱腹了它们自己,亦遏止了魔草的蔓生。
洛鸟则偏嗜那些毒虫,用其扁平如刃的啄来啄取,吞入腹中。
第三批进入灵圃中的小灵兽,是夔(kui)牛和孟槐。
夔牛徐徐步行在圃内,夜香随步而落,将最丰富的营养输送入土壤之内。
孟槐则以它的豪鼻犁地,疏松着壤土,它的夜香同能滋养土中灵脉。
这些灵虫、灵鱼和灵兽的夜香,又会再次复归于这片土地,滋润灵脉,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逐渐构筑起一个稳定的、平衡的,而非杀尽某一种生命的世界。
因为魔草、毒虫、还有它们的种子和后裔,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作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与之紧密相连,缺一不可。
随即,夜交藤、威灵仙、葫芦藓、独叶草及鸳鸯藤,陆续与之后找寻到的一十八种特定灵植,以及九百八十一种普通灵植共同被栽入这片灵圃之内。
灌溉池中,金翅鱼与七七四十九种灵鱼一同跃出水面,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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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虫鸣,淡淡的茉莉花香随着晚风飘来,沁人心脾,驱散了少许缠绵的酒气。
凉亭下,陌夜十指轻轻拨动琴弦,潺潺的琴音似空灵的梵音,拢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他已记不清,上一回在妖界最后一次见到这朗月之时是在何时,今晚的月夜虽不及那时皎洁明澈,却多了几分温润的暖意。
此刻,女人坐在他身侧的石凳上,脱了脚上的绣鞋,将双脚一并搁在冰凉的凳面。
那自衣袖处裸露出的一双素臂怀抱住膝头,方才与他多饮了两杯而酥红的面颊,正轻轻枕在上面,闭着眼。
手中的琴声别有用心地渐渐转低,似是喃喃的倾诉。
他在等着她,开口。
果然,她侧转过头,带着与这月色一样朦胧的神情,面向他。
那双醉意的眸子却仍是闭着的,薄唇却跟着这琴音动了起来。
“我原是打算……离开这里的……”
手上一顿,随即又接着上一个音色,弹奏起来。
“长灯仙者……像极了曾经我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人……”
她低吟的嗓音,伴着他的琴声传来……
“还有九璇……我大概是因为太想见到她们……才来了这里……”
自穿进这本书的那日起,她便将这里的时间,当做与她那个世界一样,一天一天计算着过。
所以今夜,原是她的生辰。
系统告诉她,等她完成任务,便可顺利回家,也就如同做了一场梦。
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但如果完成不了,那么她将在她那个世界彻底消失,无人再记得她。
对此,她实则并不在意。
因为她希望在生辰这一天给她祝福的人,已经不在。
她希望记得她的人,那个世界早已没有。
那个世界里她本就孜然一身,除了每天照料她店中的花草,就是挂上职业性的笑容,迎来送往店中的客人,与他人始终保持着距离。
而那些草儿花儿是那个离开她的人给她的念想和支撑,是帮助她继续活在那个世界的理由。
其实,在她所居住的那座城市里,几乎人人都有好几张假面。
面对家人、朋友、同事、上司、陌生人……皆会有不同的面具挂在脸上。
弥漫停留在那里的“瘴气”虽看不见,却处处皆是,一点一滴侵蚀着每一个人。
为了保护自己,每个人随时随地,更换着脸上不同的面具。
所以那些面具之下,还会有下一张面具,没有人愿意全然地敞开自己,将自己暴露在日光之下。
人人都是小心翼翼,尽可能用更多的面具来伪装自己。
她同样,也戴上了面具。
无牵无挂的她,当初执意要回去,只不过是为了逃避那些夜夜纠缠她的恶梦。
所以无论是被夜交藤吸走了血,还是用鞭子捆缚她的脖颈,或是干脆撕碎她,都比不上那些恶梦来得令她颤栗。
“当初无法开口说话……是因为我的母亲……”
琴声又低了几分,似在同男人一样聆听。
“她是一个可怜的人……”
她把自己关在一座牢笼里,孤独而寂寞……
她用无数张面具在人前隐藏自己……但终究有一天,她到达极限,再也隐藏不住……
在无数次的恶梦深渊里,她无数次看见自己被罪恶之血浸染的双手……逐渐腐朽……变作森森的白骨……
所以,她没有什么一定,也没有什么必须,她只是独自静静地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既然没有同旁人交流的必要,她便舍弃了言语。
“我曾害怕自己……变成同她一样的人……”
她将自己判定为那个可能会犯下罪行的人,惩罚自己。
但是如今,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着。
她得上天的眷顾,见到了她夜夜思念的那张脸。
遇到了她在深渊赎罪,祈求原谅她的人。
她自此,有了责任与牵绊。
还有了心底,恋恋的不舍。
她慢慢睁开双眸,静静地凝望过去,
与他的眸子,在月色下交叠。
久久,她自琴声中站起,一步步走到他的近前。
弯下身,攀附着那宽厚的肩头,温柔而轻地吻住了他。
辗转缠绵,丝丝连连。
而他手中的琴音却未有止,只是比方才更缓……更沉……
凝着她半阖的眸子,回应着她的吻……
直到感受她的颤栗,他才骤然而止,
餍足地将她拥入怀中……
-
晨光将陌夜唤醒,林茉儿这才徐徐俯下身,低低地在他耳畔道:“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想,许是你也希望见到她……”
尾音绵长,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还有未睡醒的慵懒和不明所以的茫然。
忽地感觉身下有什么不对,他愣怔地往四下环顾,目之所及之处林荫葱茏,草木繁盛,全然不是他本该在的妖王寝宫。
她站起身,向他伸出手道:“紫桐就在前面,我们一起过去。”
闻言,他眸色微变,却又似还置身梦中,手并未伸出去,反而越过她的身后直直望了过去。
前方,记忆中的山林、草木、日光、虫鸟啼鸣……还有人用刀割过草灌的沙沙声……
“鸳鸯藤,可通阴阳,可接天地。”她道,“我借由它,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实则,她还用上了她本以为不会用的神阶等级——小说世界的创造者。
可改写,还未生成的支线情节的能力。
她续写了,紫桐的未来。
她打了一个擦边球,借由鸳鸯藤这一特定灵植,先独自去了趟天界,拿到了可掌控时间的日晷盘,返回到紫桐灰飞烟灭之前。
再从那个时间点开始,用她现在的神阶等级能力,续写了她的未来,以此来强制改变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反正她有系统这颗良药在,就是真被日晷盘反噬也死不了。
她原不打算执笔去改写书中任何一个人的命运,但猛然间她又想通了一件事。
既然冥冥之中不知何处的力量,安排了她在这本书中本该不存在的角色,并让她拥有了旁人没有的“力量”。
那她不如就来好好发挥,让这个角色真正“活起来”。
“现在。”林茉儿转头,对身旁仍似乎是一副不可思议表情的男人道,“你已有足够的时间,救她。”
良久,面前的男人像是还在消化她突如其来给他的惊喜,始终不发一语。
她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反正现下时间充裕,他们现在来到的时间点,离瘴气正真弥漫整个妖界还有一月有余。
终于男人动了动,只见他眉间渐渐往中间隆起,旋即,猛然抓过她的一只手。
这回换成她,茫然愣神。
“你可知,动用日晷盘的后果!”他怒气勃发,握着她手腕的力道越收越紧,“鸳鸯藤只能接阴阳,不能通过去未来,你没有法力,你用它去了天界!还盗取了神盘!”
她望进男人的眸子里,那里面全然都是她。
男人正欲动用灵核之力,来探查她此刻是否已被日晷盘慢慢反噬。
她却忽地笑起,捧起他的脸,深深地望了进去:“放心,我只是用日晷盘去了一趟过去,并未用它来改变什么。你知道我天生有某种能力,可以掌控一些东西,就像掌控灵植。”她顿了顿,眸中静谧而从容,“还有你!”
旋即,她退开一步,侧转过身,做出一个让路的动作,鼓励道:“去吧,去将紫桐带回来!我需要她!”
你比我,更需要她!
她知道,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也知道再次见到她们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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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洛鸟,即野鸭;夜香:即排泄物;夔(kui)牛和孟槐,出自《山海经》,孟槐形似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