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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1
藤原白对横滨长达十年的疏离,和异能特务科脱不了关系。
她本来可以在横滨结识幼小而纯粹的友谊,定下她在这座城市的锚点。
那位名为月见明子的少女,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又因为藤原白一时的善念而心怀感激,两人的友谊不掺杂任何利益计算,本应是世间顶好的缘分。
然而异能特务科的某些人无法接受【书页】拥有自己的偏心,故而私下联系了月见明子。
没人会愿意和一个定时炸弹在一起,何况那个定时炸弹根本就不是人,就算有什么感情,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也不能承受炸弹引爆的代价。
只是放弃一个相识不久还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朋友,她们便可以去到更高水平的医院里,获得一笔官方给予的奖金,改善她们的生活——任何一个成熟的成年人都不会拒绝这个划算的买卖。
太宰治用浮夸的语气赞赏道:“你们很成功。”
种田沉默片刻,苦笑着摇头:“不,我们失败的彻底。”
————
我跪在月见明子的面前。
我跪得有点即兴,少女懵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抓住我。我没有反抗,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把我拉起来。
她用了很大力气帮我拍掉膝盖上的灰土,拍得我生疼。不过我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贪婪地注视着她。
膝盖拍两下其实就已经干净了,但月见明子还蹲在那里,没有抬头,耻于见我似的。我扶起她,先她一步说出口:“明子是要和我断了联系吧。”
月见明子本来还在低着头,听到我的话惊讶地抬起目光。她的眼睛很好看,典型的杏眼,又大又清澈,我注视着她用这双眼睛面对生活,就像一汪清澈的池水倒映出世界。
池水溢出流落的样子也很美,可惜她太坚强,我只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她在为了母亲的医药费愁的,一次是对我说出绝交时怕的。
我想,她怕我是非常正确的,反倒是将她惹哭的我,简直罪孽深重。可是啊,我又实在贪恋与她一起的时光,不希望这么快推开她。
于是我对她说:“我完全听从你的,不过,明子可以最后陪我走一段路吗?”
月见明子看了看前面:“走这条路?”
我小心地说:“走这条路。”
她说:“好。”
月见明子是个真诚的人,更显得我的卑劣可耻。
我们在夜晚的柏油路上慢走,明明路灯昏黄,路面却明亮得发光。我偷偷侧头,观察着她的侧脸。隔了这么多年,还以为我已经忘记她的模样了,可是如今我才发现,那清澈的双眼,挺拔的鼻梁和总是抿起的淡色薄唇,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地留在这里。
月见明子没有说话,也正常,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和她并肩散步的桥段,我的梦自然也想不到她能说出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让我看看她,看完这条路。
这条路好长,长到看不见尽头。
我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阿姨还好吗?”
“托你的福,我们都很好。”她说这话并不是阴阳怪气,而是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的鼻尖越来越酸,说不清是想要笑还是想要哭。突然很想扑到她的怀里,让她摸摸我的头,可是我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
“对不起。”我想要笑,但是泪水流啊流,连带着脸颊都直犯抽。
她面露惊讶:“欸,为什么要道歉?”
我的眼前模糊着,偶有清晰也无能为力:“你是第几天的你呢……”
她犹如被定在原地。整个世界被定格在原地。
我的眼前出现幻影,“我”与她面对面站着,短短几步,中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我与她的告别,是在一个艳阳天,没有云,没有风,明明天气那么热,阳光却不是暖的。
但那不是第一次告别。
我们的第一次坦诚布公是在这条小路上,就是这样一个夜晚。
“我”没有丝毫友情破裂的悲伤,脸上还是笑着的,非常得体地说:“祝你和你的母亲身体健康。”
“多谢。”她松了口气,真奇怪,她以为我会报复她吗?
“我”望着她紧张的眉眼,摆了摆手。
“再见。”
她又鞠了一躬:“再见,白小姐。”
她的背影毫不设防地展露在“我”眼前,“我”轻轻抬起手。
我拼命冲上前想要制止眼前的景象,幻影没有任何动摇,也是,这就是我的记忆,怎么会被更改呢?
我甚至还能记得我当时的心态,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像放回一个玩具。
玩具就应该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于是我将她回溯为前一天的状态,看见她的眼眸重新迸发出对我的喜爱。
再在晚上断绝与我的交往。
我继续回溯,回溯到前一天,她对我的感情仍坚定而热烈,纵然星云斗转也不会轻易动摇。可是我知道这不会持续多久,她会在夜晚、黄昏,在家门口、马路边对我说出那些话,愧疚又坚持地否定我们的友情。
为什么,人的感情真的会这样善变吗?
我迷茫着,她那些否定的话语在我的心脏上划出一道轻浅的痕迹,一道、一道、一道……直到我依然笑着,却发现手臂再抬不起半分,低头一看,心脏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我恍然发觉,我亲手杀死了我们共处的那些时光。
我亲手杀死了她。
————
种田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他是反对派,但也听闻过那些特工吃瘪的消息。
本来没人能拒绝这样诱人的条件,区区小女孩的朋友游戏,在利益面前脆弱不堪——异能特务科的特工这样想。
然而,身着素白裙子的少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
“白才不是你们说的怪物,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是面对国家特工,她也没有半分退步。一身素白裙子的少女在两个壮汉面前就像一朵洁白的小花,但任凭风摇,也不曾折腰半分。
交涉官认为她是被蒙蔽了,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何必执着呢,从生理上她就与我们完全不同。”
少女瞪着他,被那双大而清透的双眼望着,竟让交涉官恍惚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愚昧的人。
少女还在坚持,试图用她公民发言的权利说服对面的大人物:“不,她就是人!她会帮助我们,会因我和妈妈的相处露出羡慕的表情,”
“她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哭,怎么笑……她只是有些寂寞,没有人教她,但只要给她点时间就好,我会教好她的,请您相信我。”
本来还想和平解决的交涉官无言以对,只能强硬说道。
“事关世界安危,我们不能由着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任性。”
他身后的异能力者上前一步。
少女警惕后退,大脑却不受控制地疲倦下来。
不……不要……
“别担心,我们只会更改很少一部分,你可能不再是你,但是这是必要的牺牲……你该感到荣幸……”
他们没想到藤原白能做出将自己朋友回溯这种事,即使通过这样的手段消除了少女身上本不可逆的影响,这做法也绝对不人道。
他们更加肯定藤原白就是不懂人心的怪物,不能让这样的怪物被人掌控。
藤原白回溯一次,他们便修改一次月见明子的认知。少女并非每次都毫无察觉,但是她挣脱不开,在异能面前,普通人的挣扎太过渺小。
若非藤原白的手段是更高层次的力量,想必少女的大脑早就在这一次次的争夺中碎裂。
最后,藤原白先放弃了。
一次次对普通公民施行洗脑的交涉官员终于松了口气,留下一句高高在上地点评。
“太可悲了。”
在那个艳阳的大热天,少女走近建筑的阴影,一无所知的小怪物停在阳光下,等待着被烈阳晒死的命运。
——
加入武装侦探社后,太宰治已经很少再对人露出这样的冷嘲热讽。
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已经知道种田来做什么
异能特务科终于准备收容藤原白了。
将她收入专门的容器中,打上维生的营养液和安神剂,让她以类似植物人的状态就此沉睡。
若非如此,太宰治不会这般夹枪带棒地对待曾经推荐给他武装侦探社的种田长官。
惨白的病房中,坐在飘窗上太宰治如同一道幽灵,字字诛心:“这样对待刚刚拯救了横滨的英雄,明天忘恩负义的名头就要砸在异能特务科上,传遍全横滨了吧。”
“这已经是协商后的结果。”种田山火头无法面对一般移开眼,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习惯的。
到了他这个地位,一般只有别人移开视线的份。
他确实无言面对他们。
种田解释道:“她展现出来的异能太可怕了,能够轻易抹消一条不见天日的巨龙、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我们无法赌她下一步会不会对政府下手。以她的能力,抹消一座城市,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这不正是政府梦寐以求的超越者吗?”现在这种力量唾手可得,他们的办法居然是将她封印。太宰笑得停不下来,与种田山火头苍白的脸色相对比,构成一副荒诞的画面。
太宰讥讽地说:“哈,不怪本国至今也登不上顶端异能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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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特务科里面几乎都是激进派。
某种程度上他们不算错,假设藤原白拥有着足以更改世界的力量,那么只要她活着,这份力量便始终有被滥用的风险,后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承担的。
在这份大义面前,一个女孩的人生是如此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