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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乡
康里正打圆场劝和两句后，话锋一转，带了硬气说:“有总是比没有强，不想领这份情的，趁早走人！给需要的人腾地儿……”
借过面的、围观的，三三两两在一起指指点点。
没借的人里，有几个嫌一个饼丢人，不服气的走了。
剩下人没了脾气，能有一个算一个，领了豆饼，画押走人。
莫大芳铺了一张纸，把借饼的所有人写在一起，让他们把指印摁在自己名字上。
这些饼他也不指望收回，但升米恩斗米仇，特殊时候，按字画押的借强过白送。
这让借到面的人有了优越感，必定维护他们，也让没借到面的人不至于心生怨恨。
篝火的柴新续时，一大群人也散了个干净。
莫大芳手捂一葫芦酒，牵起康里正的手，“今儿个辛苦了，多亏您过来，这一斤酒拿回去润润嗓子。”
冰凉的葫芦放进手心，火光照映下，葫芦肚上仙鹤迎松图神韵皆俱，康里正一眼心生稀罕。
他未推脱，坦然收下，“行，我就不客气了，明早记得过来帮着清点人数。”
这边送了里正，那边两个差役惬意烤火，不见一丝要走的样子。
莫老爹、莫老二陪着小心，唯恐惹怒两人。
莫大芳苦笑，长叹一口气，肩膀随之塌了下来。
取出一包蜜饯，一包核桃。
他凑过去问候，悄悄塞了五两碎银子，把两包吃食递过去感谢。
莫老爹、莫老二倏的注意到那把银子，双双心疼。
接银子的差役一双眯眼，乃一整日巡视队伍尾部的那个。
他不动声色收下，五块碎银在手里搓了搓，丢给另一人一块。
拍打着衣角起身，眯眼差役懒懒伸腰，“走，牛车赶驿站。里头有间柴房，够你一家住，哥儿几个不白收你银子。”
莫家三人吃惊。
驿站不许白身无故进入，轻则罚钱，重则治罪判刑，怎能随意进去？
莫老爹眉心拧成疙瘩，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想拒绝，又不敢。
莫老二惊过后喜笑颜开，“差爷，我家这两日都能进驿站住？”
“哼！”另一瘦高的差役出声，掂了掂手里碎银说:“你道驿站是想进就进？”
莫大芳懂了，进一次驿站掏一次银子。
护送灾民返乡是个苦差事，一路饱经风霜不说，还时刻警惕有人逃走或民变。
难得遇上个肯出钱的，定多要两次。
夜风刮过面皮，骨头缝里有了凉意，莫大芳把手揣袖里问:“差爷，听说百姓不得随意踏进驿站，不知我们该用什么身份进去。”
眯眼差役把银子藏进怀里，似笑非笑的打量莫大芳，“哥儿几个的口粮不就在你家车上？”
“且每日里出发前的人数，也需你协助清点。”他摸出一张凭证，“官府的差遣凭证在，放心进。”
意外之喜！原只想打点一番，不料还有这等好处。
可两日多的路程，住两晚十两银子，再管了五个差役的饭……
莫大芳一身疲乏一扫而空，眼中闪过思量。
他一人身上就藏了一百多两银票，牛车上还有八十两银子，其余吃食衣物不计较，就那两匣子药材也值钱的很。
最要紧的是，他的蚕丝被里还裹着两套字典，里三层外三层的压在箱子里。
这么多家当，万不能有损失……
再有……若他们拒绝，差役是否会使出其他手段强逼套银子……
他还在思量，那头儿莫老爹十指扣在一起，鼓起勇气就要拒绝。
“我们不……”
莫大芳眼皮一跳，抢声打断，“我们住！”
一口应下，他游说莫老爹，“爹，家里孩子太小，这时节夜里冷，有个头疼脑热可怎么办？咱还是进驿站吧！”
这钱该花的时候还是要花。
也省了提心吊胆的守牛车……早知可以塞银子进驿站……哎……
眼色使给莫老二，示意他跟着劝劝。
莫老二心里还在心疼银子，这俩差役摆明了要钱，他打心底里是舍不得。
别人家两个月都不一定攒下一贯钱，几个差役岂是轻易能喂饱？
瞧见莫大芳眼色，他忽的想到的，老三有钱啊！
公中的银子都在压箱底儿，要掏银子花的也不是公中，又能住驿站，还等什么！
脸上挂了真切的笑，他劝道:“爹，老三说住咱就住呗，这么冷的天儿，能进驿站，谁还住外头受冻啊！”
“走！走！走！收拾东西，咱进……”
莫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想拦，两个儿子已经自顾自招呼一家人收拾东西。
无法，他甩袖生了一顿闷气，只能跟在牛车后进去。
日升月落，八十里路云和月。
掏了银子，差役有意相护，莫家人安稳返乡。
去年洪灾导致临阳河改道，曾经的三羊湾埋藏在淤泥里。
房地冲垮，人口大量死亡。受灾严重之地，重新划分了村落，三羊湾同隔壁的石头村合并为三石村。
村民陆续回归原籍，莫氏宗亲也自四面八方重聚。
莫家以前有五亩田地、一块地基，官府核验后，遂依同等数目发放田产。
花费三日盖好三间茅草屋、两个草棚，莫家人有了简陋的栖身之所……
第二日，春光正好。
乡道蜿蜒，两边枯萎的草稍儿晃荡，黄褐色的泥土里，零星的嫩芽冒头。
牛蹄子温吞的踩下脚印，莫老大坐在前头扬鞭驾车。
莫大芳躺在车板上，闭眼盘算哪些物件要紧着买。
杨家渡距三石村十里地，是一处渡口，常年有小集，初一、十五逢大集。
今日还是小集，通往杨家渡的人却不少。
牛车乍然下陷，莫大芳陡然一悚，一骨碌爬起来。
只见他们正在过桥。
软绵绵的起伏自桥上传来，莫大芳一把扶在挡板，倒吸一口凉气。
杨家渡是有多抠门！
人来人往的渡口，每日人流没有一百也有五百，好意思拿茅草建桥！
牛车缓缓上了陆地，莫大芳舒气瘫在车上，“大哥，那桥忒吓人了，回时咱换条路。”
莫老大侧肩回头，“换路需绕五里地……”
“十里也绕！”莫大芳强烈要求，“那桥危险，咱不能再走。”
人踏上去都操心，他们可是牛车！侥幸心理要不得。
莫老大搔了搔后脑勺，憨笑着应下。
过了茅草桥，人烟渐多，集市也出现在视线。
两人买了粮食、在铁匠铺定下农具，转头去了杂货铺。
莫大芳买了油盐酱醋，在铺子一圈扫过，不见手纸。
铺子老板称了盐放下，“杨家渡没人卖！手纸去县城里看看吧，咱小地方，用厕筹的也少。”
莫老大驾车正等在外头，莫大芳出去便指挥着去别家。
他原不信那老板的话，整个集市溜完，杂七杂八的物件买完，手纸还真就没有。
无奈买了一把厕筹，临回家时，集上有个小贩在卖鸡仔儿。
暖黄的毛绒绒，一团挤一团，引的莫大芳一阵手痒。
喊停莫老大，跳下车，他问:“小兄弟，鸡崽子怎么卖？”
黑瘦的小贩回他，“三文一只，您要几只？”
“抓二十只。”鸡崽子存活难，多买几只吧！
回了家，梅丫头领三个小娃在院里玩耍，看见牛车回来，他们扔了手里石子就围上来。
一筐毛绒绒的鸡仔端下来，孩子们眼睛发亮，一个个吵着要。
莫二嫂、柳秀听见动静出来，在几个孩子的簇拥下，带鸡崽子进了牲口棚。
粮食搬回屋，莫大芳把东西归置完，莫老爹、莫老二、莫大郎进了家门。
三人带回个消息，莫家五亩地分在二里外，是没开垦过的荒地。
他家要重新开荒！
“官府召集灾民修理渠道，清理淤泥。一日二升粮，有意愿去，明早去里正家报名。”
莫老爹话落，浑浊的眼扫过三个儿子，“咱家可要报名？”
莫大芳摇头往后一坐，双手叠放膝盖，“爹，五亩荒地需要好好收拾，咱家不缺那份粮，还是把力气使在田里吧。”
“可是……”莫大郎眼馋官府给的贴补，“去报名了，官府不仅借租农具，也发放粮种，到收成还种子不记利息。”
“粮种咱可以自己买。”莫大芳顿时啼笑皆非，不赞同道:“大郎，荒地开垦出来咱尽快耕种。长速快的，一两个月就能收成，不需费那把子力省那几个钱。”
今早去杨家渡，莫老大特意留心了粮种，种子价格很高，“现今粮种翻了三倍……”
“天……”莫老二惊叹，眼珠子一转，想到个好买卖，“粮种这么贵，要不……咱倒卖粮种去！”
“闭嘴！”莫老爹桌子一拍，“点大的见识，就会钻买卖里，不知道官府要查户籍？”
“你给我好好在家种地，再胡思乱想，打折你的狗腿！”
一瓢冷水浇下来，莫老二刚燃起的热情熄灭，蔫头巴脑的翻了个白眼。
话题回到原点，莫大芳坚决反对，父子几人也不再惦记官府那份好处，决心先把五亩地开垦出来。
夜凉如水，今晚轮到莫大芳守牛棚。
他洗漱后，自怀里一掏，一把红艳艳的头绳托在掌心。
“菊丫头……”
小脑袋扭过来，菊丫头两眼放光，“噔噔噔”冲过来，抱着莫大芳的腿就摇。
“爹！都是给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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