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囚

　　这一夜广阳王府的人都没有睡意，他们都在等着芙蕖殿那边的消息。

　　半夜，芙蕖殿内亮起烛光，金莲和白兰秋英她们立即起身去看，殿门被打开，卫扶光光着脚出来吩咐：“传那会医的娘子过来。”

　　金莲对着殿内翘首以盼，可没看出什么人醒来的样子。

　　不久，跪了半夜的芷娘踉跄赶过来，“殿下，翁主怎么样了？”

　　“阿狁刚才手指有知觉，嘴唇也动了好几下，气息相比三个时辰前快了许多。”他带着芷娘进殿，闻讯而来的彭内侍也赶紧进去焦灼地在旁瞧着，很快这边的动静传遍了全府殿外都是等候消息的婢女，何家令也在远处候着。

　　芷娘上去观望发现卫扶光观察得果然细致，她把了卫岚狁的脉又扒开她的眼皮查看，顿时松了一口气，“殿下，翁主这是好转的迹象，从现在起每隔半个时辰须得给她喂下药汤直到明日平旦时分，再看如何。”

　　她拿出早就写好的药方让人去煎。

　　卫扶光捡起地上的披风随意披上，对着彭内侍道：“细致计时，时间到了便让人呈上药汤。”他说完坐在榻边看着卫岚狁，连她一根睫毛的颤动都不放过。

　　“好阿狁，你受苦了，但王兄会一直陪你的，不怕。”他握着她的手不停轻吻她的手背，旁若无人。

　　彭内侍紧抿嘴唇对着芷娘笑笑，“芷娘子您可是我们全府乃至广阳的恩人，接下来喂药的事情就交给殿下吧，您先请到侧殿休息，婢女稍后会呈上吃食衣物，要是这里有异还烦请您马上过来，我们都感激不尽。”

　　芷娘心思敏捷马上猜到这对兄妹非同寻常的关系，她点头，“不麻烦的，今夜我也不睡，如有什么事也请马上告知我，我好立刻做出应对。”

　　彭内侍送芷娘出去，见芷娘往门外看，就劝慰道：“芷娘子不必担心，巍护卫不是殿下罚的，他是愧对翁主这才自罚，只要翁主好转一切都好说。”

　　芷娘看彭内侍面色和善，就道：“大人，殿下会放过巍峙吗？”

　　彭内侍笑而不语，直到送到侧殿芷娘再三央求才道：“芷娘子，我都说了只要翁主一切安好巍护卫就没有事，您不用担心，但若是翁主除了什么事，那就不好说了...”

　　彭内侍的话让芷娘看到希望但随之而来的害怕也包裹着她，她不仅不敢睡还在灯下研究起新的药方来以对万一。

　　卫扶光用小木勺慢慢给卫岚狁喂药，见她皱眉，他笑起来用手擦掉她嘴边流出来的药汁，又耐心地喂药，如此反复折腾一晚上，第二日平旦时分一直进出殿门送药的婢女才停下。

　　彭内侍靠着柱子闭目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殿下还抓着翁主的手与她说话。

　　“阿狁，天开始亮了，不要睡了好不好？”

　　彭内侍见榻上的人气色已经与常人无异不似昨日那副死气沉沉便放下心来。

　　这时门口卫昂进来走至榻边看了一会儿卫岚狁见她已经恢复了人气心里石头坠地，对着卫扶光道：“那芷娘我已经查清了，她从前在长陵邑开过医馆但实为长陵邑游侠的基地，她也是游侠之一，后来认识了巍峙便在城内行医，所以她懂暗器应该是因为这个...”

　　他的话被卫扶光打断，卫扶光看着榻上翻动身体的人，急切地摸着她的脸不断喊：“阿狁，阿狁，王兄在这儿呢，别怕，醒过来噩梦就结束了...”

　　卫岚狁眼球快速滚动，终于在卫扶光不断的呼喊后她睁开了眼睛，起初她还有些不能适应殿内的烛光但慢慢地熟悉之后，她看见榻边急切地望着自己的三人，脑袋晕乎只觉着这对视如在梦中，她喊了一句，“王兄”马上又陷入昏睡。

　　彭内侍大喜，“快快，去交芷娘子过来！”

　　“殿下，既然翁主醒了必定是脱离了危险！”

　　卫昂也激动地晃动卫扶光的肩膀，从来不信什么佛祖的他也连连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

　　唯有卫扶光镇定自若，他脸上漾着淡笑捧着卫岚狁的脸夸她，“不愧是阿狁，阿狁最厉害了，我一直都知道的。”

　　芷娘子马上到来，她过去又把了卫岚狁脉终于能肯定道：“翁主这下真的脱离危险了，现在昏过去是气血不足，再醒来的时候先喂参汤补元气，之后再配留饮米汤慢慢养回来，之后的食谱还要变化。”

　　彭内侍赶紧让人下去准备，又让人去宫里报信。

　　金莲和白兰秋英等人早就按耐不住没得卫扶光的准许就一拥而上，她们喜极而泣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有些人温柔也没有情绪外泄可就是让人更害怕，她们不自觉看卫扶光的脸色，马山各司其职各归其位。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的时候卫岚狁再次醒来，却发现近在咫尺的是她王兄那张近乎完美的俊朗面孔，她盯着神游了很久神志才慢慢完全清醒过来。

　　她放在身侧的双手麻得似有无数细密的爬虫游走，她缓缓握拳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口，她疼地深吸一口气，这时卫扶光醒了过来，她看过去嘴角努力扯起一个笑道：“王兄，太好了，我还没死。”

　　卫扶光用手抵住她的唇，“不要乱说。”随后很自然地撑在她上方亲了亲她额头，温柔地笑着道：“阿狁真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熬过来的。”

　　卫岚狁睁大双眼大受震撼，她，她王兄亲了她…!

　　卫扶光却好像没看到她这副震惊模样似的，拢紧大敞的衣襟下榻给她倒水喝，她这才看清王兄居然只穿里衣与她同睡。

　　她刚醒过来脑袋还晕乎，总觉得王兄哪里变了，他还是如此温柔可感觉这温柔不同寻常。

　　卫扶光给卫岚狁喂一点温水，马上就有婢女呈上温热的参汤，她又在王兄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喝了参汤，一碗汤下肚身子里的晕乎无力便消散了一大半。

　　之后让卫岚狁更觉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王兄竟然直接在她寝殿更衣洗漱，他的衣物从哪里拿的？

　　这时候金莲和白兰秋英激动地跑进来一下扑在她榻前，一个个眼里都闪着泪光，金莲又哭又笑，“翁主，奴可醒了，我们都吓死了，还好还好...”

　　死而后生的卫岚狁看见金莲她们心里百感交集，拉着她们说个不停，不久卫扶光走过来金莲她们才不舍地出去。

　　他拿起案上的米汤慢舀吹气，卫岚狁靠着枕头笑着看向他，“王兄这下你知道错了吧？”

　　卫扶光抬头微笑摇头，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米汤，她还想喝他却拿走碗，“你久不进食吃多了对胃不好，再过一个时辰再喝，到时候米汤里可加些别的药材做药膳喝。”

　　卫岚狁撇撇嘴，“你好懂哦，可别是心里愧疚了。”中箭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想给王兄留下心病，现在醒过来她就忍不住奚落这个神态自若的人来，谁叫他喜怒无常总无缘无故对她发脾气，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死前和王兄最后相处的时光是吵架的场面，那可比中箭更令她难受和遗憾。

　　还好没有抱憾身死。

　　突然她想到什么“呀”了一声，“王兄，我这事父王不知道吧？”诸侯王无召不能擅自入王畿，她怕父王一着急就来了，到时候又给其他诸侯国落下口实，对整个广阳都不好。

　　卫扶光深看她一眼，然后道：“父王还不知此事，你放心，待日后我们回广阳之后你再慢慢对他说吧。”

　　卫岚狁脸上表情放松下来，“还好还好，不然又要出大乱子。”

　　她重新躺下，盯着顶账叹息一声道：“王兄你可得答应我以后要对我言听计从，不能惹我生气更不能生我的气，不能给我摆脸色，不能对我说重话，我这个心口痛得哟，以后我们可不能吵架不然我真怕...”

　　这种窒息的绝望感觉她知道王兄肯定不知道，可她亲临一场可难受了。

　　她试探性地靠近心口的伤，还没到那中心就摸到边缘的一路崎岖，她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卫扶光眼里的浓稠情绪隐去，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卫岚狁一脸苦相，“都没看我就知道这个伤有多大多丑了，占一大块。”

　　卫扶光看向那起伏处，“很美，不丑。”

　　“美？王兄你审美可真奇怪。”她想起王兄曾经到匈奴和谈，是不是他也受过许多伤有了武将的审美，认为身上带上是什么男人的勋章，可她这伤又不是为国征战时留下的。

　　“狁妹妹！”卫昂本进来见她醒了高兴得面上神采奕奕。

　　“昂哥哥，我在昏睡时听见你的声音了。”她回笑道。

　　卫昂不自在地摸摸鼻头，狁妹妹不回是听见他的哭声了吧，这多少有点丢人了，于是他收起笑脸教训起她来，“狁妹妹，那日去太学怎么也不告知扶光一声，还把护卫留在门口，最重要的是相信巍峙那么个不靠谱的。”

　　她眨巴眨巴眼，“我才刚醒怎么就训起我来了，那时候我和王兄吵架而且我本也不想去太学只是想去西市买花的，护卫那是人家门口守卫不让我带的。”

　　卫昂哑口无言，然后没好气道：“那你去西市就去西市怎么又要去太学啊？”

　　“西市我本来都不想去的，可是公孙姐姐邀我去啊，去太学也是她想去的，我怎么知道改道会遭这样的祸事啊，要是我能预知我那天都不会出门的。”

　　卫岚狁又后悔又委屈。

　　卫昂和卫扶光对视一眼，心里了然，但对卫岚狁保持缄默。

　　卫昂走后，卫扶光看着她道：“那你在昏睡时你曾听见我的声音？”

　　她当然知道，只是那时候她根本回应不了，“听到了，一直有人阿狁阿狁的叫我，我都听到了。 ”

　　卫扶光抬起她的手贴向脸，“那就好。”

　　她看着王兄的样子感慨，现在知道对我好了吧，虽然有些过了，但这一切她都归咎于她的这次受伤带给他的愧疚和后悔。

　　可到了晚间，事情的发展逐渐超乎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看着脱衣的王兄，不解道：“王兄，你干嘛在这里脱衣？”

　　卫扶光熄了榻前宫灯走过去，“我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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