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

　　没有开灯，狭小的船舱里一片漆黑，隐隐绰绰有月光从小小的半圆型窗子外里照进来，在床单上投下一条长长的灰白。
　　连城蜷坐在床上，头抵着窗边的墙壁，怕冷似的缩成一团。
　　船越开越远，要去到哪里，会发生什么，她不想知道。
　　没有恐惧，只是觉得疲倦，心里想念许多人，爸爸妈妈，还有韩峻。
　　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人。
　　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态度温和、谦逊有礼，工作时全心投入，运动时像个孩子，就是生气的时候也像在开玩笑。
　　他叫她“小尾巴”，因为她总是喜欢跟着他转。
　　去集市上买东西、野外写生、寻找与修复建筑年代相仿的石料，她总是跟着他。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不懂得掩示，喜欢什么人，就连爸爸也看得出来。
　　队里有人开玩笑，说连城是曾子航的小媳妇，他也不说话，低下头看她一眼，只是笑。
　　那笑容让她心里温暖。
　　现在他也对着她微笑，可是眼里有怨恨。
　　千言万语，说不清楚。
　　为什么失去记忆的那个人不是她呢？
　　她愿意忘记，却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被记忆压得喘不上气来，说不出来，只能忍耐。
　　在她身边的，只有韩峻，半夜里醒来，他总会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手掌上的温度会让她有片刻的安心，像是有奇效的药。
　　旧爱会伤人，记忆会变成魔鬼，而韩峻，才是她的药片她的驱魔人。
　　回头去想，觉得那时她真是自私。
　　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会有报应这回事。
　　现在报应来了，迟是迟点，好过永远不来。
　　对曾子航，对韩峻，她都得有个交待。
　　她终于释然，安心等待。
　　黎明时分，有人走进来，却不是要等的那个人。
　　身上有香气，捻只烟卷，神情疲惫，那女人走进来，拉只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你叫连城？”
　　她冲着她笑笑，架起腿来，自顾自的吸着烟。
　　“我们是干什么的，你都知道了对不对？他……，就是外面那个男人，你的曾子航？我的MR.CHEN，当初在柬莆寨救他时就猜到他是中国人，要不是当时我们中间死了一个人，出境时不好交待，也没想着要带他走，再说他失忆了，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听他问过去的事，这么多年，我以为应该没事了，可是没想到，老天爷还是要让他遇上你。”
　　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烟卷，脸藏在阴影里，像是在回忆。
　　“现在他恢复了记忆，却没法选择重来一次，恨你，恨你又下不了手。所以，我替他来。”
　　她站起身来，把烟卷丢在地上，踩一踩，看着连城。
　　连城想了想，才站起来：“他在哪里？我还有话要同他说。”
　　那女人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什么话？说给我也是一样的。”
　　连城突然间就明白了，现在要她去死的不是曾子航，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再说，她怎么能去死？
　　韩峻在等她，那种信任，不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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