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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教
东曜、阆仙两派开山祖师本是故交,合山围的规矩也由两派祖师共同拟定。其最早用于两派弟子切磋武艺,并为两派尊长是否将门下弟子收归入室提供参略。
所以每三年一届的合山围上,两派弟子互相切磋,或是同门之间的切磋都是重头戏,也决定着弟子们的去留。
近四十年来,两派在四代掌门秦徵海、叶明皓的带领下登上正道武林之首,被誉为“中道二宗”,合山围的名气也随之传遍江湖。
一贯持续十日之久的合山围被延长至二十一日,前十日为两派弟子互相切磋,中间修整一日,后十日则由前来观战的各派人士互相较量,分出个上下高低。
能在合山围上打败某位排得上号的人物,得到江湖各派的认可,是千万习武之人数十年如一日苦练的夙愿。
正月十九是合山围的第二天,各门各派皆齐聚于东曜鏖武台,远远望去,两派尊长依旧坐于高处观摩,台上两位高手交战正酣,而台下比肩继踵、人声鼎沸,时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助威声。
合山围乃是东曜三年一度的大事,各位尊长无故不得缺席。
白游料想商栩应是去了合山围,他一路赶至鏖武台,还来不及找寻,就被某位武林人士推了一把,挤进了人群。
在人群中,身体更不受自己摆布,周遭拥挤推搡,不知谁踩了他一脚,又被谁的手肘压住了肩膀。
好不容易挣开一个缝隙,他从里面抬头望向高处,见阿栩坐在任掌门的左侧,面色沉静,似已竭力压住了他自己的伤势。
“快看快看,开始了!”
白游被挤得动弹不得,一左一右将他顶高半寸,他恰能从缝隙中瞥见台上,这一场是东曜同门间的比试,由独鹿阁骆掌派门下叶非郁对阵纯钧阁任掌门门下金思成。
立于骆江行身后的孟旸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非郁这段时间受伤连着生病,虽说没有大碍,到底耽误了练功。而他暗中打听过,金思成自轻生一事后,日日发奋苦练,进步很快,恐怕非郁不是他的对手。
“叶师弟,得罪了!”
金思诚拔剑攻向叶非郁,招式来得既快又猛,叶非郁横剑接招,因二人都修习的东曜剑法,起初招数勉强能接,没多久便被金思成的强劲内力逼迫的连连后退。
一阵兵刃交击作响,两人以极快的阵仗又过了十几招,金思诚招招主动出击,叶非郁左支右绌,实力悬殊至此,台上台下的观者都能看出,叶非郁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骆江行出言提醒孟旸:“同门比试,点到即止。叶非郁这小子常年偷懒耍赖,你什么都给他兜着怎么行?他就得吃个败仗,才知道该如何用功。”
正说着话,台上金思诚的剑尖掠过叶非郁左耳,叶非郁慌忙躲避,金思诚趁机运功出掌,当胸一击,将叶非郁打出数丈开外。
金思诚为向任掌门和叶敬吾证明自己,这一掌暗含十成内劲,叶非郁坠地后又滑出去十余尺,“咚”的一声,右侧额角撞在鏖武台西南角的石柱上,顿时血流满脸。
叶非郁脑子里嗡鸣作响,他痛极了,一手捂住被血糊住的眼睛,一手握着剑挣扎起身,却忽然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中。
“别逞强,我们回独鹿阁。”孟旸于众目睽睽之下横抱起叶非郁,穿过人群,径自离开。
在场各门各派见此情状,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孟旸是骆江行首徒,又比叶敬吾入门早,是东曜剑派名副其实的大师兄。近几届合山围上,虽然他的武功比叶敬吾稍逊个一招半式,却也是一等一的江湖翘楚,怎么为了这么个武功平平的弟子就不管不顾地走了?
白游认不出周围都是哪门哪派的,只听见有人不屑道:“这还看不明白?东曜除了庭珏一脉全是男子,有几对分桃断袖、龙阳之好也不稀奇。”
旁边另一人笑得猥琐:“怪不得,我瞧那受伤的武功虽不济,模样倒是比女人还好看……唉!要是我也坐到首徒的位置,什么样的小师弟还不是随便挑。”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游即便未经人事,也听懂了。他以为孟大师兄与叶师兄是因同门之谊深厚,才待彼此亲厚非常,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白游踮起脚,望见他二人渐渐消失于人群之外,孟旸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坚实的高墙,为叶非郁挡住了身后所有的惊讶质疑与流言蜚语。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白游忽觉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如他这一生也能得此一人,两心相知,恩爱相守,即便是死亦没有遗憾。
下一场本是孟旸对阵叶敬吾,合山围规矩,发令人呼喊三声,若双方均不上台则跳过本场比试,若有一方不上台则直接判输。
两位首徒的比试代表着东曜剑派这代弟子的最高水平,他二人往往要打上两三个时辰,交手数百招才能分出胜负,唯有深谙武学之道者,才能看出他们步步为营的谋算。
可孟旸离开,意味着他放弃了比试,叶敬吾才上台就已宣告胜利,赢了,但没什么滋味。
任青霄坐在高台正中,似乎对孟旸的任性作为十分不满,眉宇间愠色重重。然而合山围还得继续,他命徒弟秦声告知发令人,将次日上午的比试提前安排。
“下一场,由东曜纯钧阁弟子叶敬吾,对阵,东曜庭珏弟子林芳存!”发令人呼喊三声,敲响了身旁的铜锣。
才略略安静下来的人群一时热闹得像炸了锅,上届合山围,“中道三杰”的比试让在场各位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东曜弟子叶敬吾、庭珏弟子林芳存、阆仙弟子崔墨周轮流比试,各一胜一败,不分伯仲。
就实力而言,三杰的武学造诣直追两派尊长,而东曜、阆仙虽是两个门派,实则百年同流,可看作一派。试问中道二宗的年轻一代出了这三位顶尖高手,若联合起来,又有哪门哪派可与之抗衡?
“昨日比试你看过没?那女弟子打赢了崔墨周,下午崔墨周又赢了叶敬吾!”一名江湖人津津乐道。
“你看了也是白看,怎么连庭珏弟子的名字都记不住?”另一个笑他。
“嗨,女人名字有什么好记的?她武功再高,还不是得嫁人?嫁了人就得从夫姓。”江湖人语调高扬,摆明了有三分不屑。
白游望向鏖武台,两位师兄师姐均已应声上去,叶敬吾立于左侧,林芳存立于右侧,二人执剑对立,一触即发。
此时气氛紧张凝重,方才说话的两人又开始议论,白游想躲也躲不开,只得听他们掰扯。
“昨天站得远没看清,这女弟子还挺漂亮的,可惜,可惜!”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
“有甚可惜?”
“长得漂亮没错,可惜武功太好,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你敢让她伺候?若有不顺心,她便拔剑相向,只怕你连小命都没啰!”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纷纷哄笑起来。如今各派习武的女人不少,只是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脸的不多,庭珏弟子身处男儿之中,虽数度在合山围上大展风采,却始终避免不了旁人的口舌。
“叶师兄,请赐教!”林芳存率先向叶敬吾抱拳起势。
昨日叶敬吾败给崔墨周,胸中一腔不甘化为凌厉剑气,不带半分迟疑,向林芳存攻去。
林芳存一与他交手,便感到他气息不稳,以为他又一次输给崔墨周,心绪无法平静,故而攻向她的剑招虽来势汹汹,却破绽百出。
数十招后,林芳存便寻到了一处破他招式的关键,可若这样轻易就赢了他,便是在江湖各派跟前丢了东曜的脸面。
趁着两人挥剑交击的瞬间,林芳存低声对叶敬吾道:“叶师兄,凝神!”
若林芳存直接将他击败,反倒没有什么,这一提醒,叶敬吾就知晓她看出了他的问题所在。一念及此,铺天盖地的羞辱与不甘折磨着叶敬吾,他一时失神,苍御剑被林芳存回身一击,震脱出去。
“叶师兄竟然输了?!”
“没想到骄傲如叶敬吾,会败在一个女人剑下,啧,真是活该!”
“老子平生习武,发誓不打女人,这下只能挑战庭珏弟子,还怎么比?”
鏖武台下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叶敬吾素来骄傲,鲜少把旁人放在眼里,如今落了个惨败,直叫他铁青着脸,下不来台。
此时,一名弟子悄悄走到任掌门身边,低头耳语道:“禀报掌门,阆仙谷的叶老太爷,没了。”
任青霄一惊,旋即叹了口气:“叶老太爷当年对两派有恩,告诉邱掌门,厚葬吧。”
那弟子领命下去,鏖武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
叶敬吾输了,灰头土脸地将自己的剑捡回来,二人照例抱剑行礼。
可这厢尚未下台,台下的闲言碎语就如毒虫般往他的耳朵里钻,他与林芳存、崔墨周为同一辈弟子,平日切磋也互有输赢,他输给林芳存一次,并不意味着他的武学实力不如她,眼下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向师父交待,如何在江湖各派面前为自己找回尊严。
“弟子斗胆,有一不情之请,请掌门应允!”叶敬吾抱拳,遥对高处。
“你有何请?”任青霄冷着脸,威严道。
“弟子虽于合山围上不敌崔墨周、林芳存,却仍抱有一念,愿以微末武技,向商栩商掌派请教!”
任青霄侧过头看向商栩:“敬吾向你发起挑战,按理不算坏了规矩,你可愿应战?”
不等商栩回答,叶敬吾朝他遥遥一揖,高声道:“商师叔深居简出,鲜少指点晚辈武艺,今日合山围比试,还望能给晚辈一次机会,不吝赐教。”
话已至此,全场目光都注视着商栩,他这些年很少在武林同道面前展露身手,若执意不肯,实在不近人情。
商栩朝任青霄微微颔首,提气纵身落于台上,接下藏兵阁弟子掷过来的剑,对叶敬吾道:“叶师侄尽得掌门真传,不必妄自菲薄。”
叶敬吾勾唇一笑:“向商师叔讨教的机会弥足珍贵,我定当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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