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见诡[无限]

　　黑影近在咫尺，步如意甚至能够看见在那一团黑雾之下徒劳挣扎的、属于张浩的那张人脸。

　　步如意吓得忘记了呼吸，猛烈地心跳混杂着耳鸣侵占了他的听觉。他瞪大了双眼，眼球因为恐惧痉挛地快速颤动，脑海里闪过无数的走马灯。

　　“别眨眼。”晏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打破了步如意思绪的混沌。

　　只是此刻，步如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猛地转头，正正对上那几乎贴到自己面前的黑影！

　　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寒风般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

　　步如意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黑影，更加清晰地看到张浩那张扭曲痛苦的脸时隐时现，嘴巴夸张地张合，无声地重复着临死前被吞没的惨叫。

　　完了！

　　它会像吞噬张浩一样吞噬自己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臂上骤然传来一股大力。

　　晏清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拽！

　　步如意整个人被拖得踉跄横跨出两步，差点一头栽倒。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那团几乎贴到他脸上的黑影，并没有扑杀上来。

　　它停在了原地，那片浓重的黑暗里。

　　而此刻，他们所站的地方，头顶正笼罩着一片昏黄的圆形光晕。

　　是路灯。

　　“它、它怕光，不敢进来？”惊魂未定，步如意颤抖着看向晏清。

　　晏清没有立刻回答，黑影惧光只是他情急之下灵光一闪的猜测，还没有进一步验证。

　　头顶的灯光忽然闪烁了几下，伴随着接触不良的电流声。

　　“灯！”步如意神经紧绷，一种不详的预感攥紧了他的心脏，“灯要灭了！”

　　他惊恐地看向黑影，果然，随着头顶灯光的每一次明灭，那团浓稠的黑暗也随之异动！

　　黑影和灯光之间，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当光线骤然熄灭，黑影便迅速往他们的方向侵蚀，而当灯光重新点亮，黑影便会迟滞在他侵染的浓黑之中。

　　黑影似乎一面影响着光源，又一面在吞噬着光源。

　　伴随着晏清的这一想法，灯光闪烁的速度也随之变快。晏清立马拽着步如意跑向下一个路灯。

　　“不要眨眼！”晏清语速极快，“因为眨眼的时候，人也是处于黑暗之中的！”

　　步如意着急喊道：“我有干眼症！我控制不住！”

　　话虽如此，但他迅速用手把眼皮撑开，就像是戴隐形眼镜那样，这样就算忍不住眨眼，眼皮也无法闭合。

　　生死关头，顶着这种姿势狂奔显得狼狈又滑稽。

　　“先回宿舍。”宿舍大门十点落锁，他们要赶在这之前回去。晏清带头往下一个路灯跑去，提醒步如意：“往路灯下跑！”

　　林荫道每隔五米就有一盏路灯，两人通过迅速跑到每一个路灯下的光域进行移动，黑影果然无法近身，只是控制着最近的灯光闪烁，趁机靠近。

　　如同蛰伏的猎手，它在他们身后光域外围缓缓游弋、徘徊，等待那转瞬即逝的黑暗。

　　借助灯光，二人往宿舍的方向跑去。

　　步如意撑着眼皮，视野模糊而酸涩，但他不敢松手。

　　每一次离开光域冲向下一盏路灯的距离，都让他心跳骤停。夺命的诡物如影随形，灯光每闪烁一次，都让他离死亡更进一步。

　　由于长期缺乏运动，没跑多远，步如意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胸闷肚子痛了起来。

　　脚下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他只得不停安慰自己，“进宿舍就好了！”

　　然而，在距离宿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转角之后的前方一片黑暗。

　　没有点亮的路灯，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完完全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而宿舍楼就在眼前这片黑暗的尽头，隐约能看见轮廓和光亮。

　　“怎么办……”步如意快跑断气了，“没有、没有灯了……”

　　晏清同样停下脚步，两人挤在这最后一盏路灯下。

　　身后，灯光闪烁，黑影就在几米之外，毫不掩饰地逸散着浓烈的恶意。

　　晏清迅速思考着办法。

　　他想到了自己在第一个蜃境，也就是闭户村里获得的蜃物。

　　那是一小截白蜡烛，是结界类型的特殊道具，点燃之后能够抵抗低级诡物的攻击及恶意。

　　虽然不知道黑影是什么等级的诡物，先不论残烛罩下的结界能否够抵抗，如何保护点亮的那簇火苗，和燃烧的时限是否能够支撑他们回到宿舍楼，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必须考虑到的问题。

　　“哥……”头顶的灯光开始闪烁，步如意一脸惊恐地贴紧晏清。

　　黑影再一次逼近了他们，并且它早已没了耐心，路灯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灯光也越来越暗，似乎终于将他们逼近了绝境。

　　就在晏清取出残烛，决定搏一把的时候，路灯完全熄灭了，但紧接着，一道光束忽然从侧面扫了过来。

　　是那种老式手电筒的昏黄光柱，亮度不高，但在这片被黑暗吞噬的区域里，却显得格外醒目。

　　借着光线，两人看清来人的身影。

　　是栩栩。

　　她打着手电筒，站在不远处，大半张脸没于阴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但晏清认出了她的眼睛。

　　“啊！”步如意短促地叫了一声，声音里除了恐惧还多了几分错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晏清身后躲了躲，声音发颤，“她、她是人是鬼啊！”

　　晏清这才想起，栩栩从一开始，就没有往团体里聚拢，更别说是自我介绍了。

　　晏清简短的回答：“自己人。”

　　步如意愣了一下，但看到晏清确实没有戒备的姿态，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他仍警惕地盯着栩栩，或者说，盯着她手里那把手电筒。光柱稳稳地照在他们脚下的地面，形成一个昏黄的光圈。

　　晏清的目光越过栩栩，看向她周围黑暗的区域。

　　她没有站在光里，黑影却并没有靠近她。

　　黑影仍在原来的位置，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伺机而动。

　　这也是让晏清感到奇怪的地方，黑影并没有转移目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栩栩的存在。它的注意力和充满恶意的杀意，全然只集中在他和步如意身上。

　　或许是因为他们触犯了规则，而栩栩并没有？

　　是因为栩栩没有直视过黑影？还是因为她没有在阶梯教室外逗留，或是“偷窥”？

　　他本想提醒栩栩小心，却听栩栩平静地开了口，“看来你们遇到点麻烦。”

　　她往前走了几步，“需要帮忙吗？”

　　“要！太需要了！”步如意忙不迭地点头。

　　晏清看向栩栩，说道：“需要借你的光，送我们回宿舍。”

　　他没有多解释，栩栩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保险起见，晏清示意栩栩也站进光里。

　　奇怪的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晏清回过头，发现黑影并没有再跟上来。

　　它停在原地，借着云层里透出来的微弱月光依稀可以看见，它浓稠的黑暗轮廓边缘微微波动，像在呼吸一样。

　　手电筒的光虽然微弱，却也并未受到影响，和路灯一样闪烁。

　　“它、它追上来了吗？”

　　步如意不敢回头，却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没有。”

　　晏清回过头，看见步如意仍死死撑着眼皮，酸涩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告诉他：“可以放下了。”

　　步如意对晏清全然信任，立马闭上眼睛，还伸手来了一套眼保健操。等眼睛缓过来一些，他才快速扭头看了一眼，还差点扭到了脖子。

　　他问晏清：“吓死我了，那东西是放过我们了吗？”

　　因为特殊的体质，比起步如意的“看见”，晏清更早就感受到了诡物的存在。现在他感受不到了，也侧面证明，黑影放弃了狩猎。

　　“应该是。”

　　晏清的目光，落在栩栩手中的手电筒上。

　　他在思考，是黑影类似于地缚灵，走不出特定的区域？

　　还是栩栩拿着的手电筒是蜃物，因此才不受影响？

　　既然危机解除，晏清便主动开口提起了刚才的遭遇，以及面对黑影的“生存条件”。

　　道谢之后，才问栩栩，手电筒是哪里来的。

　　“今天轮到我值日。”

　　栩栩语气平淡，“保卫科的阿伯按规定给值日生配发的手电筒，要求值日生做完卫生后，必须检查教学楼所有门窗是否关好，所以允许使用到次日归还。”

　　“值日？”忍不住频频回头确认安全的步如意，瞪大了眼睛看向栩栩，“你一个人？！”

　　“人的话，就我一个。”栩栩面无表情地说道。

　　步如意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害怕吗？！”

　　栩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我打扫完教室，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听见，原本关好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了。”

　　“规则要求关好门窗，我只能回去。”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回来的时候，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坐满了人。”

　　“啊？！”步如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走进去，那些‘学生’齐刷刷地转过头看我。我没理会，直接去关窗。关窗的时候，一个‘学生’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后……”

　　栩栩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这样的场景，并不能够吓到她。

　　“它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晏清问。

　　“它说……”栩栩一字一顿地复述：“不要成为血月的养料。”

　　血月。

　　晏清和步如意同时抬头看天，虽然月亮被云层遮盖，但却并不是红色的。

　　“然后呢？”晏清收回视线。

　　“然后它就被后面一拥而上的‘学生’撕碎了。没有血，只有灰黑色的碎片，飘散，消失。”

　　“我关好窗户离开，走出门的时候，听到它们异口同声地不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栩栩看向晏清：“它们在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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