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饲养一只疯批信徒

　　不管周遭怎么猜测江离和月回两人的关系，两人的相处倒是十分平淡，大家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同进同出。

　　高考的时间一天一天拉近，为了确保江离的学习状态，月回决定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让江离尽可能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越到最后关头，学校就抓得越紧，学生们精神状态越紧绷，经常会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来找江离，希望他们眼中的学神能够给他们传授一些考试经验，再不济，来拜拜学神沾沾神光也好。

　　这么看起来，江离真的像是学生群体中的一尊神。
　　真正的神明——月回表示很羡慕他有这么多的信徒。
　　每到这个时候，江离就会一脸倦怠地反驳她：“信徒越多代表着要管的麻烦事也越多，还是清闲一点的好。”

　　看着他身边络绎不绝的人，月回代入自己一想，假如她有很多像像江离这样的信徒，那她大概毕生的时间都要花在保护他们的身上了，这么看来，还是只有江离一个信徒就够了。
　　这时江离就会摸摸她的头，说她想得没错，确实是这样。

　　不过，要说两人的相处有哪里不一样了，月回觉得还是有一些变化的，这还是靠徐芯苒的点拨，她才注意到一二。

　　每当江离去办公室和老师谈话时，徐芯苒就会跑来找她说这种暧昧的话题，比如最近发现江离很喜欢对她做一些小动作啦，像摸头、总是离她很近，甚至偶尔遇到什么事还会牵她的手啦，尤其是他的表情那叫一个自然，就好像理所应当。

　　她说江离这叫温水煮青蛙，让月回千万注意男女大妨，不要让江离这么得寸进尺。
　　月回有些无奈，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打着哈欠说知道了。
　　徐芯苒见她又想睡觉，暗道月回越来越像个睡美人了。

　　到高考前一周，哪怕月回不需要参加高考，慢慢地也被学校紧迫的学习冲刺氛围感染。这段时间，月回见过好多次学生学着学着就崩溃大哭起来的样子，听说是压力太大，承受不住就情绪失控了。

　　学校开展了一系列心理辅导，包括老师也经常会给高三学生们纾解压力。

　　月回看在眼里，便问身边的少年：“江离，你压力大吗？”
　　“嗯？什么？”
　　江离正在看书，神色专注，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高考快来了，你会紧张吗？”
　　江离的身世她知道。出身毫无背景的农村家庭，之前的种种，无论是林家还是姚家全都是因为利益交换，不可能一直帮助江离，所以高考对他非常重要，是他改变人生的契机。

　　未来她不在江离身边之后，他还是需要有立身的本领。
　　越是这样，江离的高考就显得越重要。

　　听明白月回问的什么，江离放下手中的书，“我不紧张。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守护神都在身边了，我还紧张岂不是看不起你。”晚自习教室里的灯光将他的面容照得温柔和煦，连声音都有些缱绻。

　　月回的心轻轻跳动跳动着，移开了视线。

　　该怎么说呢，她后来渐渐觉得江离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
　　就像这句话，好像是在感谢因为有她的陪伴，又好像在表达对神明恪守职责的肯定。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于她都很受用。

　　但同时江离又是一个喜欢把话说得很暧昧的人，这点叫她有些苦恼。

　　他把握的度很好，所以她慢慢开始觉得，自己确实像被温水煮着的青蛙。
　　一锅名为“江离”的温水。

　　她想起最近经常听到学生们谈自己的理想学校，像一个临近考试才知道关心自家孩子的家长，突发奇想地问：“江离，你有想过考哪所大学吗？想学什么专业？”

　　江离漫不经心地答：“我的话，大概会选A市的京大吧。专业没有特别喜欢的，如果非要说，可能会选来钱最快的。”

　　月回对这个答案不感到意外。
　　她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听说过京大的名气，是国内最顶尖的大学，江离的水平确实应该去那里。
　　想选来钱最快的专业，月回觉得这个选择挺江离的。一个从小过着穷苦生活的农村孩子，青春期又在豪门中寄人篱下了三年，对于富足生活有着强烈的渴望很正常。

　　只是她没想到，江离口中说的来钱最快的不是去赚什么快钱，而是快速积累资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月回对江离的学习心态很放心，唯一一个意外是高考前两天，江离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回来表情有些不太好。
　　她注意到了，本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江离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方才脸上的讽刺一扫而空，反而让她问不出口。

　　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确实没什么事，月回就没有管了。

　　这天晚上，她又被江离叫醒了。
　　少年声音温柔，靠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月回，去我的座位上睡，现在大家要搬桌椅布置教室了，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

　　“唔……”
　　她浑身懒懒的，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碰了一下。
　　对方调侃着说：“没有发烧，你最近是在犯夏乏么。”

　　网络用语，所谓春困夏乏秋倦冬眠，还是黄鼠狼给月回说的。

　　江离的手掌带了些很薄的茧，却不刺人，体温很高，月回不自觉地蹭了蹭。
　　他蜷缩了一下手指，又放轻松让她蹭，蹲下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最近这是怎么了，你的体温比之前低了很多。”

　　月回打起精神道：“上次力量有些消耗过度，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江离垂眼看她，如果说以前月回的肤色能叫凝白如脂的话，现在就是那种带了些透明的白，总让他想到冷冰冰的瓷器。
　　“要血吗？”他问。

　　“不用哦，休息休息就好了。”一眨眼，她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起身晃到了江离的座位上。
　　江离眼中只剩下一片幽深。

　　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晚自习了，明天就要高考，老师对他们放得很松，一直在说加油打气的话，班里的气氛既轻松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荒凉。

　　后来，嘈杂的环境如沸水变冷逐渐安静下来，晚自习结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的月回这才清醒过来，浑身的疼痛暂时如冰下暗流被压了下去。
　　周遭没见到江离的影子。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有女生注意到月回寻找的视线，从门口跑过来，“月回同学，你在找学神吗？”

　　月回记得她，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女生，总是用一种闪烁而渴望的眼神偷看她，每次和她说话都带着矜持的客气。
　　……或许还有点害羞？
　　月回不太确定，因为每次和她说话江离都会突然出现，打断她们。

　　月回点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女生红着脸，有些着急地道：“知道！我刚刚看到隔壁班的刘佳怡把他叫出去了，应该在那边走廊拐角，你赶紧去看看吧！”

　　她的语气带着催促的意味，叫月回有些摸不着头脑。跟她道完谢，月回出了走廊往女生指的方向走过去。
　　还未转角便听到属于少女轻灵而柔和的声音，“江离同学，可以问一下你准备填哪所大学吗？虽然大家都说你要去A大，我还是想冒昧跟你确认一下。”

　　“是A大。”江离的语气听起来算得上温和。
　　“真的是A大呀……”
　　女生失落地呢喃了一句。

　　空气似乎安静了片刻，江离客气地问：“这位同学，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回去了。”

　　“是这样的！”少女似乎真的怕江离离开，扬声快速道：“我、我喜欢你三年了，从第一次在走廊里看到你就喜欢你了！姚憬已经不在了，所以……所以我想问，高考完，可不可以请和我试一试呢？”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拒绝得斩钉截铁。
　　“啊、是……是吗？”女生的声音带了哭腔，弱弱地问：“是那位叫月回的转学生吗？”

　　江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回到教室，月回还待在他的座位上，坐姿端正而乖巧，散落的发丝耷拉在肩膀上，背影毛茸茸的，显得有些可爱。

　　心脏如同暖流淌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跟着流淌过去。
　　如果可以抱她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他走过去同她道：“醒了？我们回去吧。”
　　“噢，嗯。”月回拿起伞和书包。
　　刚刚她听到那女生说喜欢江离的时候，意识到撞见了一场告白，连忙离开了走廊回来。

　　校园里路灯昏暗，斜斜的雨丝在灯光下像密密麻麻的排线。
　　两人撑着伞往校门口走去，他们最近回家都打车。大部分学生都住宿，像他们这样走读的学生很少。

　　“刚刚有个隔壁班的女生跟我告白了。”
　　江离冷不丁地同她说起了这件事。

　　“嗯……”
　　月回不知道该怎么回，毕竟她不是姻缘神，没有解决信徒感情事件的经验。

　　“月回，你怎么想？”
　　“嗯？”什么叫她怎么想，奇怪的问法。
　　“你希望我接受别人的告白吗？”

　　月回看不清江离的表情，斟酌且谨慎地回答：“这个要看你自己的感情，如果你喜欢她的话，等到高考结束后可以考虑要不要接受。”

　　“嗯，但是很可惜。”
　　前方的伞面忽然旋转，她终于看见了少年的脸，他脸上的笑意很淡，很黑的瞳仁却给她一种深情的感觉，“我跟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月回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江离大概会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果然，她听到他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她问我是谁，我说是……”

　　他忽然停顿，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

　　绣球花成簇成簇地绽放着，空气中飘来一些冷香，有的随着漂浮的雨水气洇湿在行人的皮肤上，有的飘向了远处。

　　“可以不用告诉——”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月回只觉得现在自己就像那花香，被湿气倾袭着。
　　最坏的预感灵验了。

　　可是。
　　她又不可抑制地想，怎么会有人明明眼底一片冰凉，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样地说出这种告白的话呢。

　　他甚至都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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