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细尘
沈家老太太的寿辰在沈家老宅办的。
老太太喜静,不愿外人打扰,因此来往道贺的人都是跟沈家交情颇深的。
外面人多,需要各种打招呼,迎来送往,管家和家拥在前面忙乎、接待。
宋甯姿和沈家的叔伯在正厅,作为寿星的沈老太太在,沈京燃作为沈家当家说话的,更要在。
进来的面孔无一例外都是非富即贵,有长辈那一边的故交,战友,有同一辈的发小,亲朋。
这其中在列的就包括任家,属于以上两种情况的综合。
温辞瑜也是才知道,原来任馨莹和沈京燃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并且认识了,两家的交情很深。
沈京燃当年出国读的那个学校,任馨莹也在,还是同一个专业。
就在她和沈京燃分手的那几年。
眼前,任馨莹穿着一身水蓝色旗袍走进来,面若桃花,笑容乖巧,专门给老太太送寿礼来的,年轻的小辈总是更讨喜,就连另一边向来不苟言笑的宋甯姿也将疏淡的眉眼晕开了笑意,脸上有出乎意料的热情。
说实话,要论家世,任馨莹绝对比闻昕苗更合适。
不过说来也疑惑,向来被宋甯姿视若己出的闻昕苗,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连影儿都不见。
正想着,下一秒任馨莹的视线就朝沈京燃这边看了过来,当然也看见了她,不过没多停留,微微莞尔而过。
最后还是停在沈京燃身上——
“阿燃,来一下吧,有事。”
沈京燃对于这个邀请似乎早有准备,临走前还拍了拍她的肩:“我去一下。”
她朝外面种着满园牡丹的前廊指了下:“我去那待会儿。”
“去吧。”他看了眼,还把手里把玩着的一把扇子塞她手里了,“扇着点,当心有蚊子。”
沈京燃不在,她坐在那看着一群陌生面孔进来进去也无聊,本意是想躲清闲的,结果出来这么一走,廊里的风一吹,就还挺舒服。
蝉声脆,草香清。
汩汩流水声从假山的空隙里出来,轻盈踊跃,路过的风里都带着干净的水味。
把从沈京燃手里顺来的那把扇子打开,仔细一看,还挺精致。
猜测应该是用竹子或者某种昂贵的木料做的,拿在手里特别轻,凑近鼻子一闻,还有股天然的木质香气。
心想该不会是什么古董,还是悠着点吧,别给搞坏了。
正研究着,不远处耳边传来几声细长的猫叫。
喵喵两声。
一偏头,正好对上一双玲珑透圆的猫眼。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了五六秒。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招招手时,一道不紧不慢,带着明显疏冷的声音招呼走了猫咪抬爪要往这边走的步子——
“Diven。”
这声一出,猫像得了指令,扭头就往回跑。
识别出了声音的主人,温辞瑜与猫相处的想法瞬间退灭,抬眸看去,与女人疏漠的视线对上,从善如流打招呼:“阿姨好。”
宋甯姿保养得当,虽然已经过来五年,但岁月增添的那点痕迹依旧可以忽略不计,依旧很瘦,以至于穿在身上的旗袍还有富余。
眉和眼的形状都细长,长发一丝不苟的挽起,看着人时,从容却不亲切。
看着猫时,也一样。
虽抱在怀里抚摸,但不见得有多喜欢。
摸了两下后就停了,抬眼问她:“我有话跟你说,方便吗?”
“方便的。”
温辞瑜跟着宋甯姿身后走,最后进了侧厅,虽然比不上正厅大,但在仅有两人的情况下,多少还是显得空旷。
尤其,是在心知肚明宋甯姿对她的态度的情况下。
气氛难免冷寂,跟季节无关。
尤其,是听到宋甯姿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
“沈家现在是他做主,他身边的女人如果如果不是必要,我一向不过问,但你的话,既然见到了,我还是想说几句。”
温辞瑜点了下头:“您说。”
宋甯姿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你现在还没毕业,对吧?”
“没有,在读研。”
“娱乐圈也混呢?”
“是。”
温辞瑜虽然嘴上答着,但没搞明白她问这些的目的:“怎么了吗?”
宋甯姿没着急开口,静静垂眼,手背摸了下腿上窝着的那只品种难得的德文,光洁的额头下是两条清晰细长的眉,猫与人一样,柔弱富贵,矜高气傲。
“宝禾那边有一幅画是他给你的,也是他亲手画的,不过留在你手里还没一年就被卖了。”
宋甯姿边说边帮她回忆买卖数额,语气略带讽意:“才十万块。”
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十万块对她来说是一笔能暂时解掉燃眉之急的巨款。
当时是展馆的主理人联系她她才知道,原来沈京燃当初在画室画的那幅金狮与少女的所有人是她。
那是他给她的画。
也是在同一时刻,主理人告诉她,说是有位买主对那幅画很感兴趣,想问她愿不愿意卖,对方出价十万块。
那时候温继明刚入狱,纵火赔偿的通知也下来了,算上大伯家的房子,压在她身上的债额长长一串。
于是同意了,而且买主的信息她至今不知。
这事她没跟沈京燃提过,现在经宋甯姿这么一提才想起来。
大二那年,她卖掉了沈京燃亲手奉上的心意,将他宣之于口,当初全网艳羡的爱和深情,用仅十万块的价格,贱卖掉了。
这件事如果沈京燃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大概会觉得她可笑,并且无药可救吧?
这一瞬间,她无地自容。
“你不用紧张。”
宋甯姿看出她面部表现的僵硬,不过照样面色不改的摸怀里那只娇贵的德文,语气淡的真像普通的聊天,速度也慢:
“我跟你提这事只是想奉劝你,你既然是为了沈家的钱来,那就本分点,守你该守的,不要肖想不该的,也不要插手不该插手的。”
面颊感到有风吹过,像被打了一巴掌,脸颊和喉咙都火辣辣的,像吞了口芥末,咽不下,咳不出,如鲠在喉,不上不下。
正在想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道身影,打破僵硬,轻声扣了扣门。
宋甯姿放话:“进——”
门被推开,来人是一个模样挺乖的年轻小伙子,先是朝宋甯姿颔首,接着视线落在她身上。
“温小姐,老太太找您。”
被点名的突然,温辞瑜情绪来不及调整,表情僵,声音也干:“好……我马上去。”
说完看向对面。
宋甯姿同样看了她一眼,不痛不痒的开口:“你去吧。”
之后继续低头逗弄怀里的猫。
沈家的老宅院挺大,房间也多,但有很多不开放,只临时收拾了几间会客用。
脚下的小道重新修过,青灰的石板铺的。
各是各样的树植花草不少,有的是人工精心养的修的,有的是自己长的,没打理。
前面一路是不同形状的拱门,一眼望去,一个套一个,过去特别讲究风水,讲究寓意,所以这老宅院修的很讲究,也很有年代感,那种古朴古韵的味道特别浓。
走过圆形的月洞门时看见沈京燃,他站在亭亭翠竹的清影里。
他拉过她的手牵住:“外婆想见你,很多年没见你了,帮我陪她说说话。”
“好。”
然后又提醒:“宁嫂做的茉玉糕一绝,可以尝尝,但要配四凉茶解腻,茶要少喝点,多了伤胃。”
他身上清致好闻的味道连带着这一句贴心的嘱咐,一起甜丝丝的融进心口,与愧疚交织在一处。
“好。”
温辞瑜还没从刚刚和宋甯姿的对话里缓过神来,尤其现在见了沈京燃,不止心虚,还心事重重,听见什么就本能的应好。
他盯着她僵巴巴的唇角,上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低头,呼吸挨近时,她跟他对上视线。
心跳怦然。
她看见他每次故意逗她时习惯牵起的坏坏唇角:“你……”
他在外人面前是隔山隔雾的疏离,但在她这是懒散无赖的调:“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有。”
温辞瑜推了下他的手腕,对他在满是长辈和眼睛的正式场合不规矩的行为表示拒绝,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红着脸把他那把的扇子塞回他怀里:“我去了。”
说完就赶紧垂下了眼转身走。
他眼角挂笑,朝她背影嘱咐:“让小路带你去!”
被叫小路的男生一听,连忙跟上她给带路:“温小姐,这边请。”
……
人走后,他笑意收敛干净,周身的气质回归冷调,视线落向那扇半掩的侧厅门。
宋甯姿没动,还坐在正中的那张软椅上抱猫晒太阳,他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妈,有些事您之所以打听的来,是因为我没想要瞒。”
宋甯姿闻声抬眸,看着他手里把玩着那把扇子坐在刚刚温辞瑜坐的位置:“你都知道了?”
“是。”
他答的干脆,眼睫淡漠垂着,指腹捻着扇坠子的穗,继续说,“我还知道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宋甯姿听出他这意思:“你这什么语气?因为一个女人质问亲妈?”
怀里安睡的德文因着一声受惊,“喵”的一叫。
“我知道您跟她说那些话为的是什么,担心什么。”
他不受宋甯姿态度影响,依旧把控着对话的节奏。虽未点破,但心里那面镜子早将宋甯姿的想法照透——
“您尽管放心,该管的事我会管,但如果您把心思动在她身上,那就没必要了。”
“她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的态度。”
“就这么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
这话说的平静,但分量不轻。
他态度明确:“妈,当年的您私下找她的事我是没计较,但不代表直接翻篇,这种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
宋甯姿不满的深叹一口气,细瘦的腕用力扣上椅子的扶手,身子也因情绪而绷直,耳垂坠着的耳饰在空气的细尘里晃动。
怀里的德文彻底变得不安分,一个蹬身跳到地上,似乎被主人影响,也变得燥,尾巴在地上来回的扫。
沈京燃眯眼,抬手挥了下面前扬起的浮尘,不在这事上浪费时间掰扯,只说明一点:
“妈,您要报恩,我没意见,但动温辞瑜不行,闻昕苗这次的事根本牵扯不上她,她也碍不着谁,真没必要在她身上动心思。”
“我是怕你因为她把事弄复杂。”
“您不插手,就不会复杂。”
“任家那边跟你提的什么要求。”
“未必一定要任家。”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