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妄想家[末世]

　　冷。

　　好冷。

　　路引年恢复意识之时，只感觉身在冰窟，除了冷再没有其他感觉。

　　“路引年。”有人叫了他一声，“快醒醒。”

　　路引年很是费力地蜷了下手指，试图强制唤醒仿佛沉眠一般的身体。

　　本以为这个细微的动作不会引起身边人的注意，但他忽然听到那人说：“嘿，这么快就能动了。”

　　那人的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路引年又试着动了动嘴唇，最后成功地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吐气声。

　　“喵！”

　　是小耶！
　　路引年更加拼命地挣扎，但他自以为幅度很大的动作，在术天看来还不如打喷嚏来的激烈。

　　“哎呦，你这小家伙还挺沉。”术天弯腰把猫抱上了冰冷的台子上，“去，帮你的主人暖暖身体。”

　　小耶听话地趴在了路引年的胸口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冰凉的衣物。

　　似是温暖的小耶起了作用，路引年感觉身体正在逐渐回温，最后缓缓睁开眼睛，把手抚上了小耶的后背。

　　他想坐起来，但脖子僵硬的厉害，稍稍一动就痛苦不堪。

　　见状，术天赶忙过去扶他，“慢慢来，别着急，小心再把脖子弄断。”

　　看见脸，路引年才终于想起来他：“你是……术天？”

　　“你竟然还记得我。”术天“嘿嘿”一笑，“你说咱们缘分深不深？你死两次我都在现场。”

　　话糙理不糙，术天说的好像也没错。
　　路引年艰难扯出一个笑：“深。”

　　术天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却忽然被头顶传来的连续几声巨响吓得打了好几个激灵，连带着路引年险些掉下台子，还差点闪了脖子。

　　“嘶……”路引年吃痛地捂着脖子倒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术天着急忙慌地帮他调整了一下脖子固定器，“现在还痛吗？要不要现场来一针麻药？”

　　“不用了。”路引年摆摆手，撑着边沿下了地。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停尸房。

　　看来是术天帮助自己假死脱身了。
　　“谢谢。”路引年说，“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

　　“哎呀，客气了。”术天笑着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主意还是野辞队长出的。”

　　“……野辞简？”路引年眸中有了触动，“他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我给他打了电话啊。”术天说，“我当时正睡觉呢，忽然被秦主事长叫过来做记忆提取手术，进手术室发现是你，正巧前段时间听祁然喝醉酒说过一些你跟野辞队长之间的事情，我就自作主张给他打了个电话。”

　　“原来是这样。”路引年下意识揉了一把小耶的脑袋，却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出山洞前给小耶闻了被野辞简触碰过的东西，想让它把图纸带到野辞简面前。

　　说实话，路引年完全就是在拿命赌，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手，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他捏了捏小耶的嘴巴，瘪瘪的，看来图纸已经给出去了。
　　但具体被小耶吐给谁了，路引年并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

　　“我想起来了。”术天看了一眼时间，忽然开口，“野辞队长说确认你没事之后，让我带着小耶找联盟副主事长来着。”

　　“为什么？”路引年蹙眉。

　　“不知道啊，但是他说让我尽快，一刻也不能耽误。”术天说着就接过正在舔爪子的小耶，“联盟离这里也不远，你先在这里躲着，应该没事。”

　　路引年拧着眉思索。

　　他刚来主城区的时候就听说联盟副主事长杨彻跟秦玳是死对头，原因是秦玳这个主事长的位置是因为勘测有功而空降来的，杨彻极其不服，秦玳也看不惯他冲动行事的作风，所以两人整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如果野辞简让术天在这时带着小耶去找杨彻，那么就意味着……

　　“等等！”路引年叫住了转身要走的术天，摸遍了小耶全身，只找到了那个原本就挂在它脖子上的铭牌。

　　“怎么了？”术天疑惑地看着他。

　　路引年轻轻摩挲着铭牌的表面，手指却突然被不平整的边缘划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他把铭牌举起来在煞白的灯光下微微倾斜，果不其然被一抹纯澈的亮光闪了眼睛。

　　-

　　在路引年的恳求下，术天无奈地让路引年假装尸体把他运出了医院，又找了一条厚重的围巾将他的脸和脖子严严实实地围了好几层，随后开车载着他往联盟的方向去。

　　一路上，头顶上的响声断断续续钻进地下城，搞的所有人人心惶惶，时不时向上张望。

　　“别怕，主城区科技发达，最不怕的就是地震。”术天察觉出路引年有些害怕，主动开口安抚道。

　　路引年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可能是在穷人区留下的地震恐惧症吧。

　　他呼了口气，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很快到了联盟门口，术天让路引年在车上等着，他自己下车送铭牌。

　　“小心点，在见到杨彻之前，不要把铭牌给任何人。”路引年提醒道。

　　“明白！”术天冲他行了个军礼，握着铭牌下了车。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是把小耶抱上了。

　　术天前脚刚报了野辞简的名字进了联盟，路引年就看见后方来了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秦玳。

　　路引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悄悄地探头观察她。

　　秦玳看起来像是刚从战区回来，正裹着大衣风尘仆仆地往联盟里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几个黑衣保镖——正是那几个在陆地上堵了他的男人。

　　那几个男人正对着手表跟谁讲话，表情很是凝重。
　　也不知道几人听见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有些古怪。

　　其中一人三两步追上秦玳，凑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秦玳的脸色也变了，扭头对着男人就破口大骂。

　　路引年距离他们较远，只能隐约听见“饭桶”、“陆地”、“尸体”几个词。
　　正当他疑惑秦玳又害了谁的时候，“野辞简”三个字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中。

　　路引年的大脑瞬间“嗡”的一声空白一片，逼仄的空间中寂静到只剩下耳边的蜂鸣声。

　　野辞简上陆地了？
　　所以那份图纸小耶成功送到他手中了是吗？！

　　路引年嗓子像卡了羽毛一般干涩，瞬间明白了野辞简是在用命为他们争取时间，用命在跟秦玳玩调虎离山。

　　野辞简……会死吗？
　　巨大的恐惧犹如渔网一般紧密地笼罩在路引年心头，他咬着嘴唇紧攥着衣角，难以接受从秦玳口中听到的“尸体”两个字。

　　不会的，他可是野辞简！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但秦玳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被轰了那么多炮，野辞简肯定是死了，让你手下的人回来吧。”

　　听到这句话，路引年不自觉用力将嘴唇咬破了，鲜血顺着下颌线浸湿了大片围巾。

　　再抬眼时，正对上秦玳阴沉的目光。

　　都这样了，还在乎什么呢。
　　路引年忽然有些后悔，在上陆地前没有跟野辞简好好聊一次。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只手悄悄摸出了术天藏在坐垫下的军用手/枪。

　　秦玳显然没想到路引年会毫不避讳的跟她对视，先是短暂地怔了一下，随即怒火中烧地带着人朝他走来。

　　路引年丝毫不惧地打开车门下了车，握着手/枪的手抖得厉害。

　　他并不是在害怕，而是太恨了。

　　恨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恨她害死了野辞简，恨她坚持的道义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路引年恨不得开枪把她打成筛子。

　　“你竟然敢跟那个医生联合起来骗我，好大的胆子！”秦玳瞪着他。

　　“怎么？就允许你欺骗别人？”路引年冷笑一声，“秦阿姨，别总把自己代入受害者角色好吗？你就算是死，也称不上无辜。”

　　“想让我死？”秦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莫不是在做梦吧？我可是联盟主事长！除去联盟长的最高领导者！”

　　看着秦玳与记忆中全然不同的、扭曲的五官，路引年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执着于摧毁净化水晶了。

　　“你是不是害怕人类重建陆地家园后剥夺你领导者的权利？”

　　闻言，秦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僵硬了。
　　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摧毁净化水晶！”

　　反应这么大，看来是猜对了。
　　路引年嗤笑道：“我记得我母亲说过，你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研究院实习生，是我妈一手把你带上去的。”

　　“笑话！”秦玳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我是靠实力一步一步走到我现在的位置的，没有靠任何人！”

　　“是啊，所以你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权利，不是吗？”路引年一语中的，“如果重建新的陆地政府，联盟怎么会让地下城官员继续连任呢？肯定要选更合适陆地的管理者啊。”

　　“你闭嘴！！！”秦玳忽然发了疯似的掐住了他的脖子，重重地把他按在了地上，“你懂什么？！你懂我这么多年的艰辛吗？！你知道我为了往上爬受了多少欺辱吗？！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路引年痛苦地闷哼，脖子上极强的痛感使他说不出来话。
　　他微不可察地拿出藏在身后的手/枪，奋力举起朝着秦玳的腿开了一枪。

　　秦玳顿时疼的倒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秦玳，她一把夺过路引年手中的枪，凶狠地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能为了阻碍大部队找到净化水晶而用毒药导致变异生物狂化袭击他们，当然也可以杀掉任何阻碍她完成目的的人！

　　就在她即将开枪之际，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把她从失控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妈！！！”

　　秦玳手一抖，枪掉在了地上。

　　祁然绝望地哭着跑了过来，一个没留神竟双手撑地趴在了地上，“妈！！你在干什么！！他是路引年啊！！我们的路引年啊！！”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敬重的母亲竟然暗地里害了那么多人，甚至还要杀了他小时候最亲昵的玩伴。

　　为什么会这样！！
　　这究竟是为什么！！

　　此时，跟术天谈妥了的杨彻也终于带着人冲出了联盟，指着呆在原地的秦玳喊：“来人！！快把那个疯婆娘抓起来！！”

　　等术天拿着急救箱扑过来的时候，路引年已然用尽了所有力气，疲倦地闭上双眼，眼角滑下一串热泪。

　　抬手擦去眼泪，刚一睁眼，一个浑身血迹的人模糊的出现在了不远处，正跛着脚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

　　待跛着脚的人走近，两个满身狼藉的人对视了几秒，倏地同时笑出了声。

　　好狼狈啊。

　　你也是。

　　路引年笑着笑着就委屈地哭个不停，野辞简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俯身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眼泪，笑道：“我回来了，别哭。”

　　路引年眼泪涟涟地望着他：“野辞简，带我吃薯片吧。”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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