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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16）
走到宿舍楼下，艾伦和赫洛伊丝默契地停在了这里。夜晚的风轻轻拂过，带来深秋的凉意。几只不知名的小飞虫围绕着路灯的光芒，不停地飞来飞去。
赫洛伊丝礼貌客气地说：“谢谢你邀请我参加你姐姐的婚礼派对。”
他们在花园的谈话结束有点突兀，回来路上的冷风已经把她的头脑吹得十分清醒。她觉得自己当时非常失态，没有忍住情绪，以至于压抑后流露出的情感让她感到难为情。所以在他送自己回宿舍后，她只好客气地对他做出感谢，试图用这种疏离来掩盖这种不自在的感觉。
艾伦同样客气地回应道：“嗯，你今晚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温柔，仿佛带着一种别样的魔力。赫洛伊丝觉得再多待一会自己就会泄露更多的秘密，她点了点头，转身匆匆走进了宿舍楼。
赫洛伊丝回到房间，没有选择开亮灯，而是把插在墙壁插座上的一盏小夜灯打开。
她靠在墙壁上，一股莫名的疲惫感袭来，让她觉得好累好困，她慢慢贴墙蹲在了地上。
小夜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由于蹲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身形一个趔趄，好在及时稳住，疲惫地回到卧室，栽倒在床上。
窗帘外就是静谧的月光，她没有把窗帘完全拉上，露着三分之一的空隙，月光能直接投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银白的光斑。不知为何，她看着这皎洁的月光内心会很宁静。因为喝了一点酒，她觉得天上银盘似的月亮在她眼睛里打着旋转，渐渐地，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她再次坠入虚幻的梦境，穿着中世纪的衣裙，行走在迷雾里。迷雾深处有忽明忽暗的光，像坏掉的电灯在闪烁。她谨慎小心向前走着，耳边传来教堂的钟声，像是来自前方不远处，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想要追寻钟声的来源。
她越走越快，穿过迷雾后，她以为自己又会看到什么打仗的画面，这一次，情形竟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她看到自己身处在王城内，周围是热闹的集市，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卖鲜花的少女，有卖烤肉的大叔，还有卖杂货的小贩努力地兜售着自己的商品。
她看到少女的面前有玫瑰、雏菊，还有……这是银莲吗？她从未在现实里见过这样的花朵，可是她为什么会如此笃定这种花的名字呢？
她拿了一朵，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香气清幽，并非那种浓烈刺鼻、一下子占据整个鼻腔的味道。细细品味，能从中嗅出一丝清甜，像夏日里刚刚成熟的浆果。
当鼻尖与花瓣相触的瞬间，她的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若隐若现。
她放下花朵，穿过喧闹的集市，王宫的道路逐渐展现在眼前。两旁的墙壁高耸入云，古老的砖石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斑驳。她就这样顺着梦里的指引向前走着，跨越了一条名叫历史的长河。
在穿过一道道厚重的宫门后，终于，她见到了那位历史上记载的身染麻风的鲍德温国王。也是时隔许多天后，她再次见到他。
她忍不住朝这个身影靠近，轻轻喊出一句：“陛下……”
他听到她的呼唤，转过身。四目相对，他右眼颜色明显没有左边的那么蓝，甚至有些发白褪色。眼睛四周更是长了一颗颗小疙瘩，有的微微发红，有的则呈现出暗沉的色泽，它们紧密地簇拥在一起，使得眼周的肌肤显得凹凸不平。那些小疙瘩像米粒凸显，让这双本就不再完美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憔悴疲惫。
她心疼不已，伸出手，想要触摸他，想要给予他温暖和安慰。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他却像烟雾迅速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手僵在半空。
就在这时，场景骤然变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当视线再次清晰时，她发现自己竟半跪在耶路撒冷王膝前，声音颤抖，祈求他不要带病出征。可是这位国王比她还要执拗，目光决然，语气温柔却又强硬地说道：“我必须去，这是我作为王的责任。”
现实中的赫洛伊丝把脸埋进枕头里，扯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虽然这样并不能让她在梦里获得任何的安全感。
被子一角被她用力攥在手里，她紧皱着眉头，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的确，她在梦里经历了一些并不开心的事，那些闪烁的画面像鬼魅纠缠她，让她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她看到弥漫的硝烟如厚重的帷幕，遮蔽了整个天空。战场上，火光冲天，熊熊烈焰要将一切吞噬。士兵们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血液染红了土地，触目惊心的红色汇聚成溪流，残缺的肢体和破损的锁子甲散落一地。她心急如焚地站在城墙上，望着混乱的战场，心提到了嗓子眼。狂风呼啸着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双手紧紧地握着城墙的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她看到他还在，他的披风在风中烈烈作响，上面还绣着象征荣耀与勇气的纹章。她的目光始终停在他的身上，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在这狂风与暮色之中。城墙下，是一片喧嚣混乱的战场，风裹挟血腥的气息涌上来，让她的胃一阵痉挛。
每一次收拾残局后，他的病情又比之前加重了几分。他拖着病态的身躯，躺在床上高烧不止，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和被褥。那些不听话的臣子肆意妄为，争权夺利，一次又一次地挑起事端，丝毫不顾国王的病情。他们的争吵、阴谋算计，就是一张紧紧束缚这个国家的网，简直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她不忍转过身，不敢去看他那被病痛折磨得愈发虚弱的模样。
最后，她看到自己满心悲戚地奔向他的寝宫，想见他最后一次。然而，还未靠近那扇紧闭的大门，就被他命令的侍从强硬地拦在门外，将她与他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陛下还是不愿意再见我一次吗？”
“很抱歉，陛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那位拦住她的侍从一脸无奈与不忍，却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职责所在，他只能坚守国王的命令。
始终紧闭的大门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只能绝望地站在这里苦等。她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在她这里变成了一种酷刑。
公主最终进去见了国王最后一面，而最后，也是这位公主心生怜悯，答允放她进去。她无比感激公主那片刻的怜悯，至少公主的这一举动，让她在这最后的时刻能有机会与他告别。
她仿佛灵魂出窍般，看到自己在他的面具上落下一吻。这一吻，轻柔又绵长，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成了无数的碎片。他慢慢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气若游丝地对她说了一声晚安。
汗珠和泪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滑落，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在枕头上，晕出一小片水渍。水渍的痕迹逐渐扩大，就像她心中的悲伤和痛苦在不断扩大。
场景变换，她梦到耶路撒冷围城战那一夜，她不是什么很坚强的人，她也会因为萨拉丁的大军逼近感到害怕。她走在黑暗的街巷中，脚下的道路崎岖不平，随时掉下的石块让她几次险些被砸中或者被绊倒。身旁的房屋在投石机的进攻下摇摇欲坠，不时有木块和碎石飞溅而下。
她终于来到圣墓大教堂，夜晚的教堂不再如往昔那般神圣，空气中都能嗅到人们惊恐害怕的气味。
她黑色的衣裙像一片厚重的乌云，她不知道衣服上沾了血，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沾上的，也不知道是哪位伤者的血。黑色的布料导致看不清血的颜色，滴滴答答从她的袖口滴落。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受了伤，撸起袖子一看，伤口在手臂上，此时因为动作的牵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注意到别人的视线，快速把手臂背到身后。许多老弱妇孺躲在这里，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无助。孩子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抽泣，母亲用颤抖的手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安慰的同时，她们自己的眼中充满了绝望。老人们还在对上帝祈祷，双手合十，干瘪的嘴唇不停地念叨着圣经里的句子，希望能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她在教堂的回廊里四处寻找，从前厅到中殿、横殿，她恨不得将这里的每一处隐秘角落看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依旧一无所获。外面战火连天，里面是希望破灭的死寂，她被夹在中间，渺小得如同蝼蚁，孤独与无助将她紧紧缠绕，直至没顶。
突然，眼前的一切像破碎的镜子，在瞬间全部消失了。她只觉一阵眩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荒芜的沙漠里。狂风呼啸着卷起漫天的黄沙，打得她的脸生疼。远处的沙丘像是沉睡的巨兽起伏身躯，神秘又危险。她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陌生又孤寂的地方。她原本是想去找他的墓穴，可是现在，四周只有广阔无垠的荒漠，她什么都找不到了。
她是哭醒的，从床上坐起，汗珠和泪水顺着她的太阳穴、脸颊滑落。她呆呆地望着黑暗的房间，墙上的石英钟显示已经过了午夜。月光微弱地洒在地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光影，映出她脸上湿润的泪痕。她的目光倾注在这光影中，想起自己曾许下的诺言。
我不会忘记在耶路撒冷的日子，我会永远记住。无论过去多久，几年、几十年甚至更久，哪怕再也没办法相聚。
承诺仿佛还在昨天，如今却已被岁月蒙尘。她曾经答应过的事情竟然忘了，她竟然忘了！
她双手抱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曾在圣墓大教堂为他祷告，吐露自己的心声。那时候，她以为会有奇迹发生，她以为自己的承诺会坚如磐石。可是她却忘了，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遗忘。
她猛地跳下床，慌乱中甚至连灯都忘了开。她的脚在黑暗中碰到了床脚，一阵剧痛传来，但她不在乎。她在桌上胡乱摸索着，手指划过一堆杂物，那些杂物有随意放置的笔，笔尖不小心扎到了她的手指，她也毫无反应。零碎的小饰品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未整理的画纸，崭新的纸张边缘划破了她的指腹。终于，她在桌角的位置碰到了那本书，书脊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喜。
她急切地翻开书本，轻轻抚过那个名字。她庆幸自己还能在书籍中寻找到和他有关的东西，只是这些资料太少太少，远远无法满足她对他的思念。
这份思念驱使着赫洛伊丝在周一上完课后，和朋友们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前往教堂。
刮风也好，下雨也好，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唯一一次去图书馆也只是为了还书，因为借阅图书的时间已到。她还刻意避开了可能会和艾伦碰到的时间段，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撞见他。
另一边，卡米拉和格蕾西对赫洛伊丝的行踪毫不知情。她们一直以为赫洛伊丝又去什么美术馆、博物馆这种她们不感兴趣的地方，也就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在食堂，她们正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迎面碰到了艾伦。
“她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他按照他们之前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准时等待，可一连几天，她的身影却始终未曾出现。他也曾多次在教堂里找寻，仔细地查看每一排座位。甚至，他还去了社团，希望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到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去的时机不巧，还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捉弄，每一次的寻找都以失败告终。
卡米拉和格蕾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疑惑。
格蕾西说：“她没有和我们在一块，我们一直以为她是去找你了。你们这是闹别扭了？吵架了？”
卡米拉摇头否认道：“不对，她最近是有点奇怪。有一次我去她座位找她，瞧见她包里忽然多了本圣经。页面的边角都起了毛边，看起来像是被经常翻阅的样子。还有啊，下课后，她也总是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我跟她说话，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回答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总是心不在焉的。我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也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格蕾西立刻在一旁搭腔：“对，就是参加你姐姐的婚礼派对后，她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了。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什么都不说。”
突然，卡米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似乎被自己发现的事情震惊到了，她快速用手捂住了嘴巴，想要收回刚刚那声惊呼，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看到她在纸上画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她还总是写同一个单词，我想想……Jérusalem，对，就是这个单词！”
Jérusalem？
艾伦的瞳孔猛地一缩，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微微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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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到这里如果觉得艾伦比四世主动的话，应该也能理解吧，毕竟两世的成长环境不同。今世男女主角就是两个大学生，再加上四世已经完全想起来了，那么换做他主动一些也能理解啦~
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得足够明显，在他想起来以后，一直在刻意引导女主想起来前世的事情。
补充一下：白色银莲花的花语其实是失去希望、淡薄的爱。它常被用来表达一种失望或悲伤的情感。正文里我设想的花语与这个相反，不过它实际的花语也是暗示他们上一世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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