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浅

　　而这远远没有完，中午刘深是在教室午休的。迷迷糊糊中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准备到小黑屋再睡会儿，却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由于学校的教室门是没有从内反锁的功能的，刘深轻而易举打开了它，撞见屋里的现场，他刚睁开一点的眼睛又闭上了，随即满脸“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自欺欺人倒退着出去并关好了门。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退到了前门，眼睛挣扎出一条缝，果然看见了上面的“209”。
　　“没事，只是走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试图给自己洗脑。

　　才怪。
　　再次趴回208自己的书桌上，刘深脑子里还不断闪现着刚刚的画面。
　　他们班跟九班关系挺好的，那个男的他也很熟，前不久运动会跟自己一起参加200米，虽然只得了第三却获得了所有人嫉妒的……嗯，学霸。
　　那那个坐在他大腿上的女生也就不言而喻了。
　　…………
　　最后一丝清醒的念头渐渐模糊，刘深又陷入了深眠。
　　熬夜的后遗症漫上来，刚刚所见画面缠绕着昨夜于被窝中瞥见的旖旎文字互相交融下，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黑暗的浓雾构筑起密闭的空间，靠墙摞着歪歪斜斜的书堆，铁柜被人横放，有的柜门严丝合缝，有的摇摇欲坠，有的不翼而飞。
　　仅剩一点的狭窄空间也被暧昧的声音填满，气息渐重，血液烧得快沸腾起来，向来冷冰冰的人被蒸得体温灼人。呼吸交错间，他好像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幽蓝星海。
　　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而他在自己烧成一块人形铁片前，就醒了。

　　“怎么了？”刘深从埋着的手臂里露出只眼睛，迷迷糊糊问。
　　刚刚耳垂冰凉的触感不像是假的，而等他看清面前的人，刚醒的浆糊脑袋瞬间清明。
　　因为方才梦里与他纠缠的人就在眼前，只是眼中没有被幽蓝覆盖的欲望，显得更加清冷淡然些。
　　甘浅之感觉到了对方的僵硬，他垂下眼，轻声道：“没什么，已经打铃了。”
　　刘深现在脑子里一半是刚刚梦里的痴缠，一半是现实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无辜同桌，一时间冰火两重天。
　　少年唇色浅淡，刘深侧头看着，看着看着，他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那难以言说的欲望。心里反复重复：“完了”。
　　“你……”怎么了？
　　甘浅之没来得及问，就见刘深先是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在座位，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火急火燎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眼神无处安放，夹着尾巴跑路了。
　　……
　　一下午的课，刘深见了甘浅之都像老鼠见了猫，大老远就掉头跑。弄得不明情况的围观群众以为刘深踢到铁板了，一时间幸灾乐祸又好奇不已。

　　晚自习，刘深趴在桌上半死不活，贺铭来找他扳手腕，他也心不在焉地输了。
　　贺铭十分惊奇，准备逮着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发挥一下，却被仇灵粗暴地拉走了。
　　“你干嘛？我好不容易赢一次。”
　　“别人心情不好，你就别趁人之危了，李天王老师出的题做完了吗你？”
　　“你做完了？”
　　“那当然。”

　　心情不好的刘深反思着：真的那么明显吗？
　　其实他不是故意躲着甘浅之。
　　刘深想回头偷偷看一眼，又害怕对上那个人纯然的目光，最终还是怂怂地没动。
　　他只是觉得在看进对方眼底时，里面藏着的温柔和宠溺让他的心思无所遁形。好像自己想做什么，对方都会包容他，纵着他。
　　想起中午的梦，他一边唾弃自己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边又悄悄渴望着梦里的一切成为现实。
　　他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对人动手动嘴，明明两人才确定关系没有多久，自己就已经想大跨步做那种事了。

　　刘深虽然常跟一群嘴里能跑马的大老爷们儿对着骚，内心其实十分纯情。调笑别人确实能端着一副老司机的架势，轮到自己，连牵个小手都能脸红。别看他表白的劲儿可猛，要是没喝酒，不知还得憋多久。
　　因此，在得知自己有那种心思时，别提他有多煎熬了。整个人纠结成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球，到最后，不仅解不开，连线头也找不到了。

　　晚上数学自习的时候，甘浅之看着擦着上课铃末尾进来的刘深，抿了抿唇，还是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字，小心推到正趴在桌上装死的刘深手边。
　　刘深正想着刚刚在门口堵自己的人——中午他撞见现场的当事人之一。
　　这男生板着一张要债脸，结果没持续两秒就破功，表示自己是女朋友强迫来解释的。结果他说了几句话后，就眨了下眼，表示自己已经解释过了日后不要穿帮。就表情平淡地倒着回去了。
　　留刘深一脸懵逼，他解释什么了？
　　只剩下那句话，直到上课还回荡在刘深的脑海里——“少年情热，在喜欢的人面前情不自已，再正常不过了。”
　　等他指尖触碰到稿纸边缘，仿佛被这句话洗脑了般，刘深在对方关切的询问下回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递过去时手指甚至刻意碰了一下同桌的手背，如蝴蝶吻花般转瞬即收。之后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假装做题实则发呆的过了一节课。
　　真奇怪。他想。
　　以前抱也抱过，搂也搂过，当时为什么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呢？
　　少年情窦初开，只是稍微一想，便觉心口滚烫。他将对触碰的渴望视作不该拥有的禁忌，却不知道，没有人不爱这样热烈赤诚的少年真心。

　　晚上，甘浅之一个人坐在灯下，盯着草稿本上的字发呆——
　　“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晚上等我。”
　　寝室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人甚至顺手锁上了门。
　　甘浅之一顿，随即站起来看向门口的少年。对方脖颈上的红绳在走廊灯光的朦胧照耀下十分显眼，好似蜿蜒的一道血痕。
　　两人已许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自互相表明心意后，不知为何，好像更加不自在了些。或许是一方的心怀不轨与自我纠结，日常相处时连亲密接触都少了些。
　　刘深因为脑子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儿，明知自己的目的，在看到对方专注认真的目光时，心里还是又酸又甜。
　　他想，怎么能因为不可告人的心思刻意疏远小云呢？
　　这样想着，刘深伸手啪的把灯关了，几乎是跑的上前搂住了前方身形单薄的少年。

　　“你……”甘浅之声音微颤，他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的人，却是没再说出话。
　　“对不起，我……”刘深差点哽咽，“我不是故意避着你。”
　　“我以为……”
　　“什么？”刘深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黑暗中甘浅之明亮如星的眼睛。
　　甘浅之笑得有些苦涩：“我以为，你反悔了。”说完，他又将人按回怀里，清冷的目光流露出些许偏执：“你不能反悔了小风，我给过你机会的。”
　　刘深心里坠得生疼，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想着什么语言也没有实际行动能表明心意。
　　于是他缓缓退出了甘浅之的怀抱，不等对方有动作，便先发制人微抬下巴亲了上去。
　　他的嘴唇跟我一样干，刘深这么想着，突然没忍住退开笑出了声。
　　甘浅之愣愣地任他非礼完，回过神看到少年笑得如此开怀，也跟着笑弯了眼。
　　看得刘深眼神发直，心中直呼，原来宁暖雨说的眼生桃花，都是真的。

　　笑了会儿，走廊突然有灯光乱晃。刘深DNA一动，身体自发拉着甘浅之往下一蹲。
　　甘浅之乖乖蹲好了，随即看向刘深，用眼神问他这是干什么。
　　刘深小声回答：“这样阿姨手电筒照不到。”
　　甘浅之失笑：“她们不会来这里的。”
　　“真的？”刘深眼神突然奇怪，“难不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
　　“你跟边晨是捐楼进学校的，所以学校不管你们手机，也不管出入校门，别的什么也很自由。”刘深开始细数年级上的传言。
　　“……”甘浅之沉默了。
　　刘深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有钱我信，但是捐楼是不是有点离谱。年级第一需要捐楼吗？”
　　甘浅之赞同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人拉了起来。
　　“而且我觉得你也不简单，是不是在故意隐藏实力啊？大少爷？”刘深被拉着坐到床边还不忘揶揄。
　　少年音色碎亮悦耳似流星坠尾，又如磨砂的金属敲击声，乍一听有些微冷，而熟悉之后感觉到他尾音里的暖意，就像融化春雪的第一抹阳光。当它带着微微笑意叫着最后三个字，比起揶揄，更像是一种调情和不自知的引诱。
　　甘浅之目光滑向对方因为笑得太用力而微红润泽的唇，想着刚刚浅尝辄止的那个吻，眼底的蓝快要浸出虹膜。
　　刘深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不知想起什么，有些小声地问：“小时候的事，你有怪过我没有等你吗？”
　　有点突兀，但意料之中。
　　甘浅之垂下眼，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都过去了。”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病态地想，给了他的东西，为什么要收回？与其承受失去的痛苦，与其永远活在短暂美好的回忆中，不如从那高楼之上就此结束这破碎的一生。
　　想着这些，甘浅之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默默将灰暗的记忆压回湖底，没忍住搂住面前鲜活热烈的少年：“你现在在我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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