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兮

　　至凌兮一懵，一下竟不知作何反应。

　　刚开始她觉得自己是有房子的，不消多时她又想起这个世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她动了动喉头，回：“我在这里没有家。”

　　“半夜回去更不易引起叔叔阿姨的注意。你现在回去是最好的。”

　　李盈溪摸下耳垂，接着道：“那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我想单独问你些事。”

　　如此坚决，不容商量。至凌兮默了默，激活黑金手环，用精神道：‘暝，帮我们找个空间，我要和她谈些事。’

　　【好，兮姐姐。】

　　【不过您要明白哪些是不能说的。】

　　至凌兮：‘……好。’

　　不一会儿，溪兮二人置身于一个纯白的空间，面积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一安定下来李盈溪就开门见山道，语气还算平静。

　　“……是。”

　　至凌兮握紧右手，手心不可抑制地渗出薄汗，眉眼微垂。

　　这样直接强势的李盈溪她还是第一次见。

　　“还有什么？鸿又是什么情况？”

　　类似逼问的激动如砖头砸过来，至凌兮说不出话，只能默默承受。

　　“……你骗了我，对不对！？”

　　这一声近乎呐喊，随即返回平静。

　　“应该说，你骗了那个能全然相信你的李盈溪。”

　　她左手摁着自己额头的太阳穴，冷静得可怕。

　　“我……”

　　还没到时机。如果我一个没忍住全盘托出，小命不保。

　　至凌兮一边劝阻一边伸出手想要再解释什么。

　　“现在还没到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

　　“你就是自私，自私！”

　　还未碰到她的手被一把拍开，至凌兮瞳孔微缩，瞧见她渐变猩红的双眼，悲伤哽在喉咙里，紧接着扩散至眼眶。

　　“你只知道保住自己，我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

　　情绪已然失控，如洪水般决堤。理智告诉她凌兮是有苦衷的自己要理解她，可是感性以压倒性优势将理性踩在脚下，微弱的提醒在她大脑中回荡。

　　“你这个自私鬼！我不要再见到你！”

　　“盈……盈溪……”

　　至凌兮勉强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叫出她的名字。身体却是定在原本的位置，挪不动分毫。

　　其实这些日子我过得不算差不是么？

　　可为什么这么痛苦……

　　李盈溪弯着身子，双手覆上双颊。隐约的水光在她的指缝中显现。至凌兮挣扎了好一会儿，放下双手，轻声道：“我走，你不要哭了。我……”

　　“我也……”

　　【兮姐姐，给个抱抱是不是更好?】

　　暝没有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下去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姐姐会哭得更伤心。由是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建议，极力侧着身子想要关注到李盈溪所有情绪变化。

　　‘可她不会喜欢的。’

　　至凌兮摇头，否决他的提议。暝头脑冒出一个问号，表示大人的世界我不懂。也不再说话，安静地观察。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陷入一片静默。

　　她不会说的，或许只要鸿威胁她她就会一直保守……

　　李盈溪哭着哭着，平静重新深入她的心灵。

　　一股疲倦袭来，她睁着布满血丝的眸子，轻抬眼皮，听不出情绪道：“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你……你没事了吗？”

　　怎么可能没事。

　　只是心里如一盘死灰。

　　没有任何表达的欲望。

　　她很清楚自己当前的状态，她也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她不愿再待下去。

　　哪怕只有一秒。

　　“盈溪！”

　　就在她要自顾自向前走的那一刹，至凌兮叫住了她。

　　“我一定会再去找你的。”

　　“……”

　　不太想回答，李盈溪微弱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到时候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我知道的所有，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无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哦。”

　　貌似没什么说服力，但引得她愿意清晰地回答。

　　没有深思这句承诺的漏洞，李盈溪转身离去。

　　“凌凌……”

　　101走进异空间，拖长的语调中是痛苦的不忍。

　　“你这样做……她还会原谅你吗？”

　　“……”

　　果然，一根弦绷久了是会断的。

　　至凌兮咬紧后槽牙，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这样做的话可能对谁都好吧。

　　一个整天活在逃避和谎言中的人怎么有资格渴望其他。

　　晚了，一切都晚了。

　　晶莹的泪滴悄然在纯白的空间铺开，细碎的哽咽轻如鸿毛，却如有实质。

　　须臾，她抬起泪痕遍布的脸，微红的凤眸似是失去焦距。缓缓开口：

　　“我们回去吧。”

　　101不知她是否想通，可也不好多说，背对她点头，按下传送器。

　　这一别，确不知何时再见。

　　遗憾，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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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空间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熟悉的老楼。

　　无谓心境，李盈溪总体状态还是不错的。

　　悄咪咪借着月光摸回家，若无其事地拉上被子，进入睡眠。

　　真要总结，她本身并没有多难过。

　　只是为了某个恋爱脑感到不值。

　　而脑中那股强烈的崩坏情绪倒像是拥有完整记忆的我才有的。

　　该死，就是想不起来她帮了我什么。

　　整得跟个大女主剧似的，我哪里有那么厉害。

　　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李盈溪有着较为准确的认知。

　　“原来自己曾也是那么勇敢的人啊……”

　　相对于先前话都说不顺溜的自己来说，偷腥，主动表达占有欲，告白……

　　简直是勇士。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惜，一片真心，却不知对方抱有怎样的目的来接近。

　　她摇摇头，圆眸里的漠然仿若整件事的旁观者。

　　还不如失去记忆好，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自己在恐惧什么呢？

　　在密室的那段时间，每天靠着一点看不清的念想坚持枯燥乏味的生活。那个念想，就是若隐若现的梦中人。

　　记不起来又有什么要紧，只要生活还有奔头就够了。

　　虚幻的温暖，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如今呢，有了机会全部记起，竟是不愿了。

　　天边已泛黄，是白蒙蒙的天空苏醒的征兆。

　　李盈溪却仍是毫无睡意。

　　翻个身从亲切的床铺到时常奋斗的学习桌前，只一眼便瞟见了右角下方上锁的抽屉。

　　神使鬼差地，她拽了拽那把明显没有钥匙就打不开的锁，加大了力度。

　　扯着扯着，连日来平淡的唇角漾出星点笑意。

　　分明未想出这个可疑的抽屉里放了什么，却在二排书架的第四本书中精准找到了对应钥匙。

　　轻轻插进锁孔，往右一拧，应声而开。

　　一个紫金色正方形礼盒静静伫立在中央。

　　小心翼翼地取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要打开高考成绩般的紧张尽数浮现在她圆巧的眼睛上。

　　澄澈透亮，乳白的光晕朝向窗棂，映在她昏暗的瞳孔。玻璃内隐隐放大着两个小人，正互相依偎，视线集中于正前方。

　　李盈溪右手微颤，找到它的底座拉开开关。

　　星光柔柔地照耀在她们前方的玻璃水面上，慢慢铺开。光折射的角度轻微，小到让人可以忽视。

　　路径形成的五彩斑斓光柱，迷了她的双眼。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溅落在黑黢的地缝。

　　左边的小人穿着亮灰色的无帽卫衣，心口偏右的位置缀有一丛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花。两边的绿叶衬托得整幅画面愈发唯美。下搭一条黑色过膝长裙，在黑夜中犹有反差。

　　这个小人是……

　　乌黑的长发配上亮晶晶的圆眸。与以往不同的是头发散开，颇有一种清纯活力美。

　　一看就是自己。

　　李盈溪的嘴角上扬，清澈的笑容浮现。她看向右边的小人，白色衬衣外搭黑色长袖，位于腰腹下的长裤也是纯黑的。这一设计让她皱紧眉头。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她圆润的黑眸微眯起，神情似覆上些许阴霾。可在看到小人正脸的一刹那，又恢复原有的笑。

　　右边的小人眸色柔和，只是稍稍往左偏偏脑袋，目不转睛地注视左边的小人。

　　而左边的小人一无所觉，神色惊喜地望着那片星海，脸上是纯真的笑。

　　明明只是幅静态图，却是看出了一种动态的美感。

　　她情不自禁地抚摸右边的小人，星光璀璨的眸中是盈然的笑意。

　　自己果然没办法对她真的生气。

　　可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接二连三的疑问冒出，搅得她神经错乱。

　　这些都是具有强烈的不确定性的。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思虑，眸中微光黯淡下来。

　　玻璃球被锁回抽屉。

　　她现在可谓是身心俱疲，再次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这一番矛盾的折腾，终于酝酿了丝缕睡意。

　　如线缠绕她，直到把她拖拽进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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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天光大亮。

　　她不急不缓地睁眼，侧目便看见了置于书桌上的面条。

　　一颗糖心荷包蛋静静地躺在上面，像极了自己睡着的模样。

　　其上还蒸腾着轻飘的白汽，显然是不久前端过来的。

　　不用多想，这肯定是母亲上班前留下的。

　　不自觉雾气在眼前氤氲开，瞬间模糊了视野。

　　【爸爸妈妈去上班了，崽崽在家里要乖乖的哦。】

　　许久不见的温柔叮嘱重现在失而复得的手机上。她破涕为笑，回复“好的”，后附上一个【乖巧】的表情。

　　至少，我还有父母。

　　家的温暖，很好地安抚了她这些日子飘荡不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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