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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桥
陆酉是由穆长月从地牢里抱出来的。
其实陆酉只受了些轻伤,但他想要赖着穆长月,穆长月也就由着他。
“明天再和你们好好解释吧。”心安理得躺在穆长月怀里的陆酉向两位小朋友挥了挥手,笑眯眯道,“晚安。”
穆长月轻哼一声,一巴掌打在了人的屁股上,不满地道,“坏人都让我当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陆酉感觉飞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别闹,孩子们还在这呢……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穆长月在人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跟哄小孩似的。
“你以身相许个屁。老早就是我的人了。”
第二天的早餐还是三个人吃的,穆酹原本打算去喊陆酉,被穆长月喊住了,
“他起不来,一会我给他送过去。”
其实到了中午,人也没起来。穆长月心情很好地坐在主位上,亲自戴了手套,三两下将面前的小龙虾壳剔得干干净净,放进盆子里,又去拎下一只。
“陆支离,说说看,今天的‘袭’有什么不同?”穆长月没有直接公布答案,而是头也不抬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的,母亲。“陆支离很恭敬地放下手中的刀具,目光划过餐厅的天花板的四角,那里原本装有连接到中控室的摄像头,”所有的摄像头都被拆掉了。“
“嗯,对,为什么?“女人今天特意涂了不算显眼的口红,气色着实提升了不少,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竟然也较平日更加温和。
排除方便办事这个选项,结合昨日的超智体夜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想是因为………”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寒光,他顿了顿,沉声说道:
“‘袭’的系统早已被全面入侵了。”
穆长月点了点头,依旧神色专注地剥着小龙虾。陆支离微微感到有些奇怪,他在‘袭’的这些年,从没有见过餐桌上有过小龙虾。
一次也没有。
女人的一声叹息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还记得,当上一任首领将‘袭’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她对我说:“
【从此以后,视那些怀疑的目光如鬼火,在你选择的独木桥上,不顾一切地前进。】
“现在看来,独木桥是真的走不成了。论实力,‘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是搞科技这件事,还得仰仗晦光庭和青山盟。“
穆长月和陆酉,一见钟情,轰轰烈烈当了好几年妻夫,对彼此太过于熟悉,以至于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陆酉进木屋的第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用眼睛告诉穆长月,有敌人。
【在哪里?】
【环绕着整个‘袭’。】
穆长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长年累月的沉着让她的面色毫无变化,即使是最精密的摄像头也捕捉不到。接下来,二人悄无声息地用眼神演了一场默剧,只有最是老练的演员才能一气呵成地演完:
【它们的目标是‘袭’?】
【‘袭’的根基太稳,目前难以撼动,它们想要的,是破坏人类联盟。】
那封信的目的,其实正是如此。即使‘袭’和晦光庭是明面上敌对的关系,但当时局变换,利益倾斜之时,为了存活下去,结盟是必须的选择。
【如何破坏?】
【很简单。】陆酉缓缓眯起了眼睛,瞳孔闪烁着,【杀了我,它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话不假。晦光庭成立至今,虽说有七位白佐司,但足够有话语权的,还是只有当初作为创始人的陆酉,以及长老般的人物池易雨、方诚然。
方诚然对‘袭’积怨已久,平等地讨厌每一个‘袭’的成员,在陆支离以前,其他曾企图潜伏进学院的‘袭’的成员都被悄无声息地抹杀了。
池易雨对‘袭’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但若是陆酉丧命于‘袭’,那么毫无疑问,晦光庭和‘袭’即使是暗中的和平关系也会破裂。
穆长月攥紧了拳头。【我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这可说不准,长月。现在‘袭’可不安全。我想想,整个‘袭’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是……】
惊愕中,穆长月看见,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用眼睛告诉她:
【送我到那里去吧。表现得愤怒一点,不要让它们察觉到不对。我会将它们引出来。】
【我会将胜利捧给你,长月。】
于是乎,就有了那句——
“按住他。”
而这一切,都是在短暂的几秒钟之内完成的。即使是身处其间的穆酹,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姜还是老的辣。洞察时局、果断地抉择、然后……
一击必杀。
讲到这里,一整盘小龙虾也剥完了。穆长月从座位上起身,跟两位小朋友挥了挥手,端着盘子,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向了那个最大的房间。
走廊里不亮,只有墙壁上挂着几盏昏暗的灯。
她其实很清楚,她和陆酉,其实是站在一个天平的两端,如果想要维持平衡,那么他们就不能相拥。
可是超智体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超智体倾覆了这个天平,让本来因为利益相隔的他们,重新相聚到了一起。
但是,如果,战争结束了呢?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吗?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陆酉的床前。
有风吹起雪白的窗帘,展露出下着小雪的白茫茫的世界。陆酉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缓缓抬眸看她,端起手边的茗茶品了一口,神色温柔道,
“长月。”
岁月从没有带走他眼中的那些,澄澈而温柔的东西。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悲悯,他好像爱着她,又好像爱着很多人。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仅仅一眼,陆酉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按住了她的手,“长月……没关系的,能让我再次见到你,此生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但是,小酹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午的光从窗户跳了进来,四处找寻,然后栖息在了陆酉的身上。背对着一片漂亮的日光,他笑着说,
“你还记得吗?小酹她出生的时候,整个庭院的花都开了,甚至连我的声言花,都绽放满了床畔。我们都不敢说话,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嗅着每一朵花的芳香,然后笑了起来。“
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穆长月也笑了起来,“当然记得,自从你离开后,我就一直活在那几年的时间里,不断地循环,那就是我的一切。”
“是的,那就是我们的一切。”
“如果可以永远看见她的笑容,我愿意再也不说话。”
穆长月很早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对陆酉一见钟情。就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上,镌刻进了骨子里的温柔。
啊啊………
如果这是他所期望的。
“你会帮助我的,对吧,长月?“
“是的。“她的手指轻轻扶过他的脸颊,然后霸道俯身吻了下去,信息素疯狂地逸散出来。如果墙壁上的信息素检测器还奏效的话,一定会立刻报警的。
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在战争结束之前,她不会再抑制这份爱意。
晚餐之后,四人一起走进了‘袭’的会议室里。
在这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这是一间安全屋,一切谈话都不会被超智体监听到。而厚厚的掩体,即使是在遭遇超智体袭击之时,也会给人们足够的时间,去逃走。
晦光庭的心脏,白佐司排行第一的“缄默者”,带着白佐司排行第七的“白鸽”,坐在了会议桌的一侧。
他们的对面,是共鸣界最强大组织“袭”的首领,令所有共鸣者闻风丧胆的穆长月,和实力同样深不可测的,“袭”的继承人。
穆长月将合作条约给另外三人都看了一遍,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说道,“没有问题就签字吧。‘袭’会和晦光庭互相扶持,直到战争结束。”
陆支离愣了一下,举起手,在穆长月的首肯下,他淡声道,“只是签字吗?我是说,也许这并不能保证合作的顺利进行。”
陆酉先是一气呵成签完了字,放下笔,再平静地笑着说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三人都看向了陆酉。只见男人将那张协约轻轻推到了穆长月的面前,昏暗的会议室里,他的声音如同低语般响起:
“但是,陆支离,你知道吗?正是这些由想象构建的秩序,成就了人类文明。“
“无条件的信任,这在超智体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我们是人类。“
“灾难面前,我选择相信。“
十二月二日,“袭“和晦光庭面对所有共鸣者,公开了由双方领导人签署的,战时和平条例。这标志着,两个组织间长久以来的敌对关系,被短暂地划上了句号。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转眼间传遍了各国政府。
人类的联合,已然是大势所趋。
十二月三日,“袭“拒绝了更换安全性更高的中控系统,而是反其道行之,彻底拆除了”袭“内部的一切智能设备。
十二月四日,“袭“面向全体共鸣界,发表了《关于”袭“的庇护申明》,申明中,这个曾经十恶不赦的组织,表示将无条件庇护一切曾经、正在、将要遭受超智体袭击的共鸣者。
至此,历史上,“袭“的角色发生了重大转变。
“袭“成为了全世界首个,面向所有共鸣者开放的——安全屋。
十二月五日,陆酉、穆酹、穆长月、陆支离四人返回晦光庭。在那里,一直保持神秘的“缄默者“,第一次在连刑署众人面前,展现了其真实的面容。
十二月六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以呼吁人类和共鸣者团结一心的演讲,由陆酉发表。
演讲的最后,陆酉赤忱地注视着摄像头:
“放在最后,有一句话,我想送给我的女儿,也想送给每一个人。“
那一句话,如同振木铎于阡陌之间,纸页被钟声掀起,天地之间,只余下雁翅里的回声。他顿了顿,说道:
“你生于光风霁月,当终于河清海晏。“
十二月七日,灵蝶跋涉千万里,跨越半个世界,飞入晦光庭。
那是来自青山盟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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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相信某种秩序,并非因为它是客观的现实,而是因为相信它可以让人提升合作效率、打造更美好的社会。这种由想象所建构的秩序绝非邪恶的阴谋或是无用的空谈,而是唯一能让大群人类合作的救命仙丹。
——摘自《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