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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营
两人精疲力尽地破开重重石块的叠压,正好撞见留在外面守株待兔的一队侯府亲卫。
群山中那六枚顶天立地的冰柱早已消失,法阵中皑皑冰雪覆盖的区域也早现出了本来面目。但他们此前藏身的那座山峰,眼下却整体崩塌,成了一片乱石泥泞的废墟。
废墟的一角,露|出一片宽大而残破的肉膜,显然是当时追杀他们的羽民所驾驭的翼蜥。
亲卫队长甚至十分“好心”地向他们说明:“我等从你们动手之时就一直奉命候在此处观战,除了二圣,再没有第三个人走出来过。所以,”
他冷笑了一下,慢慢道:“两位最好想清楚点,怎么向侯爷解释。”
君息更加惊疑不定。
半神一般的羽民驾驭着凶猛强悍的翼蜥,在自己亲手布下的法阵中追杀两个身负重伤、几乎丧失了反抗之力的凡人,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葬身在了纯阳的峰林山海?
反而是他们,在必死的绝境中,竟然还能活下来?现场并没有第四个人,更不会有谁来救他们。
这种比最离谱的话本还要离谱的事,谁能解释得清楚!
侯府亲卫却不管他们如何想,只护着二圣翻过峰林山海,一路行到漠漠黄沙的荒原,终于秘密潜回了纯阳军营。再往荒原深处,就是两军交战的战场。
据宣武侯得到的消息,羽民进入溶洞极其短暂的时间后,自溶洞深处、山峰内部遽然传出一阵暴烈的炸响。
紧接着,整座山峰轰然崩塌,山石裂缝间霎时透出万道神光,像是内里有什么洪荒神魔苏醒了一般,但只一闪,就消失在天地间。
那一瞬间,甚至连遥远的前线战场都传来了剧烈的震颤,天幕阴沉如墨,乌云浪涛般急遽翻涌,罡风肆虐,几乎将大地都要卷起来似的。整个世间的气泽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
君息像听天书似的听完了这段他全然不知道的故事。
身为当时仅有的三个当事人之一,他不仅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段,甚至连自己火毒发作无人相救竟还能不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他不似作伪,宣武侯盯了他半晌,终于命人将他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原本他以为是这位傀儡王君与大祭司联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招来了羽民部族,因此侯府亲卫奉了他的命,只坐山观虎斗,远远看着那羽民战士追杀二圣。
但直到最后,双方确然是丝毫不留余地,最后一方身陨,一方重伤。死去的羽民身份非同寻常,如果仅仅为着做戏,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二圣的嫌疑,倒是暂且可以排除了。眼下最有可能在背后做手脚的,就是老祭司。
宣武侯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此处临近前线,羽民部族如今同王君算是结下了深仇,誓要将你活捉回去。还望王君谨言慎行,莫要随意露面。眼下战事吃紧,军中士卒有限,怕是分不出人手护卫王君。”
君息强忍着一身伤痛,本已行至军狱门口,闻言便谨慎一笑,道:“谢过侯爷提点,但不知道孤如何开罪了他们?”
宣武侯悠悠道:“王君有所不知,日前因了你二人的缘故,葬身在峰林山海之中的羽民,乃是他们部族天选的下一任羽帝,来此攒功劳积威望的。”
“但据孤的猜测,羽民只怕单纯是冲着孤来的。如今这般深仇大恨,”君息静了一会,终于道,“侯爷不若将孤交出去,以免部族战士多有伤亡。”
权贵忍不住笑了一声:“倘若果然有用,十个王君本侯也交了。可惜,羽民不惜越过无数时空秘境而来,折损人手也要助夷莘发动叛乱,只怕所图甚大。莫非王君竟以为,单凭你一人便可满足其野心?
何况倘若他们果然是为着王君而来,那你对于他们的作用,难以想象。待他们目的达成之后,再如何妥协,只怕连一时安稳都不能够。”
他顿了顿,悠然道:“纵然本侯能舍得下这张老脸去上这个当,本侯的刀却不答应,麾下将士也不答应,纯阳数十万热血儿郎也不答应。”
宣武侯以“养伤”之名将二圣软禁在偏僻处一顶极不起眼的普通兵士军帐中,帐外只派了几个普通兵士看守,另有几个心腹在远处死死盯着,严令二人不得外出,真正的王帐却空着,营造出纯阳二圣尚未寻到的假象。
但这“养伤”倒也不算借口。大祭司自不必说,一身重伤,能活着已经是奇迹;至于君息,那天被绑在刑架上逼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句“什么都不知道”换来宣武侯亲自动手,狠狠抽了他二十鞭。
他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形,结合听来的一点消息,倒也明白了个大概。
大约是那位少帝临走前的命令,二人回到营地之前的几次战斗,羽民并未放手参与,上阵的多半还是夷莘部族的战士,只有少数羽民驭着翼蜥压阵,像是根本不在乎战争要打成什么样,显然是在故意拖着纯阳主要战力,给他们的少帝减少阻碍。
更加印证了“羽民就是为他而来”的猜测。
但即使是这样,战事也相当残酷。奉命守卫的兵士情绪沉重,从没给过这名义上的王君好脸,他也不计较。
宣武侯偶尔来“探望”之时,甲胄俨然,有一次甚至挂了彩,明显是刚从惨烈的战场下来。
因是在军营之中,一切从简,军帐一分为二,另一边是大祭司的寝帐,中间只用一层厚重的帐幕隔开。
秘密到达军营的第一天深夜,模模糊糊中,王君脑海里又莫名其妙出现一段文字:全新时空开始融合。
虽然根本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这本就已经融合了心魔幻境和无相镜的时空还要融合什么,但自此之后,他就发现,他如今与少昀交流,根本无需见面,甚至无需动用修为术法,只用神识即可。
他们的一半神魂留在黑玉碑上,互相纠缠,神识相连。只要一方有意沟通,对方必然会有所感应。
至于有没有回应,就全看对方肯不肯了。
如此,两人的交流几乎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宣武侯与老祭司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探知不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前世其实也有这么回事,但那是在若干年后,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正是借此密谋,联合第三方隐藏势力“异乡人”,最终成功翻盘,将操控他们的权贵一朝尽灭。
如今的幻境中,一切仿佛都与前世全然不同,又仿佛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谁也说不好将来会如何。
君息曾再三逼问,那天溶洞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本不喜欢强人所难,但作为在他之后昏迷的人,少昀不可能果真一无所知。
但问来问去,却得不到什么消息。逼得狠了,那人就冷冷甩出一句:“说不定是你被神明附体,突然神力爆发,顺便将我复活了。”
然后干净利落地切断了联系。
这种拙劣的故事,骗小孩子都不够。君息无声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进入军营后,二人再没见过面。不知是不是他又想多了,他总觉那人越来越阴晴不定。
是因着那些他昏迷后不知道的事,还是因着问出的那句话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一幕之隔的人在做什么。
王帐两边一时寂静如死。少昀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帐幕,如冰似雪的面容和冷厉凛冽的气息令人错觉那也许是一尊冰雕,而非活人。
大祭司原本就脾气古怪,极难接近,自溶洞中出来后,更是变本加厉。
最初几个奉命看守他的兵士不知天高地厚,曾有意无意地冒犯过他,甚至赶上他心绪极其恶劣之时不太友好地看了他一眼,都被他用符蛊慢条斯理地招呼了。
那段时间,大祭司寝帐处三不五时就会传出诡异的动静,只有离得近时能稍稍分辨出,那是人被折磨时痛苦挣扎、却连惨叫都不太能发出的声音。看守他们的低等兵士甚至私下传言,宁愿对着无间地狱爬出的恶鬼也不愿站在他的帐外。
已经是夜晚,帐幕上映出隔壁昏黄的烛光,和那人高挑瘦削的剪影。少昀没点灯烛,坐在暗影中看着那人简单用过晚膳,洗漱完毕,在帐幕前站了许久,是在神识中逼问他。
他却不怎么回答,指掌间化出一支匕首,拉开衣襟,干净利落地往心脏处一插一挑,顺势一接,一枚羽民特有的箭头就带着温热的鲜血落在他掌中。看了一会,他将其随意清理一下,扔进了芥子里。
从头到尾,他眉目不动,一丝声音都没发出,连气息都没有任何变化。即使仅仅隔着一块帐幕,旁边的人也没有察觉丝毫异常。
那人等了许久,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仿佛微微叹了口气,解开衣袍,自己简单给鞭伤上了些药膏,便熄了烛火,上榻安歇。
隔壁帐中立时一片漆黑,他这边便也跟着一起黑下来,宛如那天的溶洞。他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意识模糊。
其实那天的事他都记得,从头到尾。天地间甚至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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