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

　　幺妹家狗还在长嚎。吃里扒外挨几帚子也不亏，再说又没伤筋动骨，至于吗？
　　我正蹲门边整锄头，冷不丁见乡亲们一个个往我家里钻。
　　透着古怪。莫非我跟小媳妇的事漏了风？老会计那心思跟算盘珠子似的，保不准早把话套了去；小媳妇嘴没把门儿，指不定吵架时顺嘴秃噜了？正懵呢，有人把我叫一边，神秘地问：“你那床咋逆梁放？（土家停丧才逆梁放）凶兆里，试图抓住最后的挽救机会。
　　我差点笑出声——他们倒像掐着日子找不祥，咋不干脆把那灾星火塘下拖出来，看看断了几根肋骨？若不放心就看吧。亲们，随意啊，尽管看！不瞒您说，这床放三年了，看我还不活蹦乱跳？哈哈哈！
　　要说这命犯桃花，倒像揣着个谜。自打那夜后，我跟小媳妇见了面跟见了狼似的，坡上干活也能绕三里地。真的，我都曾怀疑，那夜不会只是个离奇艳梦吧？
　　但总觉得对幺妹有所亏欠，我也因此变得异常敏感。
　　……
　　坡上收工了，我正随众人回家。
　　无意间，我发现了些异样：小媳妇没往回，而幺妹哥却站在不远处。关系特殊而产生的警觉，使我心跳加快。假装系鞋，我蹲路旁。
　　可偏生让我撞见小媳妇钻山沟，幺妹哥跟个影子似的溜了进去。
　　我迅速作出判断：老会计在家做账，花生米派去用牛了，岂不幽会好机会。我俩间的事才过多会儿呀，就另有新欢！
　　看似正常的人，一旦仔细观察，就有故事。从此，我可得多个心眼了。或许我见到的，不过土家常景。
　　难怪年轻人找乐，把个小嫂衣服脱了丢树上，小嫂当众奶儿甩甩爬树，她老公竟跟中奖似的满面荣耀；这看似温厚的小嫂吧，也不省油。上回大田薅秧，我正埋头薅着，听她脆生生叫了声“知青”，我应声侧面，即落下一脸水。抹脸迷愣间我看见，她正得意地把当作水枪的大奶儿，塞回去。旁边嫂子还问我：“吃到没，再喂一口嘛，啊？嘻嘻嘻”，娘们都不像好人呐。难怪丧夜里，无论老少都放纵寻欢；难怪这里人都流里流气，大白天男女赤条条动粗而不羞。
　　看来，他俩还已熟套了。可笑我一被弃者，在还傻傻地自责。
　　暮色下我紧张尾随。
　　猫着腰爬上梁顶，正打算学电影里“火力侦察”，扔把石子引出目标，忽听崖下传来动静："快脱衣服，天要黑了！"" 急啥，难得你找我一次呢！"
　　就在崖下！心跳快得能把肋骨敲成架子鼓。给我逮住了！屏住呼吸等下文。窸窸窣窣一阵响，像是在铺床。
　　正琢磨着要不要学狼嚎吓唬人，探头一瞧 —— 嘿！幺妹哥光膀子挑着柴，小媳妇扛着锄头跟在后面，黑衫搭胳膊上，早走老远了。
　　合着刚才是整理柴火呢？我这心跳从嗓子眼蹦到脚底板，闹了半天是自己演了出“山村侦探”。

　　****************************************************************

　　趁着公社书记出事，村里可热闹了。
　　虽不及山顶的六队老练，但说恢复“公社化”前的土地归属，就一目了然。
　　那晚，不光确定了一拆到底的“分田到户”，还拟出“分组”的备选方案，人少才心齐。
　　老会计编份集体分配账，备查。所有工分簿也集中起来，统一调整。田地、牛、犁、学校旁边的晒场、晒场边两台风车、风车后的废砖窑，以及几床晒席、两个打谷桶、几把藤编连盖，都分配妥当，年底，各奔前程。
　　解散集体制，就像娃卖祖田，不心疼。人们相遇，一如城市里高素质夫妇分手般礼貌。都在悄然变化，快到中午才出工。
　　即便有案在身的懒搞得，也不再闭门焦虑。似乎忘了自己的事儿。打盆水，路旁磨起锄头和铲子。齐巴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忙得不可开交，找来只旧犁挂我檐下。原本每天他喊一嗓子的事儿，现在却要敲钟。我住房地处“一环”，当道；尤其早晚喂猪那会儿，要我把这玩意“哐哐哐”地死敲。我试了下，如敲破罐，效果差。
　　他还去村小学借来小黑板，挂我门前。有事无事，要我拿粉笔写上些集体派工信息。他还私下交我一重要任务：发现外人，尤其矮叫花来了，立即报告。年终队里给我补贴。
　　您看，他又来了。
　　提个猪食桶，装着哪家修补粪坑剩的石灰，舀几瓢水，用一扫帚头“咚咚”拌着。
　　在大枫树下架起长梯，我突然找回了当年闹“□□”的感觉，帚头龙飞凤舞。底下婆娘娃娃仰着脖子瞅，顺着树干刷出大标语“走大寨路！”。稍后还去小学，面向公社方向墙壁也刷上，每墙一字。
　　齐巴子大声指挥，大了写大，八面山上都看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