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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
“严哥,这次去人间,我想回趟家。我现在应该进得去家门了。”
夏凡平淡地说,仿佛在叙述一件时光尘封下的、上辈子的事。可不就是上辈子了,夏凡自嘲地想,如今的生活和那二十年的人间相比已是天翻地覆,没半点相同的。可这两段人生对他而言却是同样重要。
他回首望了望身后的严雪卿,心里涌上一股甜蜜的暖意,那是来自于家的温暖,而人间,也有一处地方,曾在二十年的光阴中给予过他同样的温暖,短短不过半年,现在想起,那温暖中竟已裹上了旷日的思念。
他险些快忘了,他还有未完成的执念。
严雪卿不知何时自门侧移到了身后,他双臂环住夏凡,护着什么似的,轻声说:“好,我陪你一起去。”
夏凡笑了,用耳朵蹭了蹭身后贴着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说出的话却让毛茸茸的脑袋一僵。
“好呢。那你现在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严雪卿:......没想到还是难以逃脱被赶出房门的命运啊......
言曦嘴上说是叫严雪卿去备车,实际上此话纯属拿乔,且不说严雪卿的房子正在冥界繁华路段上,四通八达,去哪都不远,单就这几位一个赛一个的“本领高强”,哪怕是用跑的,也用不上几分钟便能到界河,根本无需劳烦不会什么鬼术的寻常鬼司机驾来辆纸糊的车。
何况若普通鬼捎上这几尊大佛,恐怕鬼生都要折上个几年,还没好好体会一番冥界的风土人情就要早早去孟婆那儿报道了。
于是夏凡才换完衣服,一行四人就在白羽玄火烧屁股似的急切中风风火火地过了界河,又在代步法器马力全开险些爆胎的努力下风驰电掣地到了花丘。
言曦是第一次来花丘,虽说他在天界也草草看上过几眼,可那时居高临下,视角独特,只看到团花花绿绿,实在与其典雅素净的审美大相径庭,于是便也没再仔细瞧过。来花丘的路上他心里还念叨,这般红红绿绿五颜六色的格调,想必主人也定是个没什么品味的杂毛鸡。
可等他真正到了花丘的入口时,他却愣了。
不光言曦愣了,白羽玄、严雪卿、夏凡这些在花丘借住了实属不短时间的几位老熟人也齐刷刷地愣了。
花还是那些花,亭台水榭还是那些亭台水榭,可这颇为文雅的竹林小道、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条条游鱼、影影绰绰的青石回廊......
还有那站在欢怡阁下,一袭青衣的某位狐王。
白羽玄简直当场石化,这谁!?这花钿吗!?这是狐狸精的哪位不知名双胞胎弟弟吧!?那身红袍子呐!?红袍子不是本体吗!?
而且,这欢怡阁门口的池子以前可是比脸还干净,别说是鱼了,连只虾米都不敢这么肆意地在这儿游泳,指不准哪只路过的狐狸一爪子捞起就给就地吞了,连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才几天,这花丘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
言曦也是没料到的,原本他们离老远的时候,那五颜六色打了染缸的花丘便能看得见了,可离近了看竟会出现这般颇为雅致的景象,况且这竹林小景和花团锦簇竟出奇的和谐,仿佛姹紫嫣红中填了抹清淡素雅的青,成了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感,美的颇有层次与品味。
那站在奇景中的人一身青衣长衫,风一吹,青衫并墨发勾勒出了微风的舞姿,为这素雅之景平添了丝灵动的水墨色,若不是那过分出挑的媚眼,言曦简直要觉出一股出尘的气质来。
四人中,只有夏凡在震惊之余多了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花钿不愧是花钿啊,瞅瞅这头一次见老丈人投其所好的心思和气质,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花钿的场面......算了,还是不回想了,简直不堪回首......
花钿手里摇着那把从白羽玄那儿私吞来的折扇,见到言曦立刻合了扇叶,拱手端端正正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地问了声:“上神。”随后颇为自然地拉住了白羽玄的手,小声埋怨了句:“总算知道回来了。”
好不嗔怪,怨怼不多不少,刚刚好地卡在“我等你等得好苦”的意味上。
虽说是小声,可在场人无不五感灵敏耳目灵通,尤以言曦最甚。这话是一个字不落地传进了言曦耳朵里。六月的天已有些燥热,言曦却平白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前几日还觉得自己那严姓徒弟两口子肉麻得目不忍视,现在才发现是错怪人家了,这白姓徒弟徒媳两人才是货真价实的不知廉耻!
亏他刚竟然还觉得此人有股出尘的气质,简直是瞎了神眼。
白羽玄缓过了乍见此人时心中一瞬间的愣神,这气就挺身而出地不打一处来了,可见着日日想着的人时内心还是不自觉涌上股思念的暖流,咄咄逼人的话便弱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儿?那个什么莺莺呢!怎么没陪着人家吃饭修术法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酸得溪中的鱼都闻着味儿一个甩尾游走了。白羽玄却浑然未觉,还在提到莺莺时气焰涨了几分,抬手便要挣脱刚刚不留神被花钿攥上的手。可他猛用力,竟是纹丝未动挣脱不得。
好家伙,表面装的仙风道骨人模人样,手上倒是用了十成十的法力。
花钿听了这酸得呛鼻的话,本就娇嗔的声音变得更加委屈了,配合上向来说瞎话眼都不眨的演技,若非严雪卿和夏凡已经观摩过千百遍,恐怕当真要觉得白羽玄才是位不分青红皂白撒泼滚打的泼妇了。
“我给你寄了信去,想着你看了信会想起我,兴许会回来瞧瞧,可又不知你何时回来,便日日在此地等你,盼着能第一时间瞧见你。莺莺是外面亲戚送来学妖法的,我早以天赋不够恐难托付为由给送回去了,什么同食教习都是做样子的,我寻思着你看了能稍微对我上点儿心,早点儿回来见见我,也体会体会我如隔三秋的心情。”
花钿说得情真意切,那双媚眼里汪着湖波光粼粼的碧蓝池水似的。
“气你是我不好,要打要骂随你便,可你不能因为我长了双风流多情眼,就真当我四处留情了。”
白羽玄被这番抛心抛肺真情得不能再真情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半个字也说不出,甚至内心竟还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质问略有些谴责。
花钿似是早有准备,一套说辞说得条分缕析滴水不漏,组合拳打得白羽玄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套路吗!?
言曦看着自己这现眼得就快要“阿巴阿巴”的徒弟,心里一阵烦闷。
就这位明晃晃的高手,是怎么看上自己这傻兮兮的小徒弟的。
更难以置信的是傻兮兮的小徒弟竟还觉得自己能拿捏这姓花的狐狸精于股掌之中。
上神愁得直摇头。
白姓傻徒弟并不知自己被师傅如此揣测了,愣怔了半天才想起来正经事,清了清嗓子飞快地介绍道:“这是我师傅言曦,这是花钿,是......呃......咳......”
“爱人。”花钿接话道,刚还嗔怪得无以复加的表情转眼变成了得体的微笑,自然而然地接话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对亲近之人的片刻情难自已,对寻常人,便又回归到了带着些出尘气质的恭敬有礼,来回无缝切换十分自如。
“不知上神前来,我这花丘实在简陋,也没什么好茶,还请上神不要怪罪,快请进。”
青衣都现买的吧,还不知上神前来,呸!
花丘新装修的吧,还实在简陋,呸!
露水茶的味儿我都闻见了,还没什么好茶,呸!
谎话连篇的狐狸精,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白羽玄眼珠子快翻到后脑勺去,还好是被花钿拉着往前走,否则定要在欢怡阁的台阶前摔个大马趴。
严雪卿表情雷达接收到,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竟才知道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的么。
这傻师弟没救了,拉走嫁了吧。
夏凡则仍旧沉浸在自己强烈对比下惨不忍睹的与言曦第一次会面的经历中,兀自肺腑道:人家花钿一口一个上神,好不尊敬,你瞅瞅你,一上来就张口闭口师傅的叫,还挺自来熟,真是不懂事不要脸啊!
严雪卿与白羽玄是长年累月懒得说话挤眉弄眼的默契,与夏凡则是心有灵犀,见着夏凡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发呆,便自觉屏蔽了前方的傻师弟,慢了几步脚与夏凡并排坠在后头,侧过头咬耳朵。
“别跟那狐狸比,他早晚要露馅儿的,到时候有的他受呢。”
欢怡阁内早已备好了菜,花丘厨师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门还没推开,一股椒麻香气便见缝插针地往人鼻孔里钻,若非这几人都已是处于一种“吃不吃饭都行”的身体状态,恐怕门前要响起首起此彼伏的咕咕叫交响乐。
言曦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顿正经吃个热腾腾的饭是什么时候了,这天上的百来年他嘴边的味儿都是些各色各样的茶香,难得多个一两次糕点,也大多甜得腻人,吃了一块便没有什么欲望再拿起下一块。可若时光倒退个几百年,尚在人间时,言曦大约是能评上个“吃货”的。此人虽是江南人,却偏爱七星辣。当年还是交通十分不便利的封建王朝时代,偌大的水乡只有一家川菜馆。开餐馆的四川夫妻活像两只稀有保护动物,四里八村谁都要来尝尝这与清鲜平和的淮扬菜截然不同的火红辣子,言曦也不例外。于是,目标是早日辟谷的小修士偷偷摸摸地成了川菜馆的常客,一直到他来了超脱时间之外的冥界,看着人间变化无常,山水不能再拦住人们往来的脚步,川菜馆开遍了四海八荒。
那时他已不再需要满足于口腹之欲,可他时常还能在嘴边咂摸出那颗七星辣子的香。
白羽玄看着这桌上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麻婆豆腐、水煮肉片、辣子鸡、夫妻肺片......惊讶得下巴要掉到脚面上。他现在看花钿简直像见了鬼,不,鬼也没这么神的,这狐狸精究竟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连师傅喜欢吃什么菜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花钿表情甚是无辜,仿佛花丘狐狸祖籍西南,天天都吃这些红灿灿的菜的。
言曦眼睛被这一桌红映得亮极了,可他还要维持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样,背挺得笔直,筷子夹得不紧不慢,本着食不语的礼仪......扫荡了大半桌的菜。
白羽玄低头挑个香菜的功夫,再抬头,那一海碗的水煮肉片就只剩下飘着上头的几根绿油油的香菜了。
好么,白挑!
白羽玄气得要掀桌子,他算是知道了向来“不拘小节”的师傅今日为何如此安静如鸡,定是因为开口说话会耽误他扫荡!
好在花钿在旁边小声耳语了句:后厨还有,独给你留的,没加香菜。否则白羽玄定要顶着被无影脚的风险把仅剩不多的那盘夫妻肺片强夺到他这边来。
师傅您老光棍一个,夫妻肺片就少尝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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