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科学的空间干涉

　　夏季是咒灵的高发期，因为气温升高、环境变化、自然灾害等多种元素，人们的精神和身体都不同程度遭受到压力，负面情绪累积、爆发，形成各种各样的咒灵，咒术界可以进行祓除任务的咒术师本就稀少，这下所有人都在连轴转，两所高专一度因为没有学生和老师而停学。

　　从入学开始，夏油杰和五条悟就是固定拍档，这本来是一种浪费资源的做法，因为两人都具有特级咒术师的潜质，且在不断积累经验，于是随着入夏，二人组合被理所当然地打破，奔赴在不同的战场上。

　　五条悟觉醒了反转术式，无下限可以二十四小时开启，还获得了高杀伤技能“赫”和“茈”，四百年未见的六眼在通往最强的道路上不断攀登，这条道路在他出生时就已注定，咒术界没人觉得奇怪，只能在底下仰望他攀登的身影。

　　或许唯一感到落差的是夏油杰，和同伴的差距越来越大，逐渐只能看到对方变得渺小的背影，他并非咒术界人士，初见和五条悟打得不分上下的傲慢影响了他的认知，他们约定好一起站到顶峰，脱口而出“我们是最强啊”，但这个字眼本就狭小，“最强”——咒术界当然有且仅有一人能被称之为最强。

　　感到了压力，不服输的劲头在作祟，还有“悟”，不能留下他一个人这样的想法。夏油杰对五条悟有一种引导的责任，自然，还有意气相冲的不顺眼，但正是因为将其当成是挚友，才自觉有义务将他带往“正确”的道路上，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如何保护普通人，何为善恶。之前五条悟都是不懂这些的，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其余所有都没什么不同，他或许因此桀骜不驯，但也孤独寂寞。

　　于是夏油杰想要奋力追赶上他，两人再次并肩，咒灵操使如何变强？大概所有人都能想到同一个答案——增强咒灵的储备量。

　　不知该不该说上帝仁慈，这一点夏季的地质灾害又频发，人民生活在对于死亡和不确定的恐慌中，咒灵爆发比往年更甚。最危险最可怕的任务理所当然留给五条悟，因为他是最强，所以理所当然承担更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夏油杰有时会为他感到担忧，“不会累吗？”不会不忿吗？

　　“啊？老子可是最强啊。”

　　尽管有反转术式治愈六眼的烧脑，但精神的疲惫不会消减，这段时间，悟大概只能在赶路的时候补眠吧。

　　嗯，其实他也是如此。

　　因为是最强，所以理所当然地承担比别人更多，五条悟的思维如此简单，带着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透彻，这应当是夏油杰认同的正论，可是不知从何开始，他竟然有了“不忿”，到底是因为五条悟，还是他从心里开始动摇了自己的坚持？

　　不，弱者生存，强者应当保护弱者，咒术师保护人类，这是咒术师存在的真理。

　　“对了，杰，你是不是瘦了？”

　　“有吗？或许是任务太多了吧。”

　　任务太多了，时隔两个月两人才第一次见面说上话，连回高专休整的机会都没有，而下午，五条悟又立刻被辅助监督接走了，赶往神奈川。

　　调服，吞噬，吸收，整整一个夏季，夏油杰都在做这样的工作，帮助他人，提升自己的力量，咒灵球的滋味并不好，就像是刚擦试过呕吐物的肮脏抹布，恶心的味道残留在口腔中，消褪不去，喜爱的荞麦面也成了为了生存不得不忍受的酷刑。

　　还有……愚昧的猴子。

　　咒术师是直面人性的恶的职业，咒灵是人的负面情绪的堆积物……正义得不到伸张，好人没有好报，受害者的怨念成为了咒灵，凶手逍遥法外，咒术师却要反过来祓除咒灵，保护早该下地狱的人。

　　这种事情夏油杰见得太多了，自然还有，他做了正义的事，保护了普通人，却反过来需要承担人们的指责的。

　　——“为什么这么晚来？”

　　——“为什么不救下我的孩子/家人？”

　　——“既然是咒术师，不就是应该保护我们的吗？”

　　——“为什么普通人死了？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拼死救他？！”

　　疲惫、恶心、愚蠢、肮脏，这些事情夏油杰见得太多，他以前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跟普通人一般见识，他们不懂，自己是咒术师，是强者，是无名的英雄，要胸怀广大……

　　猴子。

　　他的正论真的是正确的吗？他要保护的是这样的人类？咒术师应该为这样的人白白付出生命吗？

　　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累到不想费工夫开导自己，就这样就好了，麻痹就好了，强者要保护弱者，只要这样相信就好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天内？”

　　某次在医务室治疗的时候，家入硝子这样说。

　　“她在薨星宫应该蛮寂寞的，天元大人和其余星浆体跟她都是间隔千百年的老古董了，彼此之间有代沟，可惜我这里也很忙，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陪陪她吧。”

　　咒术界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能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无法处理的伤员病患都会往高专的医务室送，她的工作不比一线咒术师轻松，而面对同伴的尸体，她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其余人能够感同身受。

　　沉默着，夏油杰垂下眼，已经疲惫到无法应付自己和他人，但最后还是牵起一个笑容，“好。”

　　家入硝子别过脸，没去看他的表情。

　　养伤的这段日子，应当是难得的休整期，但夏油杰的心绪却无法就此平静，不知从何开始，他看待普通人的角度发生了变化。他自幼被普通人包围着，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作为异类带来的痛苦，但身边也不缺乏好人与温暖的事，虽然无法被父母理解，但也是作为唯一一个孩子被爱着，家人间的羁绊没有消失过。

　　可自从入学高专，回到了同类中，他已经无法将曾经生活中的普通人当成是同等的存在看待，而是咒灵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需要保护的弱者。

　　直到现在，他开始觉得人类麻烦、愚昧。

　　他们分辨不清善恶，不知道咒灵为何产生，不明白谁才是自己的恩人。

　　明明咒灵是因为人类才产生，咒术师是在祓除咒灵保护人类，但普通人却永远意识不到这一点。甚至反过来恶言相向。

　　……

　　夏油杰痛苦地皱紧眉头。

　　算了，没有意义，与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争辩没有意义，思考这些没有意义。

　　只要他还是咒术师，还是强者，就有义务保护普通人。

　　这才是正确的。

　　“哇，夏油，你终于来看我了，终于有人陪我说话了，我在这里好无聊啊。”

　　薨星宫就在东京咒术高专的正下方，星浆体同化后并不算真正消亡，意识会与天元大人永存，天元大人也并非不近人情，星浆体们会轮番出来透气，此刻把主导权让给了天内理子。

　　“抱歉，最近有点忙，”夏油杰笑了一下，“你还好吗？”

　　“……你好奇怪啊，夏油，都说了我很无聊了。”带着些抱怨的语气，表情和模样和过去都没有变化，带着鲜活气息的少女做出这样的动作会很可爱，只是夏油杰想到天元大人平日用着这副□□摆出一副肃穆的样子，嗯，算了，还是移开视线好了。

　　“快点快点，告诉我，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吗？”

　　“啊，这个要怎么说，”夏油杰感到为难，“黑井最近没来看你吗？”

　　“还不是因为这个规定那个规定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烦死人了！之前五条说帮我把烂橘子什么的打一顿，黑井才能每个月来看我一次，还得由人陪同。但最近是不是大家都很忙，高专人手不够，她这个月就没有来。”

　　夏油杰一边说着“悟这个家伙不能带坏你啊”，然后宽慰，“夏季咒灵比较多，等天气转凉就好了。”

　　“其实我也明白了一点。”天内理子说，“以前不懂，但现在想想，我还蛮庆幸最后选择了同化的。守护他人安稳的未来，这就是天元大人一直所做的吧。如果因为我一个人的自私，许多人的幸福因此中断，我会内疚死的。”

　　如果是从前，夏油杰一定会发自内心地认同这番话吧，但现在，不能说认为是错误的，却总带着些古怪，只能露出一贯温和包容的笑容，“你能这么想就好了，理子妹妹。”

　　对此，天内理子有些赧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当不起这样的称赞，其实她还是一个自私的人，与那个在鲸鲨前对命运感到不公、想要逃离同化的自己根本没有两样，因为想要自由与快乐，所以消极地不想同化，因为想要守护自己爱的人，所以愿意付出生命，归根结底，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现在的她仍旧想要保护那个人安定的未来，只是对方恰好在普通人中间而已。

　　天内理子于是又想起那张脸，那金色的眼睛，纯真而哀伤的笑容，还有最后的绝情的话语。

　　她消逝的爱情，像是甜苦的橘子皮。

　　“夏油，”她忍不住问，“你有岩永小姐的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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