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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山重水复
父亲牵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白岭迟疑地看向身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离开那座白家世世代代生活的大山。
他抬头看父亲,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十三岁,父亲的身体垮了,弥留之际拉住他的手递给他一把钥匙。
“岭儿,书房东北角的地板有一处暗门,那里有一口木箱子,你拿着这把钥匙,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可保你一世平安无虞。”
白岭点点头,去书房将箱子取来。他打开,里面有一柄剑、一只人偶、一块令牌以及一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书信。
“岭儿可还记得幼时的居所?”
白岭点头。
“你回去,拿着这块令牌。那里有一位‘欲和真人’,他会庇佑你成人……不、不止,他可帮助你一切。”
白岭注意到那柄剑,他轻轻出声:“他是谁?”
“他?他是一位高人,但你只需记得,你才是山主。对了,山名‘白林’,你到哪去,届时他自会知晓。”
“这是为何?”
父亲笑了,对他说:“岭儿天生纯澈,不必拘泥往事。不过交易罢了,他要那山,我要他人。说到底,如今是他欠我们的,而我们,是赚了。”
白岭不知听没听父亲说话,兀自拾起剑来。那剑很沉,压得他手腕疼。他抬起另一只手托住,两只手一起颤抖起来。良久,他听到父亲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将视线从剑上移开。
“罢了,岭儿自己选吧。”
他看不懂父亲眼中的深意,只知道后来父亲阖上目,笑得很温柔。
他遣散了家仆,卖掉了山庄,只留那柄剑、那只人偶、那块令牌。信他看了,然后放在父亲的棺椁里陪他长眠。
去白林山?
不不,他从没有这个想法。在看到那柄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然知晓他一生所求,他想知道,当他将魔道肃清,是否就会得到他想要的?
武学,父亲从未让他接触武学,但他知道当年举家迁离白林山的直接原因便是武林是非。
只有暴力才能平息暴力,只有杀戮才能阻止杀戮。
又一日,无意义的争斗再次在身旁上演。奸猾的刺客遁入人群,有宗门弟子前去阻拦,奈何正值盛日街头人声鼎沸,混入的异类令人们如受惊的鸟兽般四散,登时一片混乱。
白岭坐在街头的木板凳上轻啜一口茶,无甚波动。
他只是看着,看着人们惊慌失措、看着人们丑态毕现。他看见唯有一位宗门弟子泰然自若,引领其他弟子有序查探。
那刺客不知从哪冒出来,转瞬就受困于宗门人的杀阵之中。到了这时,就不乏又好事之人探过头来,摇头晃脑地评判几句,十分滑稽。
白岭深感无趣,放下茶碗,小心地从袖口取出铜板码在桌上便要离去。
不过显然这时动作不是一个好时机,刺客或许以为他要做什么小动作,或许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总之,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就将白岭劫住。
白岭清瘦秀气、衣容精致,一看就知是哪家富户的娇少爷。那刺客一只手就将他的颈圈在掌心,故意稍提起,好叫众人看清他手中那脆弱的生息。
为首的宗门人见此情景利落的放下剑,与身旁弟子打了个手势。
“您已经无路可逃,尽快束手就擒罢!”
刺客将白岭的身体拽到前方,笑道:“那可说不准,若是堂堂严华宗弟子当众叫我杀了人质才是有口说不清吧!”他手上用力,“还不撤了阵法。”
白岭冷眼看着,像是感觉不到放在自己命脉上的那双手。
“好。”
没想到那宗门人竟真要撤了阵法。
“你既已挟持人质,那便是你别无他法了。作为江湖人士,你这样做虽抓住了求生的机会但也暴露了自己的底牌。”白岭仍是一动不动的被他抓着,“你逃不掉了。”
“你!”
趁白岭说话的这一空档,宗门人抓住时机将刺客制住。人质脱了手,他却不甘心,掷出暗器。这一变故始料未及,电光火石之间白岭抽出重剑将暗器打开。
“你……”
这下宗门人也愣住了。白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向远处走去。
弟子们圆满完成任务,骚动终于结束。白岭有些累了,朝下榻的客栈走去。
没等走过那个街角他又被拦住,他偏头看,是那个宗门人。
“公子没受伤吧?此番真是抱歉,是在下处事不当。哦,在下吕彦,严华宗弟子。”
白岭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无碍。”
“公子不是本地人?真是有缘,我们也在此休憩。”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
“您——很厉害。”
吕彦显然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啊……公子谬赞,实在惭愧,将事情闹得这般难以收场。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不是,您的武学造诣真的很高,我看不出。”
被白岭这样盯着实在招架不住,他只得笑了笑:“比不得公子未来可期。”
白岭摇了摇头,从袖口抽出手帕压在他的掌心。
“我叫白岭。”
不再多言,他离去。
吕彦低下头看掌心,手帕下是一处渗血的伤口,刚刚为护白岭而被暗器所伤。
他抬头,只能看见人群中一抹白色的衣袍。
“天生英才。”
严华宗的弟子处理好事务,赶来唤他。
“师叔?”
吕彦笑了:“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您怎么了师叔?”
吕彦拍了怕弟子的头,笑道:“看来这次回宗门复命后,我要去游历一番了。”
弟子们又在客栈遇见了白岭。或有惊异:“欸,这不是——”
白岭听到声音回头望,看见吕彦。吕彦冲他笑笑,然后对众弟子道:“这位是白岭、白公子。”
白岭颔首,径自走回座位坐下。
吕彦临别之际曾来见他,问他接下来想去哪里,他说不知。他始终不明白胸口的这股情绪是什么,也看不懂吕彦的意思。吕彦像是早料到得不到答案,只是离别时说了句“有缘再会”。
他点头,看见吕彦消失在人海。
他又开始孤独地前进,他不断学习,跨过了高山,行至过大海。他的剑也有了名字,唤作“不知意”。而他的名字也渐渐出现在江湖上。
白岭再次见到吕彦已经是若干年后。当时的吕彦对他露出一个与当年一般无二的笑容,对他说:“我早知道我们会重逢。”
他已离开严华宗游历许多年,与白岭不同,他的名字则是渐渐消失在了人海。但当白岭与他重逢相见的第一眼,他便知晓吕彦的武功早已高深莫测。
吕彦对他笑:“白公子如今当真是了得。”
他摇了摇头:“我还是看不出。”
这次白岭没听清他说什么。
他们曾于某日月下切磋,吕彦终是发现蹊跷。
问他,他便答:“我从未入门,不过是自己摸索罢了。”
“你可知……你就凭着一己之力盖过了七分武林。”
白岭看他:“吕彦,你可愿助我。”
吕彦说:“好。”
吕彦以为他答应的是助白岭提升武艺,殊不知白岭说的竟是推翻整座江湖。
及冠那年,白岭因《玉瑶刺》声名鹊起,“剑师”之名传遍四海。天下却无人知晓那《玉瑶刺》如何出世。
严华宗以剑闻名天下,吕彦更是个中高手。白岭曾见吕彦在院中练功,结束时吕彦问他:“怎么样?”
白岭当时只是疑惑,问他:“这是刀?”
“是。”
“你不是修剑的?”
吕彦笑道:“那你看我使刀跟使剑有何不同。”
白岭迟疑片刻,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合该是使刀的。”
吕彦揉了揉他的发,轻声道:“是啊。”
白岭不言。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糟践?
这件事出现的本来就很耐人寻味,但不知为何竟是这样过去了。而白岭收到的及冠礼则是那本《玉瑶刺》。
吕彦说:“它合该是你的。”
因此,直到最后的最后,吕彦也从未因这件事怨他。他说,不过是教徒弟功夫罢了。
吕彦也曾想过以后不回严华宗,就与白岭做一对江湖逍遥客也甚好,只是未曾想到这个梦破碎的这样早。
白岭又是一日晚归,见到吕彦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他还未开口,吕彦便问他。
“和氏庄是怎么回事?”
白岭以为这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坦然道:“见他们狗咬狗岂不快哉。”
“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知不知道和氏庄会害多少人!”吕彦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自己看大的少年。
白岭对此却表露出常人难以理解的困惑:“要想匡扶正道,有所取舍不是不可避免的吗。”
吕彦摇摇头,是从未有过的无力,他说:“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
“你这样是错的,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人,就收手吧。还来得及,此刻什么都还来得及。”吕彦抓住白岭持剑的手。
白岭静静地看着他,最后抽出手来,对他说:“和氏庄如今的庄主是我,我不会收手。是你不明白。”
“你说什么?”吕彦本以为他只是与和氏庄之流同流合污罢了,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叫魔道消失于世间罢了。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江湖必将先历经洗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经历的。”
“道不同……”吕彦哽咽,后退几步。
白岭则是朝他逼近:“我都部署好了,很快——”
“我们就到这里吧,我不会与你一道的,我走了。”吕彦简单地将榻上的东西收拾好,提上剑。这段时间白岭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吕彦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却突然冲到吕彦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别走。”白岭说。
“吕彦,你别走。”
白岭抓住他的胳膊,吕彦只得停下,他说:“你若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你所作的这一切是我决计无法接受的。”
吕彦挣开他的手,白岭却始终与他较劲。白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你承诺我的。”
见吕彦不言,他又说:“再说,你如今无路可去,迟早还是要被我找到的。”
“上月师兄曾给我传书,欲闭关一些时日唤我回去打理宗门,那时我拒绝了,但现在我大可以回严华宗,回去安安稳稳做我的长老。你尽管来找我。”
白岭眼睁睁见他离去,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他。
白岭垂下眸,袖中的信函已经没有心情看,他喃喃道:“失信的人会受到惩罚。”
再听到吕彦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听说他在武林大比上夺魁,也正式接任代掌门,彼时白岭正身处南疆。久德没有看出他的失神,笑嘻嘻地问他:“剑师以为如何?”
白岭看她,点了点头:“很好。明年我去。”
久德红唇一勾,圈住白岭的颈凑上去给了他一记香吻:“那就——预祝我们旗开得胜喽。”
没想到那一年竟发生了令他始料未及的事。
“庄主,和氏庄被攻破了!”
白岭正打算启程去谨州,听到这眉心一蹙。久德毫不掩饰言语间的讥讽,她哈哈大笑:“欸哟呦——庄主大人有麻烦了呀!”
白岭不理会她,淡淡地对手下说:“不用管。”
“这……”
“幸存的都到谨州去,死了的就死了,据点不用了。”白岭自然不会为这群恶棍劳心。
久德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略显讶异:“诶,剑师真是胸中有大志气的人呐,论起心狠手辣,奴家甘拜下风。”
白岭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地将马车安排好,冲她道:“谨州见。”
久德笑了。
太聪明的女人活不长,当然,太蠢的女人也是。
严华宗内,擂台之上。
“吕彦,我来了。”
“你身上都是魔鬼的味道,你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
白岭不答,只是说:“我想知道如今我用《玉瑶刺》能否赢你。”
吕彦眸光暗了暗。
显而易见,他仍然不是对手。
“快收手吧,你仍然会是众人口中的‘剑师’。”
“我从来不在乎这些。”
“那你难道也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白岭没有回答,吕彦却知晓一切。
这不是一场公正的比试,结束也不是应该的结束。
孟其,江湖人称“第一魔将”,威名赫赫。只是当时却无人注意。
他很强,白岭在台下看得真切。《灵修录》出手,他恍然大悟,“孟”,这不就是开阳煞年的罪魁祸首!“孟”,阳孟门、和氏庄……孟春!
孟春!
“去查……孟春。”
仅凭只言片语,他便已有定论。
得到她,得不到她就毁掉她,决不能让孟春为他人所用!
他忙于追查当年之事,并未来到严华宗第二日的大比现场,只是听说“碎玉”重出江湖,他对于这位灭了和氏庄的小鬼无甚兴趣,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他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他乘上了去往揽月岛的行舟。
漫天的唤心散中,他见到了秦英。这很离奇,因为他明明没有见过秦英,但也奇怪,只消一眼他便认出那一身白衣的青年乃世间宗师。
秦英带着淡淡的笑,白岭忍不住开口:“您当年为什么会将山主令留给父亲呢?明明您才是我们的恩人。”
“是为什么呢——这哪里还需要原因呢?这白林山本就是你的家啊。”
“我的?不、不是,白林山是您的,它早已成为您的代名词。”
秦英拉起他的手,白岭发现不知何时山主令已经被自己握在手里,他困惑地看向秦英,秦英倚在他身侧:“我只是鸠占鹊巢罢了,迟早要离开的。在我名不正言不顺的霸占在这里时,你永远拥有支配我的权利,我的山主。”
“我所做的,不会与您的愿景相悖吗?”
“这是我亏欠世间的,我赎不清。”
白岭沉默,靠在他的肩上闭上双眼。
“辛苦了,快去吧。”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了。
揽月岛的的秘密很多,多到白岭来不及一一勘破就先行离开。孟春的调查有着落了,她竟然就是如意楼的老板,该说世间之事无不在她的眼下。
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天师。
“烧。”
白岭站在如意楼大门前,帷帽遮去了他的容貌,徒留声音平静如常。
“逃跑了?没关系。孟其还在这,后面才是我们的主场,等着之后黎寂——”
“白岭!”
有人闯了进来,白岭的话被打断。白岭看他,神色如常:“啊,是吕彦。”他给身边的手下做了个手势,他们便将吕彦团团围住。
“对了,严华宗现在也不用留了,让久德的人都过来吧,告诉她没事了。吕彦就安置在我那里,不用让他出去了。”
吕彦瞪大了双眼,他终于明白过来:“白岭……你早就料到……”
他的眼圈已经泛红,白岭抚上他,轻声道:“很快了,不用担心。”
吕彦被白岭的手下拉出去,他痛心地回头看他:“你究竟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知道。”
终究是……
白岭不多言,匆匆赶回揽月岛。
他也终于发现了揽月岛的机密。这也不是他有能力,仅仅是因为黎寂回来了。
禁地敞开大门,是因为主人回来了。主人是谁呢?白岭轻笑,啊,是黎寂啊。他隐隐明白了什么,谨慎地将木灵人偶布置好,来到那片废墟。无需多言,这是“仙宫”无疑。
揽月岛被称为“仙岛”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这座石宫。
他闭上眼睛,能够体会到熟悉的力量。
手持“不知意”,黎寂与秦英的关系以昭然若揭,取得《挽九天》,揽月岛与黎寂的纠葛便了然于心。
“黎寂,你究竟是什么人……三年前揽月岛的自相残杀不会就是为了你吧?”
至于魔尊?白岭垂下头仔细看着《挽九天》上粗糙的纹路,当年在皇城的恐怕也根本不是什么魔尊而是黎寂吧。
他离开前仔仔细细在石宫转了一圈,毁灭之日这里拥有晴朗的白昼。
“英雄总有落幕时。”
没有什么可说的,白岭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去掺和,只是这《挽九天》着实存疑,他确信这是原本,但拓本也决不能留。
总之是一切顺利,揽月岛其他人的各种恩怨与他无关。
至于之后的种种,或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那趟开阳之行,其实本没有必要,奈何他得一大将。
周允找来时,他无疑是意外的。
他——可是之后攻打北山的重要人物。
起先白岭并未将计划全盘托出,他只是问:“有血煞手加入,我等自是如虎添翼,只是,您也得给我一个拉裴玉泽过来的原因。”
“他、他是我的朋友。黎寂是迟早会死的,我要将他拽出来。”
白岭看着他,知晓他并未道出实情。
“好,可以。那就去开阳,不过我们的目标是孟春,我可不认为这一趟是有意义的,有孟其在,孟春是不会背叛黎寂的。至于黎寂,我虽有袭击他的打算但本就没报太大期望。你可以去找裴玉泽,不过那是你的事了。”
“好。”
周允不说,白岭不会浪费时间,同时,裴玉泽也不会。白岭早看出他是在做无用功,但这只是小事,接下来才是重点。
行至途中,白岭遥遥看见北山,他突然出声:“周允,山神的幺子、周氏的少主,《麟趾》的唯一传人。此去北山就倚仗您了。”
周允皱了皱眉:“我不是,你别瞎给我扣帽子。《麟趾》我会是会,可就算这样山神也不是我们能轻易应付的了的。你与其把注压在我身上,倒不如趁这功夫好好练你的功。”
白岭不与他争论,但在他看向北山时,在心底默默说了句:你是,只有你在才有可能。
周允年幼成名,几乎是八九岁就在江湖上游走,当人们将他重视起来之时他早已成长到难以控制的地步。但凭揽月岛唤心散一事中便可看出这少年非凡。
在上山前的最后一刻,白岭拉住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周允,你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周允一时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住,他说:“当然。”
没有《麟趾》的山神,已经无法被称作“山神”,他们没有将山神逼上绝境,因为山神从来就身处绝境。
白岭从不吝于称赞他人,他对周允说:“不愧是你,我比不上。”
周允甩甩手上的鲜血:“我的确看上去比你更狠毒一些。”
白岭摇摇头,拿出帕子将他的手擦净。
“初见时我不是你的对手,如今相对我已有把握十招定乾坤。”
周允偏过头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岭收回帕子,说:“但你仍然能做到许多我所不能及的事情。”
他总是这样。周允嗤笑一声,越过他走去。
无论是意料之中还是计划之外,白岭似乎总能找到那条属于他的最正确的道路。就像他知晓黎寂就是魔尊时,他脑海中就已经预料到结局。
“你把他当做朋友,他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这是一句实话,周允并不反驳:“我知道。”但他这样做了并不后悔,只能说,他与裴玉泽之间的因果可以断了。
周允问他:“那我把你当做我的盟友,你是否也这样想?”
白岭注视他许久,一字一顿开口:“不。你是我的挚友。”
周允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他向来是张狂的,只是从未有过这样畅快。白岭、白岭,众人眼中的白岭又是何种模样的?到底,一切虚言比不上亲身体会。
“你啊你,该说你是聪明还是傻?”
白岭也笑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有时候,是世人想得太复杂。”
周允勾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前。白岭听到耳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走吧,小爷我助你成就霸业!”
过程怎样都是无所谓的,白岭知道,他的征伐与守候都会在最后结出相应的果实。
“白岭,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吗?”
白岭离去的脚步停下了,他回过头,面向周允,他说:“你在这等我回来就好。”
至于他为什么不让周允一起上岛,因为在他的计划里,除了他和裴玉泽,揽月岛上的所有人都会死。这是他最后的局,他会让所有掺和进争斗的暴徒灭亡,最终迎来他的盛世。
“那个人……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吕彦?他于我有恩,我不会让他死的。只是他必然不会原谅我——当然,这都无所谓。他的愿望是‘逍遥’,待我归来便由他选择。”
吕彦就像每个人成长路上都会遇见的那个人,如果白岭是刀,他便是磨刀石。但他永远不会是刀鞘,更不会是持刀人。感谢这个人交给白岭的一切,他会影响白岭终身,但白岭之后的人生就要白岭自己去走了,就像没有人会遵照别人的期望去走自己的未来。
而周允,他与白岭可以是搭档、可以是挚友、可以是伴侣。他们就像不可缺少的琴身与琴弦,他们当然可以分别,只是等他们重逢之时他们仍然是那对完美无瑕的双璧。
与吕彦的爱、与周允的爱都会永远的在心底留下印记,它们不一定有什么高低,只是它们的意义不同罢了。白岭不会像黎寂、像秦英那样去将他们比较,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他才更像是秦英口中的那个“无情”的人,他从来不有失偏颇,以至于他做出残忍之事时并不显得罪恶,做出温情之事时更显得慈爱。
但他当然是“爱”的,不然他也不会去肃清魔道——他大可以顺应魔道猖獗之风一统江湖。他尊敬秦英、爱戴秦英,因为他与秦英所求殊途同归。他求“安然”,万家安然。简简单单才是真,那些“无用的糟粕”收拾干净就好。
“白岭,你这下真的是天下无敌手了。”
“是吗。可是我的愿望已经达到了。”
“武林”重创,“江湖”仍在。
朝廷终于将被民间控制百年的城镇收复,律法传遍国土,街巷井然有序。
“我终于见到本应有的样子。”
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国人间无谓的争斗。没有宗门的道貌岸然,也没有魔道的血腥残暴。这才是“国”。
“可是我们该何去何从呢?”
白岭像是终于看到身侧的周允。
“回家。”白林山。
“我们一起。”那是可以寻找新的未来的地方。
我们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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