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因为许烈受伤，“随便”试营业和开张的时间都不得不往后推延。

　　许烈有点心疼店面的租金，这个位置的店租不便宜，他晚开张一天就白搭一天的成本。心疼了没两天，他发现沈未央默不吭声地往他的账户里转了50万。

　　“你这是干什么？”许烈问。

　　“治你的心绞痛。你把身体养好最重要，就当这钱是你赚的。”说这话时，沈未央正在厨房给他打下手。以前许烈做饭他坐着等吃就行，但现在凡是得用上两只手的活儿都归沈未央了。

　　“你的钱也不是白来的，亏了我照样心疼啊。”

　　“没事儿，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沈未央无所谓地说。

　　“我发现你真挺好养的。”许烈笑道。

　　沈未央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总说我娇气吗？”许烈以前老说他金贵，其实细想想，他除了挑食点，体力差点，怕疼点，还真没什么地方娇气，挺好养。

　　“从没别人这么说我。”沈未央凝神屏气地切肉丝，一点也没有许烈切菜时的潇洒劲儿。

　　“人家那是不敢说。沈主编跺跺脚，文综部颤三颤。”许烈站他旁边，单手操作把水槽里泡着的菜一根根冲洗干净。“开店你已经给了我四十多万，现在又给五十万，你这是把全部家底儿都给我了？”

　　“还留了几万块备用金。钱放在哪儿都一样，你留着慢慢用吧。”沈未央没什么物质欲望，平时最大的开销就是房租。要是早知道许烈会开店，前些年他就下点工夫赚钱了，毕竟他这个职位要想赚点外快实在太容易。

　　“接下来我又会忙一阵，你要不然叫李依依回来帮你吧。”两人吃饭的时候，沈未央说。

　　许烈脑子里的警铃瞬间响个不停，“我自己忙得过来。”

　　“你忙不过来！别逞强，让她帮你吧。”沈未央给他又添了碗饭。

　　“别，还是算了吧。”许烈可不想惹他不高兴。

　　沈未央低头慢慢吃，过了会儿说：“我真不在意。现在情况不一样，你需要帮忙就别逞强。你要是非不要她帮忙，我就请假帮你。”

　　“你快拉倒吧。年底正忙的时候，你要是现在请假，你们郭大主任非拿菜刀砍上门不可。”许笑。

　　不过沈未央这样一表态，许烈才相信他确实不介意李依依了。

　　“你受伤的事也应该跟阿姨说一下。要不然回头她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沈未央嘱咐道。

　　“行。”

　　吃完饭，许烈跟他妈打电话，说自己胳膊受伤了。没敢说是打架弄的，只说不小心被骑电动车的人给撞了。

　　李翠玲当天就跑到“随便”来看儿子，沈未央恰好也在，就顺便提了下请李依依来帮忙的事。李翠玲当然满口答应，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俩儿子身上，其他事都往后排。

　　有了李依依帮忙，许烈确实轻松很多。除了店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李依依还按点给他做饭煲汤。李翠玲说以形补形，许烈每顿饭桌上就都摆着棒骨汤，到后来他见了汤锅就想跑。

　　“再喝真要吐了。”许烈笑着求饶。

　　“那明天酱猪手给你吃行吗？”李依依挖空心思给他安排菜单，李翠玲也时不时到“随便”来，给他们做顿饭，或者帮着干点什么。

　　林晓杰最近也常往这里跑，他在酒吧上了这么久的班儿，别的不会，帮许烈面试服务员还是没问题的。最后招到几个挺不错的小姑娘，林晓杰又帮着给她们做了两天基础培训。

　　“现在饭馆里的服务员也讲究气质，尤其是你这种小资风格的饭馆，得让顾客觉得不违和。”林晓杰煞费苦心地教育许烈。

　　“行，您说了算。”许烈乐得省心。

　　另外，赵武担心许烈手臂恢复不好，没事也往这转转。看见店里缺了什么，二话不说第二天就买了送过来。

　　有了他们几个每天都跟打卡似的往这儿跑，“随便”虽然还没开张就已经挺热闹。

　　许烈受伤后，沈未央不许他再开车。每天上班，沈未央都开车送他，不过他俩下班时间凑不到一起，所以晚上各自回家。

　　沈未央台里忙得焦头烂额，郭大主任本着能者多劳的用人原则，把沈未央一个人当一个连使，弄得他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许烈每天回家都看不到人，干脆在店里吃完晚饭，然后自己回家。

　　相比起“随便”里的热闹，家里显得很冷清。俩人碰面的时间一下子少了很多，沈未央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经常夜里才离开单位，到家时许烈已经睡熟了。

　　许烈每天晚上都要洗澡，但他自己洗澡不方便，就改到早上。反正他一醒，沈未央也跟着醒了，起来帮他冲个澡，遛完狗，再随便弄点早餐，俩人吃几口就又出门了。

　　其实沈未央早上不用那么早出门，在电视台工作的都是夜猫子，上午没什么事，他十点多到台里都算早的。但为了送许烈，他每天都跟着许烈的时间走。

　　沈未央每天夜里下班太疲惫了，早上开车送他的时候都是强打精神。许烈看着心疼，就不许他再送。说了几次，沈未央都当没听见，反正他睡觉轻，许烈一起床他也就醒了。

　　许烈对付沈未央是很有一套的，按照以前的经验，就算再不同意，他只要把事情安排好，沈未央一般就不会再反对。

　　几天后，沈未央看到李依依开着赵武借给他们的小货车停在小区门口。她不仅能接送许烈，还会给他俩捎早点过来。有时候是在路边买的，有时候是李翠玲做好让她带过来。

　　“这样多好。你早上能多睡俩小时。”许烈挺满意自己的安排。

　　“嗯。”沈未央果然没再坚持。

　　“其实你还不如回家来住，妈可以照顾你。依依接送你也顺路。”有一天，李翠玲跟许烈唠叨。

　　“那不行。我跟沈未央上下班就不顺路了。”许烈笑道。

　　李翠玲奇怪地看他，“你们现在也不顺路啊。不都是各走各的吗？时间也凑不到一起。”

　　许烈摇头，“他这个人特别不会照顾自己，我要在还能盯着他点。之前他那个胃病就是不规律吃饭给折腾出来的。”

　　“你快拉倒吧。”李翠玲挤兑儿子，“还照顾小沈呢。你现在自己都需要照顾，净给人家添麻烦。再说了，你之前借住在人家那里，是因为学车方便，离赵武的酒楼也近。现在依依开车接送你，还是从家里走比较方便。”

　　许烈还要说什么，被李翠玲都给怼回去了。

　　这天晚上，许烈等到夜里，都快睡着了，沈未央才回家。

　　沈未央一进门，看见家里灯亮着，许烈还在看电视等他，不由得笑起来。

　　“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夜宵吃？”许烈把人抱过去揉搓半天，含着他的嘴唇不松口。两人这些日子虽然天天在一起，但一直没亲热。许烈心疼沈未央太累，沈未央顾忌他的手受伤。

　　沈未央被他亲得满面潮红，“不是很饿。少弄一点吧。”

　　“得嘞。”许烈从冰箱里拿出冷冻馄饨。这是他之前包好冻在冰箱里的，一盒一盒分装好，盖子上还有沈未央写的日期和馅料种类。

　　许烈在厨房煮馄饨，沈未央洗完澡出来，馄饨也出锅了。许烈盛了一碗出来，上面点了几滴香油和几粒葱花，挺诱人。

　　“好吃。”这其实是沈未央今天的第一顿饭，中午他吃到一半的时候被郭绯喊去办公室，回来时午餐早就凉了，直接扔进垃圾桶。晚上一忙起来干脆就忘了吃。

　　“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妈让我回去住几天，她说我回去她照顾我方便。”许烈内心是不想回去的，但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妈说的都很在理：沈未央出钱给他开店，他还白吃白住在人家，就算是关系再好，这么做也有点过了。更何况他现在有伤，沈未央工作又忙，没法照顾他还在其次，他给人家添乱是真的。最后的结论是：只要他搬回家住，那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许烈说完，小心地看着沈未央的表情。

　　沈未央手里的勺子一顿。他垂下睫毛，想了几秒，问道：“你想回去吗？”

　　“我当然不想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不过我妈，她贼有道理。”

　　沈未央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勺子，说：“阿姨说得也有道理，我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没法照顾你，你回去肯定会好很多。等我忙过这阵儿，就去接你回来。”

　　“那也行。”许烈心里松了口气，他还真挺怕沈未央生气的。这位在外人面前特别有气场，一身清冷的气质很有范儿，在私底下就是个黏人精。许烈见他表现得这么平静还挺意外。不由得想：沈未央在电视台工作时应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许熙曾经说他们文综部的人都特别敬畏沈老大，他现在似乎能感觉到一点了。

　　沈未央说完便不再吭声，低垂着眉睫，把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你还要忙多久？”

　　“估计还得十天左右。”沈未央眼神中带着疲惫，他把碗推开，“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别吃了。”许烈把碗端回厨房，出来时看到沈未央站在餐桌前发愣，便笑道：“还不困吗？”

　　“我帮你洗完澡再睡吧。”

　　“行。”许烈痛快地说。难得沈未央回来时他还醒着，他本来也不喜欢早上洗澡。

　　沈未央跟他进了洗手间，让他举着胳膊站着。有他帮忙，许烈洗澡畅快多了。其实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他这个残疾人士自己得折腾半天。

　　洗完澡已经十二点。

　　沈未央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许烈不知道为什么，许久都没有困意。他借着床头灯光，侧过头看沈未央的睡颜，那么清隽，那么温柔，那么乖顺。他在沈未央的肩头亲了亲，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本能似的循着熟悉的味道窝进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吐在他的胸膛。

　　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沈未央。他抱紧怀里的人，不禁长吁一口气。

　　李翠玲做事干脆利落，第二天就把许烈接回了家。沈未央下班时许烈已经走了。

　　他带着River去小区里遛了一圈，回来洗完澡，把冰箱里昨晚没有吃完的馄饨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

　　端着碗坐到阳台上，River颠颠儿地跑过来趴在他腿边，大脑袋温顺地往他膝盖上一搭，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北京的冬天毫无景致可言，窗外万物凋零。

　　他抚摸River毛绒绒的大脑袋，看着万家灯火。小区里已经供暖了，但阳台还是有点冷，馄饨很快又凉了。

　　许烈人搬回去了，心还一直挂在沈未央身上。见不到人，他就发微信。早中晚叮嘱沈未央按时吃饭添衣，也汇报自己每天都干了什么。

　　沈未央回复都很快，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看，过一会儿也会告诉他刚才自己在忙什么。

　　不知不觉就到了许烈该去医院复查的日子。沈未央提前一天给他打电话，叮嘱他别忘了去医院。

　　“放心吧，武哥陪我去。我妈和依依都想去，被我给拒了。又不是生孩子，去那么多人起哄呢？”许烈笑道。

　　沈未央也笑了，“我今天应该能早点下班，去店里看你。”

　　“行，你快忙完的时候给我发个微信。”

　　傍晚，许烈停好车，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天气严寒，呵气成霜，他透过氤氲的白汽盯着电视台的大门。许烈没告诉沈未央会来接他下班，快半个月没见了，想给他个惊喜！

　　过了十几分钟，沈未央从电视台大门里走出来。他穿着深蓝色的呢子大衣，卫衣的帽子翻在外面，脖子上系着藏蓝色的围巾，厚重的冬装映衬得他更显清瘦。

　　许烈搬走那天好像还是深秋，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俩出门时沈未央穿的还是风衣加线衫，忽然之间换上冬装，让他陡然生出两人好像已经分开了许久的错觉。

　　怎么瘦了这么多？不乖不听话！许烈皱眉。

　　十二月的北京一片肃杀，天地间主色调变成灰白色。沈未央安静地穿行其中，仿佛一幅没有上满颜色的油画。

　　许烈曾经无数次来台门口接送他，沈未央每次从大门走出来，都会第一时间看向马路对面，然后眼睛一亮，加快脚步穿越车流人潮，径直走到他的身边。但是今天，沈未央并没有看向这个方向。他浓黑的眉眼低垂，半张脸都掩在围巾里，慢吞吞又旁若无人地径直往前。

　　许烈一愣神的工夫，就见沈未央已经走出大门，右转，走向那里的出租车停靠站。

　　“沈未央！”

　　许烈冲他大喊，沈未央却浑然未觉。许烈只得快步跑过马路，一下子跳到他的面前。

　　“想什么呢？那么大声喊你都听不见。”许烈笑嘻嘻地问。

　　沈未央猛一抬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来接我媳妇儿下班啊。”

　　沈未央看向他的左臂。他穿着羽绒服，胳膊藏在里面。“今天复查结果怎么样？大夫说什么了？”

　　许烈撩起袖子给他看，已经换了轻便的夹板，“恢复得挺好的，估计再戴半个月差不多了。”许烈扥着他的胳膊指了指马路对面，“走，回家。”

　　“回家？不是去店里吗？”沈未央跟着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许烈发动了汽车，“去什么店里？回家！”

　　半个小时后，许烈让沈未央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媳妇儿......”

　　今晚的沈未央热情得让他几乎招架不住。以前两人亲热时，沈未央多少有些扭捏，今天却放得很开。让干嘛就干嘛，任由摆弄。乖顺到极点，也撩人到极点。

　　许烈着实被爽到了。要不是顾念沈未央第二天还得上班，真想干到他下不了床。

　　翌日清晨。沈未央还没睁开眼睛，就闻见一阵久违的灶火香气，许烈一边做饭一边哼歌。他躺在床上，贪婪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吃完饭，许烈送他到台里，眼瞅着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进去，禁不住笑了起来。开车在去“随便”的路上，许烈嘴角都带着笑。

　　日子在忙碌中不知不觉消逝，许烈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久没看到沈哥了。”林晓杰有一天随口说道。

　　他这才发觉，自从他搬出来后，沈未央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手臂的夹板早就拆掉了，沈未央也没提接他回家的事。

　　他俩现在这相处模式...不像恋人，倒像...炮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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