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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鹿乱撞27
宋良策陷入了彻底的错愕:若是说冰镜中的白皙少年,与自己至多有七八分相似的话,红盖头下的女子却与霍师妹一模一样,只是年纪和神情比如今多显几分稚嫩罢了……
宋良策满腹疑惑,牢牢盯住冰镜,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瑟的寒风与刺骨的冰冷之中,宋良策伫立着,陪冰镜中的羽鹿一起又经历了一遍旧事。
看她温柔端庄,对公婆恭顺、对丈夫细致入微地关怀,读经礼佛、协助打点府中琐事,耐心忍受枯燥而忙碌的日常;
见她被跋扈的春桃讽刺,又被心机颇深、懂得邪术的诗柳栽赃以百岁锦鲤引诱猫妖入府一事,最终还因她曾真心相待的崔玥要后来者居上而差点被下休书;
又目睹她以纤弱的凡女之躯和过人的胆识,协助丹扬真人成功捉妖,并返回霍府留下辞别书,从此一去不回头地奔往断雪宗……
最令宋良策神色凝重的,并不是对霍羽鹿踏上修仙之路前种种艰辛经历的见证,而是他知道了连霍羽鹿都不曾得知的后续:羽鹿离府七日后,董府对外宣称她因病急逝,全府上下悲痛不已,尤其是董凌董大人哀伤过度,写下了多篇悼念亡妻的凄美动人诗句。
正是这位“情深意重”的董大人,不到半年便迎娶了表妹崔玥,从此婆媳和睦、一家和美。
第二年董凌赴善如县上任后,颇受上级官员赏识,很快又有升迁的传言,同时崔玥“很是争气”,为他诞下了一对聪明活泼的双生儿。
谁知,正当一切都一帆风顺之时,董凌竟在一次因公进京办差的途中,被受惊的马儿掀翻在地,意外身亡。
宋良策正要替霍师妹拍手称快之际,却发现冰镜之中头破血流、瘫倒在地的董凌又化作了一个新的明亮光点,投身到了一户贫苦之家,年仅六岁便被无力抚养的父母卖到了富庶之家给少爷做小厮……
顿时,宋良策的脸都要绿了……
原来,自己前世就是那个迫害霍师妹、寡情无义的负心汉董凌。
就在宋良策领悟了这个事实的瞬间,周身的寒风冰雪忽然全都消失了。
他也不再置身于雪山的高崖之上,而是出现在一个四周空白,看似空间不大,而走到边界处伸出手脚触碰时、边界却会自动延伸的奇妙空间之内。
宋良策却无法做到去全神贯注地思考,他该如何走出目前被困的处境……
脑海里仍不断重演着他在冰镜里看见的前世种种:与霍师妹在成亲那日,初见时的羞涩与甜蜜;董凌春风得意的背后,则是霍师妹一日复一日的消瘦与流泪;两人最后一次大吵时,她终于敞开心扉、宣泄自己的愤怒与绝望;霍师妹决意放下过去之时的坚定决绝,和董凌最终的“报应”……
待在这个没有日出日落与其他人或物的空间里,从身到心,一切都空落落的。
只剩下宋良策对前世自己所作所为的不解和悔恨,还有对那个曾经柔弱温顺、如今经过了几十年摸爬滚打的历练,却足以独自面对一切的女子的深深心疼与愧悔。
在这个空旷的白色空间里,一切都似有若无,无边无际。
始终陪伴着宋良策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随着时间无可衡量的流逝而去,宋良策的身体消瘦了,神态疲惫了,因为昏昏沉沉、无法专注修炼,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修为境界,不仅停滞、甚至还可能倒退了。
唯一壮大的,只有他身后紧追不舍的黑影。
它乍看与宋良策同归一体,却又像是在不经意中慢慢地吞噬他的真元,从而滋养自身的能量。
无数负面的疑问像露天突然降下的冰雹一样,砸在宋良策的内心世界里:前世的自己为何那样没心没肺、是非不分?
霍师妹当初究竟是有多绝望,才会作为一个弱女子舍下自己人生中的一切,跟随丹扬踏上完全未知、甚至可能更加凶险的求仙之途?
若她当初没有下定决心,又会是怎样的命运,会否在前世自己的无情和冷漠之下,被活活逼死?
现如今回想自己在秘境中救下她,她苏醒后看清自己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充满错愕和震惊,此后的霍师妹又是如何安定下心绪,与这个前世说是她仇人都不为过的自己,相处和合作的呢?
面对自己这张与董凌八分相似的脸,又是插科打诨、死皮赖脸的性子,她仍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忆起过往伤痛,独自难过吗?
霍师妹现在在哪儿呢,如果还能相见,自己要如何面对她才好?
自己究竟要怎么从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出去找寻到她?
正在宋良策全身心都陷入浑浑噩噩的低谷之时,来自某个快到看不清的外物的猛然一击,将他从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中惊醒了。
是一个灰白色、还隐约带着黑色斑点,身姿雄壮,敏捷如闪电般的身影。
它像从这白色天地中突然撕开一条裂缝般,猛然出现,朝宋良策的肩部狠狠地划下一道流血的伤口,又像窜进了另一条裂缝般骤然消失不见。
宋良策强迫自己放下脑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试着专心面对眼前的危机。
那妖物的身形和攻击方式,令他回想起在沙漠中遇到的狼妖,莫非是他们卷土重来复仇了?
可狼妖多是成群结伴地出击,按理来说也不太会出现在这么高的山崖处,如果说自己所处的空间仍在雪山山崖上的话。
宋良策屏息凝神,一边提防着妖物随时可能再次撕开裂缝出现、而给自己造成重创和真元流失,一边摸索着储物袋取出灵果吞服,还得同时思考这妖物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他从储物袋中唤出一张状若渔网的法宝,披在自己身上,这渔网可以挡下敌人攻击的一半法力,却也会限制和减弱宋良策自身的攻击法力。
在这个不知底细、自己在明敌人在暗,且不知道还得周旋多久的环境里,与其指望发挥自己的全力对敌人一击毙命,还不如先防御全开,保命为要。
妖物和宋良策都很有耐心。
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宋良策在困顿之中浮现了一丝倦怠,它又来了。
这回,它看似仍冲着刚才抓挠过、宋良策才靠灵果愈合了六成的伤口而来,实则更为凶狠地一爪抓向宋良策的心脏位置……
远不如平时敏捷的宋良策已用尽全力闪避,但还是没能完全逃开。
利爪之下鲜血迸出,妖物的眼中一时间露出了得逞后更加锃亮的凶光,不料它虽伤到了宋良策的躯体,却无法进一步深入地剖开皮肉、攫取心脏。
亦在这妖物因惊讶而动作迟滞的一瞬,宋良策看清了它的本体,嘴角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然而妖物狡猾至极,见这次出手未能伤及宋良策的根本,便又迅速钻入了一闪而过的裂缝,再度消失。
网状法宝之下的宋良策,伤口鲜血淋漓,神志却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又服下了一枚灵果,屏气凝神,沉心修炼,尽力回复真元。
与此同时,他一刻不曾放松警惕地等待着妖物的第三次出现。
这一回,就在妖物撕开裂缝、蓄势全力冲来的瞬间,宋良策就已做出反应:他迅速撤去了覆在身上的渔网法宝,朝妖物奔来的方向释出了一团骄阳焰……
骄阳焰迅速壮大成一团硕大明亮的火球,熊熊燃烧并如影随形地追赶着,那因惊诧而突然变换了行动方向的妖物。
宋良策终于看清了,如他所料:这是一只结丹后期、随时可能突破进入元婴境界的雪豹妖。
只是此刻它本该敏捷如流线的跃动,却成了狼狈的逃窜,美丽晶莹的白色带稍许黑斑的皮毛亦有部分已被灼伤,既难看又散出了难闻的气味……
宋良策并没有袖手旁观地看着骄阳焰继续追逐雪豹妖,而是马不停蹄地催动了火系术法,手中释出的火龙,和骄阳焰一同对雪豹妖进行着两侧夹击。
雪豹妖慌不择路,又不甘愿束手就擒,竟忍着周身上下的灼痛从爪间释出了一根根冰凌,暂时挡了挡骄阳焰和宋良策的攻击,并再次撕开裂缝而去,只留下了一句:“算你小子心也狠,手也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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