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

　　清羽冲大头翻了个白眼，大声喊道：“走啦！”
　　“哦。”叫做大头的男子站起身来，他站得十分吃力，寂清让只好伸手去扶。
　　“多谢，”大头缓慢地道谢，然后仿佛才发现寂清让一般，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你是谁？”
　　寂清让表明了身份，不知道是自己说得太快，还是说得太复杂，大头并没有听懂，这一路都在翻来翻去地问。
　　“你叫寂无……”
　　“我叫寂清让。”
　　“你师父叫安……”
　　“我师父叫寂无意。”
　　“不是叫安长……”
　　“安思远，她只是我们的同伴而已。”
　　“你师父是女的……”
　　“我师父是男的。”
　　“你师父不是安思远吗？”
　　“我师父是寂无意。”
　　“你不是寂无意吗？”
　　“我是寂清让。”
　　“寂清让啊……”
　　寂清让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居然能一直纠正他也不嫌烦。清羽怨气仍旧没有消除，走在最前面没有说话，暗自生着闷气。
　　即便寂清让和他解释了一路，见面的时候大头还是分不清谁是谁。
　　“你们不用一遍遍告诉他，他虽然脑袋大，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清羽嘟着嘴说道，不停地瞥着大头。
　　大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些果子出来，分给众人吃。
　　安思远没有想到他的头真的这般巨大，呆愣着不知说什么好。
　　“菟宝，你吃过了吗？”大头突然看着清羽问道。
　　清羽面露尴尬，轻声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
　　“菟宝？”大头以为清羽没有听见，又轻声叫了一声。
　　“吃啦吃啦！”清羽不耐烦地大声回答道。
　　“菟宝？”三个人侧头看着清羽。
　　“清羽”见躲不过去了，尴尬地笑了笑。
　　“所以你叫菟宝？”寂清让问道。
　　“清羽”低着头没有说话，默认了。
　　“菟宝，你又骗人。”大头缓缓说道。
　　“和你有关吗？”本来叫做清羽，实则叫菟宝的妖怪用力踢了大头一下。大头向后躲去，但因为动作过于迟缓，还是被踢中了。
　　“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了？”寂无意问道。
　　安思远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菟宝。
　　菟宝假装没有听到，眼睛看着一边嘟着嘴吹口哨。
　　“我都说过，不能总编故事骗人，骗人不好。”大头缓慢地说道，显然这不是菟宝第一次说谎，不过她的演技着实吓人，如果不是看出了她的原形，师徒俩也一定会相信她的。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菟宝对大头恶狠狠地说道。
　　“那你刚刚说的全都是假的？”安思远还沉浸在她的悲惨遭遇中，完全没想到那都是谎言。
　　“这个，怎么说呢，其实我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杜鹃，那天……”
　　“你是一只老虎妖吧。”寂清让看她又要说谎，索性直接点出了她的身份。
　　菟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安思远这才隐隐回想起刚刚菟宝讲故事的时候师徒俩过于平静的反应，想来他们早就知道菟宝在说谎了，却没有告诉自己，她冲着师徒俩狠狠瞪了一眼，埋怨道：“你们早就知道她说的是假的，居然不告诉我！”
　　寂无意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摇头，他虽看破了菟宝的原形，但是的确被菟宝的演技搞得一头雾水。
　　“吃烤红薯吧，”寂清让自觉理亏，又给安思远递了一个刚刚烤好的红薯。
　　安思远“哼”了一声，就是不接，寂清让只好放到她前面。
　　“你们到底是谁？一般的道士怎么能看出别人的原形？”菟宝重新打量着三人，不解地问道。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不会是神仙吧？”菟宝犹豫着猜测道。
　　三人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统一摇了摇头。
　　菟宝看了看大头，大头微微张着嘴巴，呆滞地看着众人，显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要不要也吃一个地瓜？”寂清让拿了一个，递给大头，虽然大头笨了一些，但他对大头的印象很好。
　　“谢谢。”大头的眼睛完全落在烤红薯上面，嘴巴不自觉地抿了两下。
　　菟宝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你到底是谁？”安思远有些不悦地问道。
　　“就是一只虎妖啦。”菟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骗我们！我刚刚差点哭出来！”安思远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傻透了。
　　菟宝站起身，躬身行礼，礼貌地说道：“实在抱歉，初次见面，就给你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我确实没有恶意，只是喜欢恶作剧而已。”
　　见到菟宝这个样子，安思远的气立马就消的差不多了，她嘟着嘴巴，说道：“那你以后不能骗人了。”
　　“那是自然，”菟宝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安思远指了指一边专心致志地吃着烤地瓜的大头。
　　菟宝刚想开口，寂清让伸手止住了，转头对着大头问道：“大头，你和菟宝是什么关系啊？”
　　大头缓慢地抬起头，看了看菟宝，脸颊微红，又低下了头，轻轻说了句：“朋友。”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在那里呢？”
　　“她让我在那里等她。”大头的声音越来越低。
　　寂清让疑惑地看向菟宝，菟宝迅速转移了视线，看向一边。
　　“她什么时候让你等她的？”
　　“五天前。”大头仍旧说得很慢。
　　三个人皱了皱眉，略带指责地看向菟宝。菟宝却低下头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不清表情。
　　“你从五天前等到现在？”安思远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大头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喷嚏，他的衣服完全被雨水浸湿，微微颤抖，浑身冰凉，却并没有觉得这漫长的等待有什么不妥。
　　“这就不合适了吧。”寂无意对着菟宝轻声说道。
　　菟宝小声嘟囔着：“谁让他那么笨。”
　　三个人心里微微有些不悦，大头却憨憨地笑了，低下头认认真真吃着烤红薯，他虽然脑袋很大，嘴却很小，一次只能和小孩子一样吃一小口，一个烤地瓜吃了许久都没有吃了一半。
　　“为什么你的头那么大呢？”寂清让疑惑地问道。
　　大头把嘴里的红薯的咽下去，仍旧慢慢地解释道：“我小时候并没有这么大，但是天性愚笨，遇到事情又总是会想个不停，想着想着就变得越来越大了。”
　　安思远听了这个解释不由得轻笑出声，又觉得不太礼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寂清让求助地看了看师父，想要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真的会发生，没想到寂无意冲着他摇了摇头，同样不知道是真是假。
　　雨渐渐停了，三个人看还有些时间，索性继续赶路，于是起身收拾了东西向菟宝和大头告别。
　　“无论如何，相逢即是有缘，感谢菟宝让我们在你家里休息这一段时间。”寂无意笑着说道。
　　菟宝脸顿时红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大头疑惑地看了看菟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怎么了？”寂清让问道。
　　“这是我家吧。”大头缓缓地说道。
　　三个人了然地笑了，早就该知道菟宝没一句真话。
　　寂清让很奇怪大头能和菟宝做朋友，看样子平时还不一定受了多少欺负，于是拍了拍大头的肩膀，问道：“你既然知道她不说真话，又何必被她骗得在外面等了五天？”
　　大头看了看菟宝，脸“噔”的一下子就红了，低声说道：“她虽然不说真话，但是答应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哦？”三个人看着菟宝露出惊讶地表情，没想到菟宝虽然骗人，却很守信。
　　“那她答应你什么了？”寂清让好奇地问道。
　　“她答应如果我能一直站在那里等她回来，她就愿意嫁给我。”大头红着脸轻声说道。
　　菟宝低着头没有说话，虽然看不到脸，耳朵却同样红得厉害。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反应是真是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恭喜啦。”安思远笑着说道，她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样子。
　　大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偷偷瞥了菟宝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
　　“你真的要嫁给他啊？”寂清让仍然有些怀疑。
　　“当然不。”菟宝语气坚决地说道，嘴角却露出笑意，像阳光一样明媚，她用力抿住嘴唇，眼睛看向一边，说，“我才不喜欢他这样的笨蛋呢。”
　　果然，讹兽是从来不说真话的。
　　三个人告别了菟宝和大头，继续踏上东行的路。一直过了七八天，三个人都没有停下。
　　“这附近好像都没什么冤魂呢。”安思远看着四周，喝了一口水，轻声说道。
　　“好像只要没有发生过战争，就没多少冤魂。”寂清让摇了摇扇子说道。
　　“相对少一些吧。”寂无意说道。
　　“我们这么漫无目的地走，是不是太费力了？”安思远问道。
　　“你想去哪？”寂无意轻声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不要用法术看看哪里有冤魂？”安思远提议道。
　　师徒俩默契地摇了摇头。
　　“用法术看那就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冤魂。”寂无意解释道。
　　“这样啊，”安思远想了想，“那我们还得去人多的地方了。”
　　“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沿路超度。”寂无意问道。
　　“再有一个月就要到端午了吧，哪里端午有好玩的啊？”寂清让对玩的事情比谁都上心。
　　“没问你。”寂无意用扇子轻拍了自家徒弟一下。
　　“要不，我们回甸京看一看吧。”安思远犹豫着说道。
　　距离她离开甸京已经多半年了，之前她在道阳观远近闻名，连皇上都多次派人来占卜国情。可是也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遭遇不测，道阳观还有她的朋友，当初说走就走，都没有好好道别。
　　“好啊，”寂无意答应道。
　　“甸京端午不会也是庙会吧，和中秋有什么差别吗？”寂清让不是很想去甸京，他更想去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中秋和端午的差别，你不知道吗？”寂无意不耐烦地回答。
　　“我说的又不是这个，”寂清让低声嘀咕道，看到师父略微有些不满，便妥协道：“好啦，去甸京好了。”
　　“这里离甸京远吗？”安思远问道。
　　“不远，走得快的话，不到一个月就到了。”寂无意轻声回答。
　　安思远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有些沉重，她隐隐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
　　三个人又换了方向，转而向着东南走去。走了约莫有五六天，终于看到山脚下隐隐约约有稻田和村庄，不过人并不多，大约只有十几户人家。
　　他们提了兴致，正快步走着，突然听到山林里有小孩子在高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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