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

　　四人追问缘由，那汉子道：“那片林子会吃人！只要人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郁九微讶然道：“竟有这种事？”
　　那汉子深恐他们不信，历数了几十年来在那里发生的怪事，从他祖爷爷、爷爷、爹爹到他自己，已知有不少人进去那片森林，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四人见他面色惶急，知道所言不虚，但想到那些被姑获鸟抓走的孩子，总不能就此扔下不管，当下决定还是要进去一探虚实。
　　杜慎对郁九微道：“九微，此行危险，你还是别去了，就在这里歇息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这回郁九微没有生气，但还是摇摇头，眼神有些困惑，道：“昨晚我们追到那树林时，我便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若不是被你拉住，我就走进去了。晚上做梦的时候，我居然梦到了自己真的走进去了，森林里有点点绿色的光，长满了奇奇怪怪的树，在树林的深处，有一颗发光的石头，对着我一闪一闪，好像在召唤我一般……”
　　见她说着说着便开始露出恍惚的神情，三人对望一眼，李长烟道：“那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那汉子见他们当真要去，赶紧劝阻，无奈几人甚是坚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去了。

　　几人依着昨晚的路线，重又回到森林之前。眼前但见山高林密，又失却了姑获鸟的妖气指引，找寻不易，裴昭拿出昨晚捡到的姑获鸟羽毛，占卜后指着西北方道：“在那边。”
　　他当先走了进去，郁九微紧随其后，接着是李长烟，杜慎断后，全神戒备，不时留意四周。
　　走进去后，众人惊讶地发现，森林中竟是一派的祥和安宁，并无想象中的阴森可怖。
　　晨风清凉，吹散了笼罩在高树矮草那层薄薄的雾气，野花的幽香混合着蒸腾起来的泥土清香，中人欲醉。阳光从林间的缝隙里透出来，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又舒服又动听。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几只松鼠在树上蹦蹦跳跳，毛茸茸的长尾巴一晃一晃的，好奇地看着陌生的闯入者。

　　“等等，你们快看，咱们来的路没有了！”李长烟偶一四顾，突然叫道。
　　众人一齐回头去看，这森林中没有行人的踪迹，自然也没有道路，他们进来后一路披荆斩棘，硬是开辟了一条路，但是现在那条路却消失了。
　　“果然有些古怪……”杜慎道：“难道是奇门遁甲之术？三师弟，这个你比较擅长，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裴昭早已在观察计算，半晌后摇摇头，道：“不是，这林子只是一片野林，并没有任何布置。”
　　“没有……”杜慎疑惑道：“那莫非是幻术？”
　　谢鉴在镜中道：“我早就试过了，这里没有设下幻术屏障。”

　　众人大惑不解，面色凝重起来，李长烟悄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片林子里的树都在看着咱们？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山精树妖的妖气，倒是觉得里面有一种非常神秘的力量，像是灵力，但又不大像，有点怕人……”
　　郁九微道：“我也觉得里面有东西，但不吓人啊，感觉暖暖的，还蛮舒服。”
　　李长烟道：“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十分强大，昨晚在外面追捕姑获鸟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姑获鸟的妖气，但是当它一进入这林子，我就感觉不到了，必是这股邪气将之掩盖住了。”
　　郁九微自然感知不到什么妖气不妖气的，摇摇头，坚持道：“我觉得里面没有什么邪恶的东西……”

　　见两人又有杠上的苗头，两个神经粗大的男人什么都没感觉到，只好闭嘴不吭声，裴昭忽然耳朵一动，轻嘘一声，小心翼翼地朝左前方行去。
　　杜慎用意念询问道：“三师弟，怎么了？”
　　裴昭回答：“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杜慎一凛，凝神细听却没听到任何声响，原来裴昭的修为太高，自然五识大开，虽然在这奇怪的地方也无法感知到妖气，却能听得更远。
　　走了一阵，孩童的哭声越来越大，四人悄无声息地前后包抄过去，绕过几棵大树，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群树环绕中，竟出现了一大片空地，上面坐落着大大小小十来个木屋茅舍，壁上挂着些风干的獐子、羚羊等野味。房屋的角落里种了些红红白白的花木，开得热热闹闹，不远处还开垦了数块田地，上面种着葵、韭、藿、薤、葱等菜蔬，规模竟是不小，俨然一个小小村落。
　　最上头的大屋前，空地上摆了个木桩，几个孩子正围着木桩练拳脚。旁边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一边指点，一边逗弄着怀里啼哭不止的小孙子，先前他们听到的孩子哭声便是从这里传来。
　　四人没想到这神秘莫测的森林中，居然还有人家居住，一时都愣住了。

　　这时一个练拳的孩子眼尖，看到了他们，叫了起来：“阿公，阿公，那边有人！”
　　老人听他叫嚷，抬头看时，果见有四个陌生人闯入，又惊又喜，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喃喃道：“我没看错，真的是有人来了？”
　　几个孩子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以为在询问自己，七嘴八舌地答道：“阿公，你没看错，那边有四个人！”
　　杜慎几人见被发现，一起走上前去，向那老人拱手道：“老人家，打扰了，我等从周家村来……”
　　话音未落，那老人打断他的话，笑道：“你们也是不小心进了这林子，结果迷路了吧？”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杜慎道：“正是，莫非老人家也是……？”
　　老人点点头，让四人进了屋，然后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原来，这老人姓詹，年轻的时候仗着一身好武艺，在武林中纵横来去，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没想到，他后来惹上了一个厉害的对头，遭到对手的围攻，鏖战了三天三夜才突围而相处，带着老婆孩子，还有几个忠心的下属，一路逃到了这里，才算摆脱了追杀。
　　却没想到，这林子是进得来、出不去，他们当时有十来个人，在这里转悠了好几年，怎么走也走不出。后来大伙儿死心了，出不去便出不去吧，就在这里盖了几间房子，开辟了些田地，在林子里找了些野菜种着，闲着的时候再去打打猎，日子也就凑合过下来了。
　　老人说着说着，伸手抹了抹眼泪，“一晃都快五十年啦，孙儿们也长大了，老婆也去了，我和几个兄弟也都老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外人，唉……”

　　四人安慰了几句，说明了来意，问他可曾见过九头两翼的怪鸟，或者其他的孩子。老人摇摇头，说没瞧见过。
　　这也在大家意料之中，四人欲待告辞，不料那老人许久未曾见过外人，一定要他们留下多住几天。杜慎等人赶紧婉拒，说到事情紧急，不容耽搁，那老人这才松了口，但坚持要他们吃完饭再走，一面吩咐孩子去叫母亲造饭。四人实在不能推辞，又见老人涕泪纵横，显是十分激动，只得答应下来。
　　李长烟问起这林子中，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
　　老人答道，除了走不出去之外，并无任何异常，多年以来都是太太平平的。

　　说话之间，媳妇很快造好了饭，也不过是野味菜蔬之类，虽然材料粗陋，却另有一股别样滋味。几个孩子并不怕生，下箸如飞，很快便将一桌菜肴吃得净尽，那老人却一直拉着他们说话，竟连筷子也不曾动过。
　　饭罢，几人起身告辞，那老人还不肯放手，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几个孩子跑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小孩儿，却只有一只脚，身上覆着一层细细的绒毛，呕哑嘲哳地在说什么。
　　李长烟眉峰一动，道：“这是……山魈？”她正要拔剑，却被杜慎拦住，悄声道：“稍安勿躁，我们看看再说。”

　　那山魈似乎与孩子们都很熟悉，一边比划一边说得十分热闹，只见他们说了一阵，几个孩子笑逐颜开，跟着山魈跑了出去。
　　四人很是惊奇，向那老人询问究竟，老人乐呵呵地道，这树林中时不时便有些精怪前来玩，性子好得很，也不会伤害人，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还会叫人一起去瞧，这只山魈就是发现了什么，来叫孩子们去玩的。
　　郁九微觉得有趣，便提议道：“我们也跟上去瞧瞧。”
　　于是辞别老丈，众人远远地跟在几个孩子后面，见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入了树林深处，那山魈似乎很是兴奋，撒腿跑在最前面，不时回首招呼。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离那小村已经很远了，山魈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一棵大树底下，一声呼叫，树后面又跳出来几只山魈，每只山魈手里都抱着一个——
　　孩子！
　　看模样打扮，正是周家村丢失的孩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四人一时激动不已，顾不得隐藏身形，冲上去就要将孩子抱回。不料几只山魈怒气冲冲地叫喊着，还伸出爪子来挠他们，几人知道一时鲁莽，激怒了它们，急忙停手赔罪。又经那几个同来的孩子说情，山魈们才消了怒火。
　　杜慎十分尴尬，又见山魈抱着的孩子无声无息，也不知是死是活，便好言好语地与它们商量，想看看那几个孩子的状况。
　　无奈语言不通，加之先前一番争斗，山魈们都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来抢走自己的宝贝，不管他怎么说只是不肯。
　　郁九微见状，也上前说了几句，吱吱哇哇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些山魈们却仿佛听明白了，也吱吱呀呀地回了几句，竟是有问有答。

　　三人惊讶地看着她和山魈们对话，都觉不可思议，这时郁九微回头笑道：“好了，杜大哥你去瞧瞧孩子吧，不要从它手里抱走就是了。”
　　杜慎依言上前去检查，李长烟奇道：“九微你……你怎么能跟他们对话呢？”
　　郁九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刚才听他们说话，我就觉得很奇怪，好像能听明白他们的意思，所以学着说了说，没想到它们竟然也能听懂。”
　　“若非我亲眼见到，简直不敢相信。”李长烟兀自惊叹，这时杜慎已检查完了孩子，发现他们只是昏睡过去了，并无性命之忧，当下舒了口气，便请郁九微再和山魈们交涉，希望能将孩子还给他们，送回周家村。
　　郁九微点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听到空中传来奇怪的鸟鸣声，如婴儿啼哭，她只觉有些耳熟，抬头一看，不禁失色。原来不知何时，天空中有四五只九头双翼的火红怪鸟正往这边冲来，竟是姑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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