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人

　　“到底怎么回事？”任米想起再问罗晓曼，却发现她居然已经挂了。

　　不对，做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要了？耍她玩儿吗？再说，他想不要就不要吗？合同是做什么的？她要和克莱尔理论。

　　“铃----”铃声再度响起，在如此死寂的气氛中吓了任米一跳。她紧张地接起，预感没有好事。果然，是段风心急火燎的声音:“小米呀，你和那个王子到底是怎么闹别扭了呀，不能这么玩儿段叔啊，会死人的！”

　　“段叔，你先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

　　“就是后来加的那个绣花的事。最开始克莱尔说的是左边，可后来拿来的单子却写着右边。我和小罗、小方确认，她们也都告诉我按单子上做。克莱尔当时也在旁边，他也什么都没说，我认为他是默认的。可今天，他却说我全部做错了，绣在右边在他们国家是大忌。重做也不行，过了交货期他不要，而且拆了以后会有针孔留下。你说，这不是拿我开涮吗？”

　　“我看到的也是左边。她们两个也知道的，怎么又变成右边了？”任米喃喃，不知所措。

　　“方婉兰发过来的工艺单，罗晓曼也带了交接单给我，都是右边，上面都有你的签字。小米，咱们关系不错，我不愿埋怨你。但这个损失太大了，我可承担不起啊？”段风音调有点儿高，声音都有点儿哆嗦了。

　　“小米，你还是找找克莱尔吧。我觉得这是他故意的。我等你的消息。”

　　“对不起，段叔！”任米声音暗哑。她明白段风的意思，他手里既然攥着带有她签名的工艺单，这件事他不会愿意承担责任的。他会拿着合同找到公司，要求违约赔偿，或者直接要求公司收购这批货物。毕竟他是完全按工艺单做的，没有错误。

　　这件事追究起来，所有的责任只能在她，所有的书面上都只出现她一个人的名字。可是，她明明看了，是在左边的，她记得很清楚。怎么会变到右边去了呢？

　　罗晓曼和方婉兰全拿了写着右边的单子，为什么谁都不说？都没看见吗？段风还问过她们，她们为什么还是咬定右边？她记得罗晓曼亲自告诉自己是在左面，她不会不知道呀？

　　任米抱着头，这几天的精力憔悴让她头脑更乱。忽然，一个事实冲进脑海: 罗晓曼和方婉兰都有那种带有自己签字的空白纸！当时她东躲西藏，为了不耽误工作，签了几张给她们，难道她们……？！

　　不会不会，方婉兰有可能，但罗晓曼不会。她是她的朋友啊！

　　可是可是，怎么解释不通呢？

　　还有克莱尔，他明知做错了，段风还问过他，他为什么不说？他前几天也去过工厂，那时候也已经绣花，他为什么不说？难道只为了这一刻的拒收货物？

　　一切只能有一个解释: 这是他做的局！

　　这个结论一出，她前后贯通，豁然明白了。是啊，显而易见啊！他年前拼命地找茬，只为了耽误工期，让段风周转不灵找她借钱。段风提醒过她她不信。他故意最后才提出加绣花，就是让他们没有时间重做。这点万鹏也提醒过她注意，她也没信。

　　现在想来，这几天和年前的那些忙碌也是他故意搞出来的吧。是为了让她没工夫注意这些，询问这些吧？

　　段风说:“他是故意的。”

　　万鲲说:“他不是好人。”

　　万鹏说:“你千万要小心他。”

　　蓝乐之说:“他要开始行动了。”

　　她都没信，还认为他不坏，原来只有她一个是傻子！任米趴在桌上呜呜地哭着。

　　她还是拿起了电话，总要找克莱尔问个清楚。电话接得很快，仿佛他一直在等待着。他的态度也很放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无需顾忌。

　　“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吗？”任米的声音有些抖。

　　“是！”克莱尔回答得很干脆。

　　“对媒体放出风声，说我是你妻子，让我失去自由，把我置于风口浪尖的也是你？”

　　“是！”

　　“故意迷惑万鲲，诱他杀人的也是你？”

　　“是！”

　　“为什么？”

　　“要你跟我走。”

　　任米长长地吸着气，就这么简单，让她担了那么多惊吓，受了那么多困扰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犹豫地问出:“那……方婉兰和罗晓曼……？”

　　“我安排的。”

　　“轰！”任米觉得整个人都被抽去了支撑。她软软地歪倒在椅子上。

　　罗晓曼！怎么可能？！

　　她真是傻啊，明明受过那么多次背叛，还那么轻易地相信人。罗晓曼甜笑的娇俏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大谈男人经，她为她跑前跑后，她抱着她的腿撒娇，说:“我饿了，小米请我吃饭吧。”不对，不对，她使劲地摇头，拼命地摇头，她还是不能相信！

　　还有那个男人，他护着她晕车，他陪她出去玩，他坐在海边告白。她曾经那么为他的告白感动过，现在想来那些又有几分是真呢？

　　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她总是记着别人的好，容易感动，容易陷落，可是，他们的心呢？！

　　她闭了闭眼睛。

　　她还是问出了，她不是会拐弯的人，她不相信自己再一次看错了人。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爱我吗？”

　　“爱，当然爱你。”

　　任米被他语气中的轻松和随意伤到了，她不是个随便的人啊。她极其严肃地再问一遍:“你真的爱我吗？”

　　克莱尔听出了她的认真，这个女人怎么了？任父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现在任米也问，他们都不信他吗？不过他应该是爱她的吧，他很想把她接回身边，很想和她一直过下去。

　　爱情是什么？他真的说不清。但这重要吗？一个王者有多少事要去做，他的野心很大。至于女人，找一个喜欢的，看着舒服的放在身边，生儿育女就可以了，不是吗？

　　他不禁算着日子，好像这次出国耽误了太多时间了。回去后，那几批人会有怎样的“礼物”等着他呢？

　　他的思绪飘得有点儿远。半天听不到他的答案的任米笑了，衬得脸上犹挂的泪格外晶莹。

　　他已经给了她答案了不是吗？

　　“怎样才可以让一切回归原位？”任米的声音格外的冷静和理智。段风已经快疯了，公司也会跟她算账，她必须解决这一切！

　　“跟我走！”克莱尔斩钉截铁。

　　“休想！”任米气哼哼地挂了电话。恍惚地，她听到电话里依稀飘出的低语:“不急。”

　　***

　　任米心乱如麻。一时激动，电话挂得倒快，可问题怎么解决？要不去问问万鹏？他脑子比较活，而且这么大事本来也得向他汇报。

　　万鹏今天不在，要不要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任米脑子里一团乱。她只会按部就班地做事，一旦出状况，或事情很多，她就会很慌乱，没有章法，没有主见。

　　这也正是她总是喜欢一些强势的，甚至霸道的男人的原因，诸如克莱尔、蓝乐之一类，同时也是她一直拒绝万鲲的心理因素。

　　正想着，万鹏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了。任米刚想和他说，他却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又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万鲲出事了，他想见你。”

　　被万鹏一路送到了看守所，任米一直都懵懵的。万鹏告诉她，克莱尔坚决起诉他，要求严惩，为了政治影响，法院打算按故意伤害罪，判处20年有期徒刑，万家再也压制不住。这还是万政委的一个熟人偷偷提前透露的，让他们及早找人想想办法。

　　20年啊！任米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么年轻的万鲲，出来时就半百了。她怎么能接受？！这都是因为她，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不愿走，万鲲被设计入狱。因为她不愿走，万鲲要被判20年。她害了他！那个纯净执着的男孩，她害了他！那个追逐了她10年的男孩，她害了他！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怎能如此坏心？！

　　她忽然明白了克莱尔的那句“不急”。是了，他不急，他有得是后招。他就像个成竹在胸的渔人，撒好了网，看着她们在里面随意扑腾，总会向他求饶的。

　　她怎么会相信过这个人！？他多么可怕！

　　看守所里万父万母也在。任米心虚地打着招呼，不敢抬眼看他们。万母激动地攥着任米的手，呜呜地哭着:“还是你有心，小米。除了你没有别的朋友来看他。那个可怜的孩子，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毕竟是我带大，他太可怜了。从小一直是单亲，一直是自闭，好容易变好了，又要做20年牢……”

　　任米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敢再听了。她满眼都是泪水，求助地望着万鹏。

　　万鹏揽过母亲，示意任米先去接见室看万鲲。他扶母亲坐下，站到墙角，和父亲一起皱着眉抽烟。

　　任米抹去泪水，摆出一个自认为很自然的笑容，却不知自己的眼睛已经像个小白兔了。

　　她笑看着万鲲，万鲲也笑看着她。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清纯的学生时代，腼腆的男孩仰慕着懵懂的女孩。

　　他说:“我喜欢你，小米！”

　　他说:“这个送给你，小米！”

　　他说:“想吃冰激凌吗，那边新来开了一家……”

　　他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我是真心的。”

　　慢慢地她的泪水又积满了眼眶，但她仍然顽强地睁大眼，顽强地笑着。她看到万鲲的手在玻璃上勾落着她的轮廓，好像要替她擦去泪水，又好像要把她刻在心里。

　　她听见他冷静的声音:“我可能马上要被判刑了，不是公开宣判。之后我可能要到外地去服刑，我们恐怕要有很长时间看不到了。我想你了，再让我看看你吧。”

　　顿了一下，他又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还带点儿颤音。但任米还是听到了听到他说:“20年后，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你还会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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