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大清水师
轻风拂面,带过些微凉意,晨起的风到底清凉,拢了拢身上浅碧色薄锦披风,纯色缎面上仅以银线勾勒成松鹤祥云图样,织线隐隐映射霞光,流光溢彩如锦霞美丽。
“太后怎么自个儿出来了?着了凉可不是玩儿的。”听着身后的抱怨,我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暖意如湖心水纹漾满心底。
“吩咐了她们不许叫你,还是把你吵醒了。显见得我这太后说话不如苏姑姑好使。”苏茉尔搀了我的手进屋,利落地替我收拾着及腰长发:“太后这话也就是说给奴婢听吧,让旁人听了去奴婢的罪过可就大了。”
接过她奉上来的燕窝奶盅,指尖感受着碗底的温热,不凉不烫,正好。
“苏茉尔,这一世你跟了我,一生不嫁,可有遗憾吗?”浅饮一口,问她。
苏茉尔垂首复又抬头:“格格倒是嫁了,还做了太后,可您的遗憾比奴婢是多是少呢?”
相顾无言,一声长叹,不禁宛尔。
坐在妆台前任苏茉尔用墨胆石梳一下一下地篦着头发,打上回眩晕之后福临命傅胤祖日日来请平安脉,傅胤祖倒是个知趣的人,听苏茉尔念叨几回太后不好好吃药,开出的方子便越来越希奇古怪,这回新开的方子便是用墨胆石梳每日早晚细细篦发三百次,苏茉尔担心我不当回事,总亲自梳完才算。
正半闭着眼睛迷怔,琳琅撩帘子进来回事。
“什么?你说清楚点儿。”琳琅说得有些急,我没听真,一回头,险些揪了头发。
“回禀太后,贵太妃带了襄郡在殿外跪着哭呢,贵太妃说襄郡王,办砸了差事,没脸见皇上,请太后责罚,”琳琅行礼回话。
“皇上也没派他什么要紧差事啊?只是协理荷兰公使来朝的事,怎么还能办砸了?”我眉头微皱,想要起身,却听得身后苏茉尔稳若磐石的声音:“两百九十一,两百九十二……”如今苏嬷嬷常说的话是“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太后的身子要紧。”
“回太后话,贵太妃没说,奴婢倒听了些传闻,说是襄郡王把荷兰公使的腿打拆了。”琳琅如今也历练出来了,自有打听消息的来源。
好容易苏茉尔数完了“三百整”,又利落地替我挽发、上簪、穿衣裳,我才吩咐琳琅说:“让他娘俩儿到偏殿候着吧,哭了一早上了,总得听听人家说什么。”
扶了苏茉尔的手到偏殿,甫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馥郁零犀香味道,一时间有些换不过气,刚要让人换过,苏茉尔已经开口责问:“今儿谁当值呢?熏得人脑仁疼,不是嘱咐了太后殿里只用百花清露吗?”偏殿当值的佩儿也是苏茉尔一手调教出来的,知道苏嬷嬷要拿人作伐子,当下机灵地跪下请罪。苏茉尔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是在太后跟前侍候久了的,如今倒不懂事了,还有什么比太后身子更要紧的吗?一大清早的冲撞了太后凤体你有几个脑袋够罚呢”
宫里人讲话讲究“渡一渡”,有时遇上位分高的人犯了错不好直说,总要找个人作伐子渡一渡,明白的就接着了。贵太妃是在宫里待久了的,自是明白苏茉尔的意思,论理便该跪下请罪了,可心下也知若是接了,苏茉尔定没有好话等着她,待要不接,又看旁边立着博果尔脸上还带着伤呢,只得委委屈屈地行了蹲礼说:“太后恕罪,是臣妾用了零犀香,冲撞了太后,请太后责罚。”
果然苏茉尔故作惊讶:“呀,倒是奴婢错了,原以为是底下奴才不懂事,哪晓得是贵太妃,还请太妃恕罪呢,不然太后又该说我不懂规矩了。”我心下好笑,这两人不对付半辈子了,哪回见了不掐上几句不算完。
我摆摆手她起来,在殿中盘凤抹龙纹圈椅上坐了,受了博果尔的请安才开口道:“都罢了吧,一大早儿的你们娘俩儿个在我门口哭什么呢?这到底是请罪啊?还是叫屈呢?”
博果尔闻言欲回话,却被贵太妃拉住衣袖,只听得贵太妃又抽泣着说:“回太后话,博果尔办砸了差事,有辱圣命,特意来向太后请罪的。”我抬眼看着博果尔面上隐隐的青痕乌迹,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弄的?一脸乌青的,太医看过没有啊?”
贵太妃听闻此言,更是忍不住心痛,伸手轻拭过博果尔的鬓角眉梢,须臾才开口道:“回太后话,这都是博果尔心眼实,那洋人不受教化不懂礼数也就罢了,偏偏博果尔觉得他们冒犯大清国威,伤了朝廷脸面,硬要教会他们磕头行礼,哪知那些个洋蛮子不识好歹,竟动手伤人,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倒把博果尔伤得不轻。这面上的伤太后看得见,这身上的伤,臣妾看着心都要碎了,”说着又心疼的掉下眼泪,用帕子沾了泪水才接着说道:“太后,您可要替博果尔作主啊,虽说先帝去得早,可有太后疼着,博果尔打小也是金尊玉贵地养起来的,哪受过这罪啊?”
我不搭理她,只问博果尔:“襄郡王,你怎么说?”
博果尔垂了首,目不斜视地回话:“儿臣无能,愿受太后责罚。”
贵太妃还要再辩解,我冲她摆摆手:“行了,事儿已经弄明白了,贵太妃先回去歇着吧,大清早的起来也没休息好,我要和襄郡王说说话。你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也不成个样子,失了太妃的尊贵,倒让奴才们笑话。”
贵太妃面上一怔,竟开口道:“臣妾不走,太后和臣妾儿子说得话,臣妾怎么就听不得了。”
我晒然一笑:“贵太妃姐姐,您怎么冲我撒上娇了,这招儿啊对先帝好使,搁我这儿可不好使,你要想听回头让博果尔学给你,我还偏不说给你听。”说着冲苏茉尔使个眼色,苏茉尔心领神会:“贵太妃,太后给您留了上好的缅甸香料呢,奴婢给您一块带上,倒省了奴婢一趟腿儿,”搀起贵太妃的胳膊半拉半拽出了殿门。
回过头我才吩咐琳琅端了热奶茶给博果尔:“大清早的跟你额娘外头跪着,也不怕过了凉气伤身子,虽说是夏天,可地上潮着呢。”博果尔谢过接了茶盏立饮,我又吩咐琳琅搬了杌子给博果尔坐着:“你额娘在这儿只会添乱,我要听听你说话,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博果尔又要起身回话,我摆手让他坐下:“好好坐着说话,没有外人不讲那些虚礼。”
博果尔到底谢过才复又坐下回话:“回太后话,儿臣见那荷兰公使在礼部演礼不肯对我大清皇上行跪拜之礼,儿臣让人跟他们解释这是我大清规矩,见了皇帝要下跪,可他们还振振有词说对他们皇帝也不下跪,儿臣脾气大,便想看看他们的膝盖是不是真得不能打弯儿,后来便成了一片混乱,儿臣办砸了差事,请太后责罚。”
我摇了摇头:“罚什么呀,几个洋人,打了也就打了,汤若望能跪,他们怎么就不能跪?倒是你,堂堂襄郡王,千尊万贵的朝廷脸面呢,怎么就亲自动手,底下奴才跟着做什么了?”我起身替他正了正衣领:“打小儿除了和福临打架,谁曾敢动你一指头呢,博果尔,小时候,和福临打架,你怕吗?”
博果尔剑眉朗目,只是眉眼间还有些稚气,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回太后话,儿臣不怕,皇上哥哥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点点头:“是啊,你们是亲兄弟,可荷兰和大清可不是兄弟,公使也是荷兰的脸面,如今咱们两家算是撕破脸了,后来便该如何呢?”
博果尔眉目圆睁:“打他的,咱们大清还怕他们不成?”
我微微一笑摇头:“打?牛和牛打架倒是不怕,可牛和蜜蜂怎么打呢?荷兰远在天边,隔着汪洋,不像高丽,咱们出兵灭了他,咱们打他够不着啊。可荷兰人会造快船厉炮,大清曲折绵长的海岸打咱们老家盛京算起,往南到□□粤,他是想打哪打哪,咱的船还没出港呢,人家早跑没影了,还有台湾郑氏的小朝廷,若是再和荷兰人联起手来,外贼内鬼,可有咱们头疼的,到时候,襄郡王,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博果尔低头思忖半刻,跪下请罪:“儿臣愚莽,请太后责罚。”
我亲手扶起他:“我心里疼你和疼福临是一样的,只是你自己惹下的祸端要你自己担起来,这才是太祖太宗的好子孙,才不枉皇帝给你襄郡王的封号。打今儿起,你便与安郡王岳乐负责筹建大清水师,打船造炮。我要大清水师一年下水,两年便可配合旗兵巡防,三年,”我略一沉吟“三年,最好能拿郑氏小朝廷练练手。一会儿让琳琅带你去取汤若望送来的荷兰战船模型,知己知彼才能不败。另让汤若望作大清水师总参赞,他那儿且有好东西呢。告诉他别总忙着算那些历法天像,我大清的水师若是建不成,让他带着他的上帝回他的日耳曼吧。”
说着心底思绪一转:“至于银子嘛,现在天下未平,前方战事正紧,朝廷没有多余的饷银给你,先从内务府取吧,把宫里的份例减半,各亲王大臣入关进京一路上捞得也够了,亲王捐半年俸禄、郡王以下减月,大臣们二品以上捐三个月的,二品以下减月。第一笔银子我给你凑出来,剩下的让安郡王想办法吧。他管着宗人府,总有办法。”
博果尔肃然领命:“遵太后懿旨。”
我托起博果尔的手,语重心长:“博果尔,你和福临都长大了,这天下很大,除了荷兰还在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眼光放长远些,不要总盯着太和殿那把龙椅,我盼着你们兄弟俩个开疆扩土,保家卫国,才是太宗的好儿子。”
博果尔起身、甩袖、蹲安:“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