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

　　迪诺夹起那只虾子，放在嘴里咬掉半截，唇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上翘——然而不知为何他脸上感受到的目光中所蕴涵的恶意突然暴涨了十倍不止，这让他的脸僵硬得无法摆出表情了。
　　Reborn面上的阴影更深了一层，迪诺有些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话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触怒了Reborn好吗！
　　“要吃青菜。虽然好像清淡了一点。”
　　“唔，盐烤青花鱼很不错，要尝尝吗？”
　　“迪诺师兄喜欢吃这个？这个不能多吃，再吃一个就算了吧。”
　　“洋葱你也不喜欢啊......哈，我也不喜欢。”
　　“咔吧”“咔吧”沢田纲吉的话语被接连两声脆响给打断了。
　　迪诺从碗里丰富的菜色上移开目光，抬头看看狱寺隼人和Reborn手里各自断成两截的筷子，顶着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开口低声地说：“那个，阿纲......可以了，你不用管我了。”
　　沢田纲吉微显疑惑地扫了桌上神态不一的几个人一眼。
　　“好吧。”说着，他端起了自己的碗。

　　晚饭吃完之后狱寺隼人告辞回家，沢田纲吉把他送到玄关，回头就没有再看见迪诺的影子。“Reborn先生把迪诺先生叫走了，阿纲哥。”风太一边帮着奈奈收拾桌子一边说，蓝波和一平跑来跑去地吵嚷着。
　　沢田纲吉拍拍他的头，走上楼去。
　　洗完澡出来，Reborn已经坐在自己的吊床上。
　　“迪诺师兄呢？”褐发少年擦着头发随意地问着。Reborn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着说：“我让他滚去客房了。”
　　“啊......Reborn用词拜托客气一点嘛。”沢田纲吉无奈地笑着，“差别对待太明显可是会令人伤心的。”
　　“那家伙没那么脆弱。”Reborn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他停顿，有点在意地问：“我感觉你对那家伙的态度，跟对其他人——我是指其他的被你认定为伙伴的人——有些不同。我想这应该不是错觉。”
　　他不解地挑眉，“为什么？”
　　褐发少年抓住毛巾的手微微地松开来。为什么？他侧过头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嗯，大概是因为对我来说，迪诺师兄不仅是伙伴......更是我崇拜的人吧。”
　　“他让我想起我曾经的样子，懦弱，无能，被人嘲弄——曾经的自己。很多人都不理解，那是所有人都觉得没有意义，但我自己最怀念的样子。”
　　沢田纲吉轻声叹息。
　　“前世我那么废柴什么都做不好的时候，被嫌弃的时候，被嘲讽的时候，他是唯一能跟我站在同一战线，理解我软弱的心情的人。是他一直鼓励着我，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废柴样子来亲身举例，向我证明，如果努力的话也能像他一样成为优秀的首领。”
　　“Reborn，你明白吗？那时的我需要的不是站在远远前方的来自优秀伙伴的援手，只是......那么一个陪着我成长的人。”
　　“前世一直被Reborn认为是蠢货的迪诺师兄，才是真真正正从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懦夫，成长成了可以保卫家族的领袖的男人。”
　　他笑了一下，然后唇角迅速地撇下来。
　　“而被Vongola以为荣耀的我，不过是一个黑暗的奴隶而已——我懦弱致死，直到一切已无法挽回。我亲手，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葬送了。”
　　Reborn望着沢田纲吉脸上浮现出的悲伤神情，他觉得他现在应该说些什么，他应该教导沢田纲吉一些什么，然而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握紧了拳头，他想象着沢田纲吉前世的心情，他想象着沢田纲吉前世的自己，在看见“最伟大”的评价被镌刻在灰白色墓碑上的时候心里又该是怎样的感觉呢？
　　骄傲吗？自豪吗？欣慰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感觉得到，除了悔恨歉疚以外的情绪啊。

　　沢田纲吉看了看时间，把浴巾收好下楼去拿牛奶。
　　不是他有多喜欢这种幼稚的白色饮品，实在是经历了前世之后对自己身高的怨念深重——哪怕他死在29岁，都带着一个堪称男性耻辱的164数据。
　　睡前一杯奶，少年时期他不喜欢的事情到后来成了他习以为常的行为。喝着牛奶，保留着少年时的习惯，就仿佛自己还像少年时一样干净，就仿佛自己的手上还像少年时一样未曾沾染血腥，然后他就可以虚伪地笑着继续发下杀意盎然的手令——而又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没有变，我很好，我还是原来的我。
　　那时自我欺瞒到那种地步的自己，灵魂真的已经完全崩坏了啊。
　　无所谓地想着，沢田纲吉刚把牛奶瓶子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椅子翻倒的巨响。
　　“啊痛痛痛痛——”是意大利语。
　　少年转身，露出一脸没办法的表情。
　　“迪诺师兄......是你啊。”

　　迪诺坐在桌子对面看着面前一杯冒着白气的牛奶，脸上的神情很抽象。
　　“那个，牛奶......”想说牛奶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也太......但望望对面坐着的褐发少年，唇上一圈奶胡子，明明很秀气的面孔上却挂着“不喝就试试看哟”的威胁笑容，迪诺默默地吞咽了一下，识趣地拿起杯子，皱着眉头一饮而尽了。
　　“嘛，师兄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
　　沢田纲吉慢慢地把牛奶饮尽，而看着他喝光牛奶的过程中，对面的青年一言未发。他拿起两个杯子要走进厨房去洗的时候，才忍不住提醒坐了半天但是除了不情愿地喝了杯牛奶什么事都没干的迪诺，“师兄本来也是有事才来找我的吧。”
　　迪诺的目光稍稍游移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是有话想跟你说。”

　　“一开始来本来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的呢，不过被你完全避开了呀。”
　　金发青年无奈又温和地笑着，“刚刚又想说些激励的话，不过看到你的时候又想不太起来了。”
　　坐在桌子边露出腼腆的神情，迪诺垂着眼帘看着桌面，扶着自己的右臂微微蹙眉。
　　“你受伤了？”沢田纲吉敏感地察觉他姿势的不对，出声道。
　　“啊，是，被Reborn给教训了嘛。”迪诺愣了愣，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很争气的学生，离开Reborn之后一点进步也没有，难免让他恨铁不成钢了。能让他看得过眼的人很少，这样想想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沢田纲吉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所以，我看到连Reborn都认可了你的样子之后，突然就觉得之前想要教育你一下的念头根本就太没意义了呢。”
　　迪诺柔和的目光望向他，“你比我强，比我有天赋，是跟我不一样的人啊。”
　　不是这样的。褐发少年敛起目光，他没有开口，却在心里默默地反驳道。我们是一样的，不，你比我更好一些。
　　“当初懦弱的时候，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害怕争斗，害怕反抗，害怕一切需要自己付出努力的事。总是想着‘本来就很弱了啊再怎么做事情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这样——你大概从来没有过这样挣扎的想法吧。”
　　我有过的。沢田纲吉默默地想着。只是很遥远了，只是你不了解——但不代表它不曾存在。
　　“我看得出来，你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很清楚自己所应该珍惜的东西，也很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你是个很聪明，又很理智的孩子。所以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做一些多余的，去唤醒你所谓王者之心的事情。”
　　迪诺低下声线，音色如同琴弓滑过大提琴的音弦般舒缓温柔：“阿纲，你前进的觉悟已经足够丰沛，你追逐未来的心已经足够成熟，所以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只有一件事——一件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事，也是连Reborn都不知道的，在我心里埋藏了很久的事。”
　　犹如被蛊惑般沢田纲吉倾身向迪诺的方向靠去，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都觉得，自己连眼眸都被对方目光中深深的忧郁所燃起的冷火灼痛。
　　“我从来没有想过，通过坐上首领的位置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首领的位置。我从来没有享受过掌控的快感，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身居高位的时刻。我想你也一样......我知道你也一样，阿纲。”
　　“然而我们终将为了一些不得不顾忌的人或事物，去做一些我们永远不想去做的事。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的选择，而我们甚至不知道这选择是不是对的。”
　　“我们会一直在那条路上背负着罪孽行走......他们告诉我们，直到死为止。但是答应我，阿纲，如果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就回头吧。”
　　“什么使命都不要管，回头吧。”
　　“那些不是你理所应当背负的东西，那些不是你的罪过，所以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不要犹豫。”
　　“回头，一直跑回到光明里来吧。”
　　金发青年安静地笑，话语中淡淡平和的疲惫。他向后与眼前少年的脸拉开距离，沉默着坐回身后的餐椅。沢田纲吉也收回前倾的身体，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的两只杯子，转身走进厨房——他把杯子放进水池里，突然一把捏紧了流理台的边沿。

《[家教]择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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