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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他哑声道:“你居然下毒!”
王二失色叫道:“林老弟,你中毒了?”他抢过去查看,只见林十一掌中被刺出不少密密的小孔,沁出来的血液并未发黑,仍是鲜艳的红色。他也不知是什么毒,即刻撕了条衣襟下来,紧紧缚住林十一上臂,又点了肩头几处穴道,防止毒气随着血流上行。
他低低道:“觉得怎样?”林十一摇了摇头:“整条臂膊都麻了,没什么知觉。”
王二瞪着秋儿,咬牙道:“我们认栽了,拿解药来!”
秋儿笑了笑,挽起了鹅黄色的袖子,皓腕上戴着一圈银环,形似手镯,既宽且扁,环外密密生刺,在日色中泛着寒凛凛的光。她将袖子又卷起了些,适才林十一抓住的小臂上赫然箍着一个臂环,一般的尖刺,不过短小稀疏了些。温唐羽心中一凉,暗自庆幸从未抓过她手腕,然而对这小姑娘的疑虑却更深了一层。
秋儿微笑道:“幸好你手下留情,不曾擒我手腕,否则该扎成筛子了。放心罢,这刺上涂的不过是些麻药,你手臂麻痹上一时半刻,自然无事。”
金弓门那边早有人给他上了止血药,包扎停当,林十一暗自深吸口气,真气沿全身经络周转一遭,并无异样,方才渐渐放下心来。
秋儿瞧他神色渐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何,果真不是毒药罢?”她侧过头,见慕浪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朝他走去,口中道:“慕大哥,我们走罢,伤了金弓门的人,只怕许多正道之士要为难我了——什么‘五湖烟波’,我可害怕得紧呢!”
金弓门不少人对她怒目而视,林十一忽然“啊哟”一声,伏下身去,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满脸俱是痛苦之色。
秋儿停住脚,疑惑道:“怎么了?”
王二一边伸手搭他脉门,忿忿道:“什么麻药!分明你下的好毒!”
秋儿也是一惊:“我何曾下毒?”她抬起手腕嗅了嗅,银环并无异样气味,但见林十一的痛楚也不像是假的,皱眉道:“怎会有毒?”她快步走到林十一身边,蹲下身来,也去查看他伤势。
王二挡开她手,沉声道:“你别碰他!”秋儿咦了一声,抬头正对上林十一汗水淋漓的脸,面容扭曲,甚是可怖。
林十一目光怨毒地盯着她,忽而阴渗渗地一笑。
秋儿头皮一凉,对方未受伤的左手已迅捷无伦地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根长刺,疾刺向她肩贞穴。原来林十一心中不甘,假装中毒倒地,却是要骗她走近,以便出手。他怕秋儿衣衫里也有尖甲,指间早悄悄挟了根暗器,趁她不提防飞快地刺了下去。耳中听得秋儿一声惊叫,林十一心中大喜,只道得手,忽然脑内眩晕起来,眼前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到,竟真的昏了过去。
秋儿惊魂未定,急急弹起冲到慕浪身边,喘息道:“慕大哥,这人要害我!”
慕浪好整以暇地喝了口水,淡淡道:“你害他在先,他要报仇,也没什么不对。”
王二待要扶起林十一,却觉他周身绵软,好似没生骨头一般,才扶起便又往地上滑去。他又惊又急,大声喝道:“小妖女,你下了什么毒?”
秋儿嘻嘻一笑道:“小妖女可不会下毒。这人假装中毒,又想骗我过去,我还能再上一次当不成?”
王二怒道:“分明是你下的毒,还想抵赖!”眼见林十一面色青白,方才出的汗像是被什么吸去了一般,浑身渐渐发起冷来,摸上去粘腻冰凉,竟似没了生气。他微微发颤,沉声道:“方才他得罪了你,你也伤了他,就此抵过罢。我替林老弟陪个不是,还请这位姑娘高抬贵手,救他一命。”
他在“金弓十八卫”中排行第二,金弓门又是扬州本地龙头,向来在城内颐指气使惯了的,此时对这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出言恳求,已算十分给得面子。哪知秋儿摇了摇道:“我没下毒,也救不得他。”
金弓门诸人已认定是她下的毒,见她矢口否认,性子急的便大声叫骂了起来。一人站起身道:“王二哥好言好语求你,你不给解药不说,还偏不认自己下毒,真当我们金弓门好欺负了?”他身边一瘦子倏然抽出一双精光闪烁的峨眉刺来,沉着脸道:“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罢。先拿下这小妖女,不怕她不交出解药!”
他说话声低哑缓慢,一出手却疾如奔雷。王二来不及阻止,他左足虎步踏出,一招“翻转乾坤”,峨眉刺由下至前,撩向秋儿胸前。
秋儿叫道:“你们自己不小心中了毒,还要赖我!”她站在慕浪身边,见双刺扎来,连忙往后避让。
慕浪轻笑了一声,手中仍端着未喝完的一碗茶,左腿一抬从长凳上翻转过来,飞足径踢他双腕。那瘦子急急沉肩卸力,身子右转,躲开慕浪飞来的双足,一式“江水拍岸”,右手持刺从左胁下掠出,峨眉刺翻出点点寒星,疾点秋儿面门。
瘦子连出数招,双刺飞舞如寒花簇簇,招招不离秋儿要害。慕浪挡在秋儿之前拦下攻势,见他手下毫不容情,心中愠怒,暗道:我不肯出手伤你,你却这般不识好歹!当下一掌劈出,手中半杯茶水便往对方脸上泼去。那瘦子屏气接他一掌,不提防却被茶水泼了一脸,淋淋漓漓滴了下来,连秋儿也忍不住笑了。他一愣之下羞愤异常,又挥动双刺攻了上去,这次却是径向慕浪出手的。
这厢两人翻翻滚滚战至一处,那边王二将林十一瘫软的身子横倒在长凳上,却对温唐羽道:“温少侠,这茶寮内就我们这些人,若说下毒,也只有棚内的人才有机会。林老弟中毒,自然不是金弓门自己人下的手,这小丫头偏又说她身上只有麻药……”
温眉忍不住道:“你是意思是我们下的毒了?我才进这棚子,到现在连杯水还没喝上一口呢!”
王二道:“不敢,不敢。二位与金弓门无冤无仇,自然不可能下这个手。林老弟虽然受伤,不过是些皮肉外伤,断断不会昏厥倒地。现在这副样子,定是与那小丫头动手时被做了手脚。林老弟原是性急了些,不该贸然出手,只是小丫头既然毫发无伤,又何必一定要取他性命!我金弓门要解药救人,温少侠觉得该是不该?”
十几道目光顿时朝温唐羽射来,他看向秋儿,见她一脸委屈模样,只得道:“若果真是秋儿手环上的毒,那便交出解药来罢,大家不必为此结怨。若不是秋儿——”
金弓门原先站着说话的那人打断他道:“什么是与不是的!除了这小妖女还有谁?”他忽然从腰间抽出长剑,愤然道:“王二哥不必说了,我看他们都是一伙的,既然不给解药,我们便硬抢罢!”
王二摆了摆手,却看着温唐羽道:“休要胡言,温少侠怎会与这小妖女有什么牵连!再者这是金弓门的恩怨,我们就算擒住这小姑娘,也是为了救人,不会伤她分毫。”他心里对这位“江南一刀春断影”颇为忌惮,只得以言语逼住了他,令他不得出手相助秋儿一方。纵然温唐羽两不相帮,己方人多势众,对方却只有一个会武的,也定是金弓门得胜的机会大得多。
秋儿叫道:“温哥哥,不是我!”她也不知林十一为何突然晕去,一下自己变成众矢之的,爷爷又不在身边,心中也惊惶起来。
温唐羽叹了口气,却暗暗地看了温眉一眼。金弓门站着那人猛然伸指在剑刃上一划,几滴鲜血沁出,染上雪亮的剑锋,却又倏忽消失不见。
几人不知他要做什么,温眉见那人屏息肃容,扬剑摆了个“燕劈翅”的架势,不由低低地“咦”了一声,悄声道:“这是什么剑法?”
那人大喝一声,双手握住剑柄,只见一抹细细的红痕从底部升起,沿着剑身慢慢向上,霜雪般的长剑顿时染上了微红的闪光,在他手中颤动不息。
他身后一人冷冰冰道:“对上云四哥的‘饮血剑法’,我劝你们还是交出解药来罢!”云四长剑指天,待那红痕行至剑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横剑指向犹在缠斗的二人。慕浪掌心劲力疾吐,迫开那瘦子,冷冷道:“上罢!”却仍是不抽兵刃。
那瘦子见他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重重哼了一声,手腕翻转双刺一分,便又揉身扑上。秋儿叫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云四嘿嘿一笑道:“那又如何?擒住你再啰嗦罢!”他身形一动,长剑如灵蛇般游了出去,微红的剑光里仿佛带着丝丝腥气,剑尖所向,竟是秋儿的眉心!
温氏兄妹原以为他挑上慕浪,没想到竟意在秋儿,这一击凌厉非常,秋儿又如何挡得下来?慕浪暗暗骂了声“无耻”,自己却被一双峨眉刺裹得风雨不透,不禁后悔没抽出长钩来。那瘦子眼见来了帮手,竟是招招有攻无守,一心缠住慕浪脱不开身。
云四剑走轻灵,红光脉脉剑气吞吐,朝秋儿疾刺过去。秋儿惊惧地睁大了双眼,似乎吓得呆了,竟忘了喊出声来。忽而一个极轻的声音道:“欺负小孩子家,要不要脸?”那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倏忽又仿佛近在耳边,云四身在半空,惶然回顾——
他硬生生止住了身形,因为一把极薄极窄的弯刀架在了他的咽喉,雪亮如月光。
那是温眉袖中的“新月”。
温眉手中雪刃抵住云四咽喉,冷笑道:“她不会武功,你却想取这小姑娘性命?”
云四吞了口口水,这样微小的动作,颈部的皮肤却也被那弯刀的寒意激出了一层战栗。他哑声道:“我不过想取解药。”
温眉微笑道:“哦?”她突然左手一扬,云四几乎感受到了喉管被割开的寒意,宛如身沉冰川,千古的凛冽都瞬间寒入了心底。他绝望地闭上了眼,那阵寒意又倏忽远去,薄如春风的弯刀重被敛入袖中。
身后有人冲了上来,关切问道:“云四哥,你没事罢?”
云四虚弱地摇了摇头。他向来以剑法自傲,今日一招未出便败于女子之手,实为毕生之耻。他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只觉热血冲顶,脑中轰的一声,忽而苍苍茫茫混沌一片,竟也倒了下去。
温眉也没料到他突然昏倒,愣了半刻道:“我可没下毒,他怎的晕了?”
云四的情状与林十一并无分别,金弓门众人这才大大地惊慌起来,王二叫过一人,低声吩咐两句,那人急忙出门打马走了。他回过头苦笑道:“还好此处离扬州不远,白先生又恰好在城里,万幸,万幸!”
那边慕浪逼退了使峨眉刺那瘦子,皱眉道:“你怎么倒没晕?”
瘦子一怔,举着双刺道:“为什么我要晕?”
慕浪笑道:“有人对金弓门下了毒,你还没觉察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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