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

　　习子然听的直摇头，径自走到厅里坐着，揉着额头听万达跳脚骂，一个十三四岁，样貌清秀的丫鬟端盘子上茶。
　　习子然撑头道：“你家老爷脾气不大好。”
　　丫鬟看了看外头，抿唇一笑，“公子误会了，老爷平日挺和气的，这几天为着少爷的事急火攻心了，也是那几个大夫误诊，差点害了少爷的命，老爷这才生气。”

　　“哦？”习子然端起茶碗，左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去沫，挑眉道：“依我看，他对杨琼这个侄儿就不大好。”

　　丫鬟将托盘竖起来搂在怀中，左右看看，低声道：“公子，这个话，不大好说。”

　　习子然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我就闲来无事，随便聊两句，不会传到你家老爷耳中去。”

　　习子然的笑是选择性的，平时是笑不及眼底的敷衍笑容，有时候高兴了，特别是捉弄甄白的时候，笑的更坦然，会让整张脸都柔和起来，但这个时候的笑又不同了，俊美的脸上稍微勾起嘴角，配合着看似异常真诚的黑色眼珠直视你，好像整个人都在瞬间被纳进去了。

　　丫鬟的脸红了，局促不安的再看了眼仍在外面的万达，一只手掩住嘴巴，轻轻的说道：“杨少爷和我家少爷，是一对情人。。。”说到这，小丫头还有点害羞，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后来，老爷反对他们，杨少爷就带着我家少爷私奔了，等老爷找到他们的时候，少爷就已经中毒了，杨少爷的家人来带他走，他也死活不肯走，这两日不吃不喝的，我们都想他是不是要跟着少爷一起去了呢。不过，他们两个也怪可怜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同情。

　　这一番少爷杨少爷的实在绕口，习子然扶着额头，啜了一口茶，笑道：“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奇怪，反而可怜他们。”
　　小丫鬟的手指捏了捏托盘的角，撇嘴道：“要是真心相爱的，也没什么不可以，男人就算和女子成亲，还不是照样朝秦暮楚的，照我看来，杨少爷和我家少爷之间的感情，还可贵多了。”

　　“咳咳~~”万达干咳两声，出现在门口不远处。
　　小丫鬟一惊，呐呐道：“老。。。老爷。”
　　万达一挥手，颇威压的皱眉道：“下去。”
　　“是，”小丫鬟连忙往外走，还差点绊倒门槛。

　　“下人胡说八道的话，习老弟别在意，”万达坐在主位上，撩起袖子，这一顿好骂，热的出汗了。
　　习子然一笑，“不过闲聊几句，还是万老爷子觉得她能说些什么胡话。”
　　“唉，”万达叹气，“今儿个说句实话，我那不孝子的事情，你也大体上了解了，原本我想着与其让他活着丢人现眼，不如死了干净，可真见那样一个活蹦乱跳的突然间没了，这心呐，也跟着空了。”说到最后，又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既然这般为难，怎么不换一个角度想呢？”习子然合上茶盖，漫不经心的说道。
　　万达不解，“愿闻其详。”

　　习子然将茶碗置于桌案，把玩手中折扇，道：“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还是在你，之前的事你也看见了，阻止是不行的，还不如顺其自然，若是一时情迷，待情分淡了，他们自然就迷途归返，可你越发阻止，他们就更加叛逆，最后性子上来，私奔不说，还闹了个阴阳两隔，”

　　看着万达的脸色凝重，陷入思考中，习子然继续道：“辛苦养育儿女成人，为的还不就是他们过的安好，否则还能求什么，说穿了，面子就是一层皮，你豁出去撕开了，谁能拿你怎样。”

　　万达琢磨着习子然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还不就是面子上的事么，怕别人说些闲言碎语的，古往今来，多的是被谣言害死的人，再则，他心里上的坎也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想到儿子和侄子似相敬如宾的夫妻般生活的那一副场景，心里头就犯恶。

　　习子然也没指望靠着几句话就能把一个顽固的人给扳过来，让万达自己沉思去，悠哉的品茗，新茶果然清香，特别是泡茶的水，取自后山天泉，配上早春龙井，绝对是相得益彰。

　　少顷，万达脸色尴尬的开口道：“可是，这事。。。这事说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心里掂量着吧，不过。。。”习子然打开扇子轻摇，淡淡道：“救得了一回，总不能有第二回，看他们生死相许，怕这感情陈年累月的，比你想象中更深呐。”

　　万达哑言，可不是么，万奕楚和杨琼本身就是青梅竹马，以前还当两个人兄弟感情好，没想到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面色黑了两分，在外人面前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打着哈哈，站起来，干笑道：“看时辰也不早了，我让下人准备饭食去，习老弟，你。。。”

　　“哦，我一个人随便走走，”习子然含笑道。
　　万达点头，“那习老弟请自便，不用拘束。”
　　习子然应了一声，见万达跨出门槛，略一犹豫，唤住道：“麻烦叫人熬一份鸡汤。”
　　看到万达疑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给我朋友备着。”
　　“这个要的，我马上叫人去准备，”甄白要是救活了万奕楚，那是他全家上下的恩人啊，说着，万达几步一走，就转了出去。
　　习子然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走了，心里发笑，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是个急性子啊。拂了拂衣袖，也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深夜的明月挂在枝头，天空中繁星一闪一闪，偶尔被路过的淡云遮盖，没一会又露出来。习子然坐在院中，桌上一壶酒，偶尔端起酒杯饮一口，样子也是挺自在的，不过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房门，要是再仔细的看他的脸色，就会发现有几分不耐烦。

　　“习老弟，照理说，这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身后一人走来，语音中气十足，不过神情显得焦躁。
　　习子然转头，“不好说。”一仰头，剩下的杯中酒尽数倒在口中。

　　万达左手握拳拍在右掌手心，迈着步子开始转圈圈，习子然扶额，刚想说头晕，让他坐下等，嘎吱一声，房门轻轻被打开，饶是如此，发出的丁点声响在深夜里会显得清晰，更何况是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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