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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沉沦在梦境之中。
之所以这么确认是梦境,是因为我又看到了眼前的人。
一身洗得浆白的长裙,裙摆比月光还要纯洁。
月见明子坐在马路边,对我微笑。
——
书页若只是死物,充其量只是人类追逐的宝器,所造成的危害也只是人类产生的。
但若是书页活了,成为了人,那么她造成的灾害便是世界对人类的报复。
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异能特务科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藤原白的监视。
是的,藤原白不是人类,显然,一个人类是无法拥有沧海桑田那般力量的。
这在横滨不算秘密,早在十二年前,他们就已经知晓藤原白的身份。迄今的三刻构想中必要人士也都清楚这一点,只有藤原白被死死瞒着,沉浸在寻找母亲的幻梦中。
这无疑是对藤原白的不公正,侵犯了她的多项权利,但在以维护社会安定不择手段的异能特务科这里,个人的人权得失显然不在他们考量范围内。
从这个角度,费奥多尔对藤原白的暗示都算好心了。
在她家中安装微型摄像头与窃听器、安排安吾住在对面监视,杜绝她与人类过于亲密的联系,协同三刻构想进行牵制,再利用莫须有的基因检测吊着她留在横滨为这座城市贡献力量。
可以说,异能特务科已经做到了能够辖制一个人类所能做的一切。
为了书页的稳定,世界的稳定,这是必须的。
异能特务科安排的单人病房非常安静,雪白的空间里只有满屋的仪器滴答乱响。种田山火头站在仪器包围的病床旁边,沉着目光注视病床上虚弱的女子。她变得憔悴太多,生命体征也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活跃,那颗虚弱的心脏什么时候停止都不奇怪。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藤原白安宁的面庞,病床上的女子就像童话中的睡美人,纵然已经隐约意识到周围的算计,也不曾对世界露出绝望。
他注视着,说不清心底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如释重负多一些。但在整个国家、整个世界的安危面前,他的情感只需要一种。
“这样好吗,种田长官。”
玩世不恭、自带风流的话语从窗户处传来。太宰治靠在狭窄的飘窗上,曲着一条腿,另一条长腿搁在地上,手里拿着颗硕大的苹果,不用想就知道是从病床旁边的果篮里拿的。
种田呵呵一笑,甩开折扇,掩住半张脸。他好脾气地回答:“毕竟是病人的水果,太宰君这样确实不太好。”
偷换概念。
太宰治收敛起浮于表面的笑容,那双本显得温和的鸢色眼眸此刻只有深深的讽刺,他又开口,语气依然很浮夸,玩笑一般。
“藤原白已经多次证明她对横滨的忠诚,面对这种忠诚,倘若我们不能回以恰当的信任,哎呀,那可真是令人寒心。等她知晓真相那天,一定会憎恨我们吧。”
“是啊,估计会恨不得杀了我们。”太宰说的情况种田又何尝不知,他叹息着合上折扇,落在手心发出“啪”的一声。他望向太宰治,这一次神情严肃许多,话语也终于出现几分诚恳。
“所以我们正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这种情况。”种田托起扇把,隔空点点飘窗上的男人,“太宰君,她是你带回来的,你对她有责任。”
太宰睁大眼睛,22岁的男人做出这种表情丝毫不显得违和,倘若有不了解此人的人看见,想必会以为他是多么单纯的人,听这语气都委屈巴巴的。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可是费了十二分的力气考虑怎么教育她,奈何大人物们不买账。”他又显得几分义愤填膺,“要我说,不如当初直接给她一枪,赌一赌是书页暴走的可能性大,还是她死掉的可能性大。如果是后者,长官你现在也不需要在这里抓头了。”
藤原白诞生时,太宰治不过一个十岁小孩。作为发现书页拟人的目击者参加了安排她人生的会议,顺便和众多高官议员混了个脸熟。
所有人都只当太宰治不过一个运气好点的小孩,没人在乎小孩的发言。所有人都在言辞激烈地争吵。争吵者大体分为两派,激进派认为书页应该回收,这个女孩就不应该存在;保守派认为回收太保守,就应该直接销毁书页,避免它对世界产生不可预估的影响。
可以说从根本上就没人给女孩留活路。
太宰治,这个突然被强制带过来的孩子只在一旁静静观望,种田是为数不多留意到这个孩子的,他注意到这个孩子的眼神,比起藤原白,他更多落在他们这些唇枪舌战的大人物们上面,大大的眼睛中照不进一丝光亮,只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简直就像是在特地观察他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
种田山火头甚至时常会想,藤原白的出现是否真的是一场巧合,而不是一个孩童恶劣的社会实验?若非检测书页的异能装置真的对藤原白本身产生了反应,他们或许在最开始就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一场恶作剧也说不定。
“太宰君当初也不关心她的死活不是吗?”种田意味深长地说,没有跟着太宰治的步调走。他深知面对眼前男人对话语的掌控力,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不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操纵。
所以种田直接从最根本否定:“倘若按照太宰君你当初的设想安排,现在会变得更好吗?”
打断这些人拿起屠刀的是孩童无意间说出口的话:“那么厉害的东西会不会爆炸呀?”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被挤到房间角落的孩童身上了。
这确实是不可预估的风险……如果是足以更改现实的书页,那么无论用何种重视都不为过。
可是,那不就拿这个女孩没有办法了吗?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使用书页的权能,假如可以,那也未必太危险了!
于是众人又抓着头,开始对女孩的教育产生争论,既然不能承担毁灭的风险,就要想办法将女孩收为己用。
这一次,有人询问了太宰治该如何处理。
小小的孩子说话还透着稚气,他提出将藤原白扔到人群中,找到一家心地善良的养父母,和人类女孩没有区别地长大。
大人物们当然拒绝了,他们无法承受书不在视野中的风险,坚定要让她在他们眼皮下生存。
而且,被收养什么的,以后还怎么为他们做事?
没人不想要获得书页的力量,即使已经被稀释,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力量,也能引起人本性的贪欲。
“你们的意思,就是让她从最开始便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将本身与人类相区分对吗?”孩童天真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犹如审判的天使,叩响每个人的灵魂。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设想一番那种后果,通通打了个冷颤。
不……不……
若是那种事当真发生,这个世界才是要毁灭的。
然而对于力量的渴望依然让他们无法放手,于是他们又说起【收容】的可能性。
将女孩囚禁、洗脑、或是干脆干脆做脑前额叶手术。种种严重违反人文的手段一个接一个提出,每个人都将灵魂最黑暗的部分倾泻在尚未睁开双眼见到世界的女孩身上。
种田山火头是少有的理智派,但彼时他的话语还不够有分量,只能和太宰治一样位于房间的边缘,也正因如此,他得以注意到那个孩子勾起的嘴角,和逐渐亮起的眸光。
他在真的感到愉悦,为眼前这出丑陋的闹剧。
很快种田山火头意识到太宰治的愉悦不只是因为这些人的互相撕扯,他大喝一声,说:“她消失了。”
那本应该在拘束带里面安静沉睡的女孩,竟然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房间内的异能检测装置和录像也没有任何端倪,女孩就像一帧错误的画面,倏地便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他们再度检测到波动,女孩已经成为少女,有了自己的人格,贸然收容只会出现反噬。
夏目漱石出面,将三观还未健全的少女引入横滨,将她嵌入三刻构想之中,充当城市的润滑剂,效果斐然,堵了不少人的嘴。就算仍有坚持要销毁书页的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动手,充其量只是以黑势力名头做出的恐怖袭击,都被她轻易消灭。
忌惮依然存在,毕竟私心落在一个拥有力量的人手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某些题材总喜欢那种为一人毁天灭地的情节,这种情节落在现实可不是什么让人拍手称快的事。
他们不敢让她爱,不敢让她恨,不敢让她有私情。
所以在书页拥有第一个朋友时,他们私下派人进行交涉,甚至不惜告知一部分真相。
种田在其中是什么角色,已不可追忆,但即便他什么也没做,他对这个孩子终究是有歉意的。
曾经身处那个房间中对女孩进行【瓜分】的人,没有一个无辜者。
现在想来,藤原白真的发现不了他们的监视吗?以她对于空间的掌控力,区区监控器根本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还有跟随的护卫、来回“不成文”的护送、随时随地都有的眼线……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就算真的厌烦,也最多只是牢骚几句,对他们这些人无孔不入的手段堪称放任。
“不是她主观意愿的配合哦。”坐在飘窗玩苹果的太宰治看穿了种田的想法,他的语气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嘲讽,简直就像有黑色深渊在身后缓缓蔓延,轻而易举便吞没了人为了减轻负罪感产生的幻想。
“她啊,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她接触的人也不会有人让她觉醒这个意识,就算有这样的人,也被你们毫不留情地解决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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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很突然,但是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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