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麾下岂有等闲之辈

　　“大、大人饶命啊！！”

　　感受到溯光冰冷的剑身抵在脖颈上，那侍卫的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浑身剧烈哆嗦起来，颤声求饶道。

　　温承歌没答话，身形一闪，剑面结结实实地敲在三人的后颈上，登时便让他们止了话头，瘫在地上。

　　“前辈，这侍卫留着也是个祸害，您准备怎么处理？横竖孙喜禄指使的这事儿本就见不得光，他肯定不会为了几个小卒子暴露自己。”

　　叶烛南走到温承歌身边，她分明也是十几岁的少年，话语中却带着江湖中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狠劲儿。

　　“留着，”温承歌收了剑，抱起双臂，“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若你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我必然会将此事追究到底——孙喜禄也如此想。

　　“所以，他必然还留有对付我的后手。”

　　二人正低声聊着，四周忽然弥漫起阵阵白雾，一个虚影在雾中出现，正是先前戏台上遁逃的器灵！

　　温承歌立刻警觉起来，一把拉过叶烛南向后退去。但器灵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二人，她水袖一摆，数十颗玉珠从那袖中迸发出来，向地上昏迷的三名侍卫飞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温叶二人都吃惊不小：那些五彩玉珠穿透三人的躯体不费吹灰之力，竟直接将他们的衣物与骨肉一同融化了，不消片刻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连一丝痕迹也无！

　　来者不善。温承歌抿了抿唇，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着，她紧紧盯着那器灵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接下对方的攻击。叶烛南的长枪也横在身前，枪尖直指着这位不速之客，严阵以待着。

　　但那器灵又一次忽略了她二人，她亲眼看着三名孙家侍卫的身体彻底消失后，便想随着雾气再次消散。器灵这点动作尽数落在温承歌视野内，她迅速反应过来。

　　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走？

　　说时迟那时快，温承歌扳指一闪，一道追踪符咒正中器灵的身体，随着她一同消失了。

　　与此同时，器灵的气息被她牢牢锁定，行踪彻底出现在温承歌的感知内。

　　“那些人，他们就这么消失了？”

　　叶烛南惊魂未定，她攥着枪杆，蹲下身查看。雪地上还残留着她们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却不见一个人影。

　　若非她枪尖还残留着血迹与泥污，真要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了。

　　温承歌道：“小心。我们暂时还不清楚那女子的能力，接下来你要跟紧我，切莫落单。”

　　她看着叶烛南紧张地点点头，稍稍放了些心。温承歌再次开启天眼，这一回，与灵脉一同浮现在她眼前的，还有一道崭新的红色脉络，那条脉络弯弯曲曲，一路向后延伸。

　　果不其然，那是戏台的方向。

　　看着叶烛南有些迷茫的神色，温承歌握住她的手腕，将一缕灵力附在她身上：“现在，你能看见了吗？”

　　温承歌难得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她心知这次情况特殊，也没时间和叶烛南解释，这位侠客又并非李熙宁对灵多有研究，她能接受这些吗？

　　“哇哦……”

　　叶烛南浑身一震，四处张望着，嘴中啧啧称奇：“前辈您真是神通广大！你平时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吗？好厉害！”

　　……多虑了，叶烛南的领悟力和承受力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

　　温叶二人顺着那条脉络一路追去，又回到了戏台边。温承歌看的真切，红线没入戏台边的帐幔中，二人小心地跟进去，只见那红线一路没入地下。

　　“居然在地下！怪不得咱们先前在这里什么都没查到，”叶烛南跺了跺地面，“这寒冬腊月的，土都冻瓷实了，怎么挖呀？”

　　温承歌没说话，兀自运转着灵力。她轻轻一抬手，那土地自动顺着她的意思，层层分离开来。

　　她打出一簇灵火，照亮了整片地方。二人凑上前去，只见那乌黑的硬土中间，躺着一个漆箱，红线就停在这漆箱内。

　　她将漆箱从土中端出，箱面上的铜扣紧锁着，温承歌试着解开它，灵力附上的一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了回来。

　　“……她在箱上下了封印。”温承歌沉默片刻，开口道。

　　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我猜那箱中放着的是这器灵的本源器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叶烛南问。

　　温承歌一手将叶烛南向身后拉，示意她后退。此时此刻，她眼中泛着金色的流光，周身的灵力散发出社稷神的气息。那光芒没入铜扣中，轻易将封印溶解。

　　箱中静静躺着一副头面，颗颗五彩珠缀在其上，温承歌粗略辨认了一下，玛瑙，珊瑚，翡翠，碧玺，以金丝银线细细绕在冠面上。

　　这副辑珠头面做工精湛，年代久远，想来是某位伶人的传家之物。但现在看来，它就是那器灵的本源器物。

　　就在温承歌抬手的前一刻，那副辑珠头面忽然放出异彩，数颗来势汹汹玉珠从中窜出，向她扑来！

　　温承歌神色一变，眉心骤然亮起，周身浮出道道灵光。那些彩珠飞到她面前一尺长的距离时，忽然全部定在了空中。

　　灵光包裹住它们，不过须臾，彩珠便纷纷融化，化为最纯粹的灵力，被温承歌吸收进眉心。

　　器灵始料未及她会有这一招，终于从辑珠头面中现身。女子的虚影在空中飘荡，又惊又怒：

　　“你……你是什么人，为何能吸收我的灵力？！”

　　器灵话音未落，温承歌便盯住了她因惊疑而疏忽的一瞬间，衣袖一闪，便将那副辑珠头面稳稳托在掌中。

　　命脉受制于人的事实彻底引爆了器灵的愤怒与敌意。她几乎不顾一切地攻击着温承歌，企图从她手中夺回自己的本源器物。

　　灵力狂风骤雨般向温承歌袭来，她却丝毫不做防御，甚至没有挪动躲闪半步。流动的灵力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特殊的屏障，将辑珠灵的灵力招式化解，收为己用。

　　温承歌不紧不慢地端详着那副头面，等待辑珠灵发泄她的怒火，同时留意着拦下向叶烛南袭去的灵招。

　　待到攻势减弱，她看着气喘吁吁地辑珠灵，终于冷声开口：

　　“看来，致使戏台异动的罪魁祸首便是你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攻击我，但我并非你的敌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清楚这一点；

　　“二是就此收手，如实坦明你装神弄鬼的原因。”

　　辑珠灵听明白了她的话，沉默下来。温承歌兀自端着那副头面，并不心急，静静等着对方的答复。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辑珠灵终于有些不甘地平静下来，幽幽开口：

　　“……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名许青溪，是这辑珠头面中聚灵的器灵。我近日所为，只为报仇。”

　　直到她安静下来，温叶二人才发现这位器灵的声音同她先前的唱腔简直判若两人。不仅音色格外沙哑，腔调也古怪，在空旷的房间内浑浊难辨，要费许多精力才能听懂她的意思。

　　但很快，二人便适应了她的表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在她们面前徐徐展开。

　　许青溪说，她自那副辑珠头面中诞生，而那头面，正是某位伶人世代相传之物。伶人自幼亲人离散，最终留在她身边的只有那一副辑珠头面，与其中相生的器灵。

　　她发现了这么一位灵体存在后，却并未同其他人一般惧怕躲避，反倒同对方做了朋友。

　　于是伶人带着辑珠灵走南闯北，教她唱戏，为她取名，并将二人的名字一并写进了同一曲戏本子中：

　　“身似白庭柳，心欲许青溪，一揽江月，照尽了人间悲欢合离……”

　　日子虽然清苦，胜在一人一灵相互陪伴，也算过得有些滋味儿。后来，伶人终于有了点名气，得以随着戏班子四处赴演，自然也将辑珠灵带了去。

　　一行人来到宜昌城，辑珠灵亲眼目睹伶人被那孙家的二少爷盯上，同她纠缠不清，并威胁领头要将伶人强留下来，否则他们走不出这宜昌城。

　　领头的惧怕，最终决意将伶人送与对方，以此息事宁人。一场酒宴结束，其余人默默散了，孙二爷醉得人事不省，却还记得对伶人动手动脚。

　　伶人兀自斟酒，默默不语。当那双油腻的肥手即将扯住衣袖时，她站起身来，拽着麻绳拎起一整坛酒，照着孙二爷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啷！

　　酒液飞溅，孙二爷惨嚎着摔在地上，额头血流不止。

　　她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去。辑珠灵还在戏台后等伶人归来，却见她一身狼狈，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伶人罕见地强硬起来，将她的本源器物锁在了随身的漆箱中。

　　辑珠灵这才知道伶人为何执着于那口箱子：漆箱上施加了某中封印。铜扣啪地一锁，整口箱子便固若金汤。

　　“这是做什么？”

　　辑珠灵嗅到了不安的气息，那伶人却露出一个微笑，在惨白的脸上却显得格外凄然。她从台后摸出一柄剑——那不是伶人们平时所用的道具，是一柄开了刃的真剑！

　　“对不起，对不起，我陪不了你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伶人喃喃道，眼神虚无缥缈，手下的动作却缓慢而坚定，她将那寒芒靠近了自己颈边。

　　“不！别这样！为什么？！”

　　辑珠灵撕心裂肺地喊着，向她扑去，双手却穿过了那颤抖的身躯。她没有□□，甚至无法接触到伶人，何谈阻止？

　　一汪滚热的血骤然喷溅出来，穿过辑珠灵的虚影，砸在月光下，砸在灰土中。

　　当啷一声，剑柄掉在地上，伶人轻飘飘地软倒下来，她看起来比辑珠灵的虚影还要单薄几分，倒在地上时竟连一丝声响也没有。唯那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睁着，带着眷恋的泪，带着愤怒与恨意。

　　她止住了呼吸，她的泪已被怒火烧干，她的恨意直直冲向天空，凝着那轮荒芜的月，像是在呐喊。

　　白庭柳，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了某个寻常的月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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