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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沈家和方正濡还有瓜葛。
不止于此,多亏了方正濡,沈家的地位几乎要恢复到了南诏开国时的高度。
南诏建国直至灭国不过两三百年,沈家和韩家在开国时分别封了临川郡公和定国公。后来,边界常有蕃族和倭寇来犯,万家异军突起、军功赫赫,积年累月来逐渐盖过了这两大世家。
渐渐地,沈家由公爵降为了伯爵,韩家虽然保留了爵位,但兵权已然被万家全权接管。
万家最杰出的当数明凰的外公万承嗣,当他的女儿嫁给永和皇帝做了一国之母,万家达到了百年来的鼎盛时期。沈家万承嗣文韬武略皆是上等,为后族铺了一条通天大道。
而如今,南诏亡了、万家倒了,他一手扶持的义子慕容枭成了皇帝。
若是万承嗣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看到如今这副光景,只怕是会把亲女儿万明珏和那个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求取女儿的慕容枭千刀万剐。
“如今沈家封了侯,是沈伯庸掌权,任吏部尚书兼参政知事。韩家改了封,是皇帝亲赐的威宁公,韩烈在掌权。”裴熠缓缓地开口,余光扫向一侧的明凰。
“好一个临川侯,好一个威宁公。”
明凰眼角浮现出泪光,却朗朗笑出声来:“他们早就看不惯万家了吧?”
裴熠有片刻的愣怔,听到她这样说,心底传上来一阵钝痛。
“明凰,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有限的。”他敛起笑意,认真地看着她,“你拿得多了,别人就会拿得少些。一开始可能还好,但随着人越来越多,那东西就变得不够分了。难免,就会争得头破血流。”
明凰安静地听着,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涩笑意。这个道理,裴熠知晓,她也知晓。她的外公,那个文韬武略均不俗的大将军又何尝不知?
只是在高位待得久了,人心难免被撑大了。
可回望过去,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外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谋算的却是她的将来。她看似占尽了好处,是最没有资格怒斥那些不忠的臣子的。
但是这一切,真的由得她吗?真的是她的错吗?
明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出声。手指还是在抖,连声音都是不稳的,道:“裴熠,如今这局面,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是不是我死了,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裴熠的眉毛瞬间拧起,冷声道:“你说什么?”
明凰却笑起来,淡淡地说着:“你看,如今晏国初建,拔除了贪墨良久的奸臣腐肉,文有大儒方先生掌管,武有慕容家和韩家把控,全然是一片天下太平、其乐融融之景象啊。”
“我是什么?”她慢慢地扭头看向他,勾起唇角,“我是一个前朝留下来的余孽,我吃着天下百姓供奉上来的粮食,却不曾为苍生做任何一件有用之事。”
“我曾经以为,臣子们在等一个人推翻政权、百姓们在等一个人普度众生,而我背负着国恨家仇,我该是那个人。”
“可是裴熠,臣子们不需要我,百姓们不需要我,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人需要我。”
她绝望地笑着:“如今,我才是那个会扰了苍生安宁的人。”
裴熠一直强压着怒意,咬着后牙安静地听着,听到“余孽”,他没有动,只是拳头攥得更紧了些,听到“没有任何人需要我”,他几乎要摔杯子,直到听到最后那句“我才是那个会扰了苍生安宁的人”,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拍桌而起。
“你——!”
明凰被他拍桌的声响震得一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怎么敢这么说?”
裴熠想吼出来的,此刻他压根不想管那隔壁的隔壁正酣睡的狗屁皇子,可到底,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因为明凰已经崩溃了,他不能再失控。
他得把她拉回来。
裴熠紧紧地攥着拳头,怒目圆睁瞪着茫然的明凰,大口大口喘息着。过了足有好一会,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坐回椅子。
他是觉得明凰有错,有大错,可那也是错在不该受慕容君烨的蛊惑,和她刚才所说那些毫无相干!
这世间人人手上都不干净,但只有明凰,只有他的明凰,是最清白干净的。
那些人贪婪,为了权力蒙蔽了良心。是亲姐姐也杀得,道出天机的国师也杀得,连一手扶持自己的义父和仁君也毫不留情。
但这些都不是明凰的错,纵然所有人都说她有错,他裴熠断不这么认为!
在他裴熠眼里,她只是和他一样的,从来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由不得自己的可怜人罢了。
那个预言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充满了恶意的人。
“有人需要你。”
“我需要你,明凰。”
明凰的瞳孔猛然一震。
她诧异地看向裴熠,他的神情严肃,双眸里的情绪没有了以往的戏谑或是冰冷,里头深不见底。
明凰仓促收回视线,转而抬起茶盏,压制住双手的颤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茶香在口中蔓延,却让她诡异的感到心安。
咽下这口茶,她才笑着道:“我明白。”
“大人需要我去做很多事,既然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定当唯命是从。”
裴熠没有接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看了片刻,他低头笑了,声音低低的:“你是这样想的?”
“大人说过,救我的命是因为我亲姑姑对你有恩。”明凰微笑着,语气平缓,“大人知恩图报,我也是。既然大人需要,那我便做一把趁手的刀就是。”
裴熠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皱起眉来。
他站起身,俯身凑近她。
“明凰,住口。”
看着眼前突然靠近的人,明凰心下一紧,但仍勉强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大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件工具,还是一个物什?”裴熠看着她眼里闪过的慌张,慢慢勾起唇角,“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是什么,由不得你来做决定。”
多么荒谬的话。
在他面前,她连自我都没有了。
明凰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死死定在自己的脸上,垂下眼眸,轻声应道:“我明白了。”
“另外,我何时允许你这般自轻自贱了?”
明凰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之前的种种,他是怎么用恶毒的言语来羞辱她的,这厮竟然全忘了吗,竟然舔着脸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她受制于人,哪有资格质问。
本想忍者便罢了,可下一秒他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裴熠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说你是亡国的余孽?正好,我是人人口中小人得势的佞臣。”
“余孽和佞臣,在这世道最适合走到一块去了,不是么?”
明凰抬眼,重新看向他。
舷窗开着,夜风裹挟江水的潮湿席卷进来,壁上的烛火瞬间熄灭。
裴熠的脸上映着外头的月光,眼中深深浅浅闪着光,勾唇笑着。
明凰紧绷着的情绪竟然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他说得对。
看似是炙手可热的御前红人,可一个别国的皇子,那群贪婪的人怎会真心待他?只怕是正算计着该怎么置他于死地。
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他们又聚到了一起。
如今的情形,他们也确实最合适一起。
因利而聚,有着共同的敌人,这便是世上最坚固的关系。远胜过男欢女爱,胜过君臣,胜过两小无猜。
明凰勾起唇,也笑了起来,应道:“是的,大人。”
裴熠不再多言,垂下眼,随后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壁上那盏灭了的小灯,轻声道:“灯灭了,该歇息了。”
明凰也站起身,冲他行了个礼,道:“大人慢走。”
裴熠的目光转而落到她的身上,从容道:“我何时说了要走?”
明凰的身形一顿,“什么?”
裴熠不答话,自顾自地走向塌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在床沿落座,神态自若,还对她笑得格外勾人:“你答应过的,要么伺候我,要么死。明凰,有必要让我一遍遍地提醒你么?”
明凰看着坐在床边的那人,月光覆在他的身上,照得他像是浑身泛着一层光。
这人明明生了一双最为摄人心魄的眼,生了一张如此动人的面庞,怎么偏偏恶劣得像是个地狱的恶鬼?
上一秒,她还沉浸在他“余孽和佞臣”一词便轻松化解了心结的感激之中,下一秒,他就能忽然翻脸,变成一个蛊惑人心的恶鬼。
尤其是那“伺候”二字,落在这昏暗的船舱里,分明就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明凰本想拒绝,想用那些同盟之言或者慕容峥来堵他的嘴。可看着他那双在黑夜中亮得骇人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中。
她忽然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只要她哪怕敢说一个“不”字,这人是真的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应了一声,缓步走向床榻,每一步都走得虚浮无力。
“大人想要怎么伺候?”
她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强撑着笑意,垂眸看着他笑道:“是宽衣解带,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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