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女巫她从未叛变

　　谈话不了了之，阑羽坐在车顶另一端，背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单薄。

　　结界已经撤去，半魔族护卫们警惕地看了猎魔团众人一眼，默默在阑羽周围围成了一道屏障。

　　车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和风呼啸而过的呜咽。

　　龙皓晨眉头紧锁，他转向采儿，低声道：“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采儿的紫眸深处情绪翻涌，又归于沉静。她轻轻摇头：“先离开这里再说。”

　　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魔族溃军未远，危机尚未完全解除，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接下去的行动。

　　陈樱儿挨着王原原坐下，小声嘟囔：“怎么会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阑姐，结果……”

　　王原原搂紧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司马仙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光头，泄气似得重重叹了口气。韩羽在一旁沉默地擦拭着重剑，林鑫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只是望着路边飞逝的景物，神情复杂。

　　冷筱驾驭着马车，铁鬃马在她的驱使下狂奔，毫不停歇地疾行了整整两个时辰，速度才渐渐缓下来。

　　月夜睁开眼，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车厢内的压抑和车顶上微妙的气氛，她都感知到了。

　　“筱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她的声音仍带着虚弱。

　　冷筱应了一声，操纵马车驶入前方一片面积不小的森林。

　　“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继续上路，大家可以吃点东西。”月夜吩咐道。

　　劫后余生的众人抓紧时间调息。疲惫写在每个人脸上，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那颗悬而未决的心。

　　半魔族护卫们自发地开始警戒、照料马匹，他们将剩余的食物分给幸存的人，就连猎魔团的七人也有份。

　　面对司马仙惊讶的表情，分发食物的护卫别开脸，生硬地解释：“随行护卫的吃食由商队提供，这是规定。”

　　收下食物，猎魔团的七人聚集在一起。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七张神色各异的脸庞。

　　长时间的沉默后，龙皓晨率先开口：“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我们需要谈谈，关于阑羽的事。”

　　出乎意料，最先开口的是王原原。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采儿和龙皓晨，道：“团长，副团长，恕我直言，我认为已经没有沟通的必要了。她的态度很明显了。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我也无法接受一个魔族，尤其是潜伏在人族已久，知晓那么多秘密的魔族。谁又能保证她没有泄露人类的情报，谋划别的阴谋？”

　　韩羽眉头紧锁，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对抗魔族，他沉声道：“皓晨，她的身份太敏感了。星魔神继承人……这身份意味着她站在魔族权力的顶端，是我们未来必须面对，必须击败的敌人。私人感情不能，也不该凌驾于种族大义之上。”

　　林鑫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阑姐确实也帮了我们，她要是真想害我们，我们一个也跑不掉。可……”

　　他苦笑一声，看向龙皓晨：“皓晨，我和原原的想法一样。”

　　陈樱儿没有说话，她神色纠结，一手无意识地揉着麦兜，另一只手紧紧挽着王原原的胳膊，避开了龙皓晨询问的视线。

　　司马仙少见地显出严肃的神色，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握了握拳，声音低沉：“……魔族就是魔族，这一点，无法改变。”

　　众人的目光，最终集中在唯二没有明确表态的两人身上。

　　龙皓晨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明白大家的痛苦和挣扎。身为一名骑士，我与魔族抗争的决心，绝不比任何人少。守护人类、守护善良、守护圣殿、守护亲人。这是我成为骑士的原因，也是我绝不会违背的誓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想，她与别的魔族是不同。我们认识的那个阑羽，她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不相信她与那些嗜血的魔族是一样。每个人的出身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若仅凭出身评判善恶，会不会……太武断了？”

　　“可魔族屠戮人类也是不争的事实，她既身为魔族人，就永远无法逃脱这份罪孽！”

　　直白尖锐的话语撕开了无法回避的现实，众人讶然看向王原原，龙皓晨低下头，看懂了她怒气之下难言的恨意与悲哀。

　　篝火旁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木柴燃烧着噼啪作响。

　　人类抗争魔族的漫长历史，早已将两个阵营割裂出难以逾越的鸿沟，个人的情谊在种族的滔天血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龙皓晨重重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目光转向他们之中，或许最受煎熬的那个人：“采儿……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需要知道你的态度，这关乎我们团队的未来。”

　　采儿一直沉默着。

　　紫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勉强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冷静。

　　想法？

　　她现在还能有什么想法？

　　她的姐姐丢下她了。用那样冰冷的言语，那样决绝的姿态，单方面地、狠心地切断了她们之间的一切联系。

　　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三个月的担惊受怕，是草团子带来的一点希望支撑着她一路寻找。何曾想到，还未来得及因她安然无恙而欣喜，就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采儿的眼底，掠过一丝化不开的偏执。

　　她倏然起身。

　　“我去找她。”

　　没有注意众人复杂的目光，采儿转身，径直朝着森林另一侧，那片被半魔族护卫隐隐守护着的区域走去。

　　守卫的半魔族护卫看到她，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下意识地想要阻拦。然而，采儿只是抬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无形的压迫感竟让那名修为不低的护卫动作一僵，一时间不敢上前。

　　采儿没有硬闯，她在距离阑羽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阑羽又为月夜检查了一遍身体，虽然暂时还不能动用力量，但她已无大碍。

　　“看样子有人找你。”月夜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那个身影上。

　　“嗯。”阑羽能感觉到那不容忽视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如影随形。

　　“去好好聊聊吧，这边不用担心。”月夜轻声道。

　　“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与树荫下的采儿短暂相接，随即移开，一言不发地朝着树林更深处走去。

　　月夜走上前，采儿警惕的看着她，没动。直到接过对方递来的斗篷，她才抿了抿唇，低声道谢，快步跟上了阑羽。

　　阑羽在离营地不远的空地停下，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

　　林间的月光细碎的洒在两人身上，一片沉寂，只有夜风穿过树梢。

　　该说些什么呢？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尽了。除了拒绝，除了推开，她别无选择。

　　阑羽打了个寒碜，这才想起斗篷落在了篝火旁。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衣物轻轻披上肩头。

　　阑羽微微一怔。

　　采儿绕到她身前，垂着眼，专注地为她系好斗篷的带子。月光勾勒着她认真的侧脸，指尖偶尔擦过下颌，带着微暖的触感。

　　阑羽不由自主地凝眸望去。比起她离开的时候，采儿的眉眼长开了些许，添了几分坚毅。那双她钟爱的紫眸依旧清澈，此刻却盛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温柔而执拗的光。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目光所触动，很轻微，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已沉没。她试图捕捉那瞬间的感觉，却一无所获。

　　“……谢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比预想中要干涩：“我不冷。”

　　采儿抬起眼。那双紫眸在月色下清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光，直直望进她眼底。

　　“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知道你现在感觉不到，或者……感觉很模糊。没关系的。”

　　她微微前倾，目光不容回避：“不要为了推开我而逞强，你的手很凉。”

　　夜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摆。阑羽看着眼前这个三个月未见的少女，忽然意识到，时间并未因她的停滞而驻足。采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成长，而自己却困在情感的荒漠里，茫然失措。她好像离开了太久，错过了太多。

　　“你还不明白吗？”阑羽的声音有些干涩：“靠近我，对你没有好处。我的身份，我的处境，只会成为你的负累。我不想……”

　　“那是我的选择。”采儿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因为她的坦诚而柔和了些许：“你教过我的，不必迎合什么，不必委屈自己。所以现在，我也不会放弃我所珍视的。

　　她的目光温柔而固执：“就算你拒绝我，推开我，我也不会放手。”

　　阑羽望着她被夜风吹得微红的脸颊，望着那双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坚定。某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长，很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采儿的脸侧。

　　“为什么……”阑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为什么偏偏是我？”

　　现在的她，连完整的情感都感受不到，有什么值得如此执着？

　　采儿将脸颊贴进她微凉的掌心，像是要将自己的温度渡过去。

　　“因为是你先找到了我。”她闭上眼，长睫轻颤，“在我以为全世界只剩下黑暗和痛苦的时候，是你让我看见了光。”

　　再次睁眼时，她的目光澄澈如初："姐姐，你或许不记得那种感觉了。但我记得。你手心的温度，你看我时眼底的笑意，你挡在我身前的背影……这些对我而言，就是全部。”

　　“人类又如何，魔族又如何，失去情感又如何？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阑羽望着近在咫尺的采儿，望着对方眼中那个有些无措的自己。心底那抹陌生的酸涩感渐渐清晰——那是被全然接纳、被坚定不移地选择的撼动。

　　“你明明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可能永远无法给你对等的回应，我们可能终将走向悲剧。”

　　“没关系。”采儿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肩头：“别丢下我。”

　　阑羽垂下眼帘，任由那份透过衣料传来的暖意，一点点渗透进她冰冷的躯壳。精心构筑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滋生的顾虑、权衡与恐惧在此时消散，只剩下趋于温暖的本能。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良久，她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眸里，有什么正在无声消融，映着清冷月辉，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时间还早，”她顿了顿，声线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疏离，“可以和我说说这三个月的事吗？”

　　采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中那细微至极的变化，环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彻底消除。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独属于阑羽的淡淡草木清香。

　　“好。”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放松。

　　她开始讲述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

　　从驱魔关后续的清理与重建，圣盟对圣灵心指挥失误的问责与最终的冷处理，魔法圣殿与刺客圣殿之间因此事产生的微妙裂痕。

　　到团队赛的最终决战，他们七人拿下士级猎魔团冠军。再到他们为了寻找她的踪迹，晋升将级，一路深入魔族腹地。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阑羽有些感慨。

　　“不过，”她转过头，看向采儿，眼底带着一丝困惑，“你们是如何确信……我还活着的？”

　　“是因为它。”

　　一团绿色的东西骨碌碌滚到阑羽脚边。头顶的叶子晃了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翠绿。

　　“这是……”阑羽弯腰拾起，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魔法生物？”

　　“姐姐知道？”采儿歪着头，眼里带着好奇。

　　“嗯，在古籍上见过记载，没想到真的存在。”阑羽新奇地揉着草团子，指尖泛起一抹莹绿的微光，轻轻点入它的身体。

　　草团子舒服地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头顶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翠绿晶莹，甚至主动伸出两根细小的藤蔓，一根轻轻缠上阑羽的手指，另一根则碰了碰采儿的手背。

　　“我喂了些能量，应该够它吸收一阵了。”阑羽将草团子放回采儿手中，“走吧，该回去了。”

　　返程的路上，采儿仍有些不放心：“姐姐，你这三个月……过得好吗？传承的副作用，除了感受不到情绪，还有没有其他影响？”

　　“除了情感感知变得迟钝，并无大碍。倒是你们，”阑羽摇了摇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太冒险了。”

　　“我们自然明白其中的风险，但也不想放弃任何能找到你的可能。”

　　阑羽眼睫微颤。她不适应这种心悸的感觉，却又隐隐贪恋这份源自采儿的、毫无保留的在意。

　　“没有下次了。”她低声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责备。

　　采儿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她快走两步，与阑羽并肩，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轻轻握住了阑羽垂在身侧、微微发凉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阑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十指相扣。采儿弯了弯眼，最后一丝阴翳散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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