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会降落

　　吴珊还在客厅里等着，看见程沐汐出来，有些拘束。
　　“小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和你说。”
　　程沐汐无法判断安禾是否对这件事情知情。她有意无意的示好，究竟是基于旧情还是为了人气。
　　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错的人就留在过去吧，当下有更好的人值得珍惜。
　　莫坚的电话拨过去，忙音。
　　程沐汐点开对话窗口，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打了一大段话，没头没尾的，有点像为自己开脱。
　　她明白，即使是迫不得已的取舍，她也已经把莫坚放在了天平上。
　　让爱人委曲求全，在爱情里这无疑是不尊重的，她无能为力。
　　打打删删，千言万语化作一句道歉。

　　赶忙回去换了身衣服，莫坚拎着箱子就到了公司，另外两名成员为了确保航班正点，已经进场提前开始准备。
　　进机场，上飞机，和机长苏国栋打过招呼后开始核对计划，开始今天的飞行。
　　“V1。”
　　“起飞。”
　　“正上升。”
　　“收起落架。”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飞机没入蓝天之中。
　　巡航的时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莫坚和这位机长搭档过两次，军转民的叔叔，技术没得说，就是有些不拘小节。
　　另一位副驾驶应该是新入职的，没飞两班，看什么都新奇。
　　“今年的台风来得有点早啊。”苏国栋提起话题。
　　“是啊，这台风明后天就登陆了吧。”
　　莫坚看着天气云图，这台风形成的环流区域已经覆盖到了目的地机场。
　　“是啊，早点去早点回，晚一点就被按在g市了。”
　　航路上也有零散孤立的雷雨云，飞机在云中穿梭。
　　“六月的华南地区，真不好飞啊。”
　　苏国栋把距离圈放大又缩小，观察着屏幕上的天气。
　　“是啊苏机长，我看前面的飞机都绕了，咱们要不也往西边绕绕？”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机载雷达上显示的天气回波越来越强。莫坚看着机长没有绕飞的意思，委婉的提出了建议。
　　“哎呀没事儿，应该大部分是雨区，等飞机下高度了就好了。”
　　苏国栋看着这天气，确实有些强，但是中间有个缝隙，能钻。
　　莫坚抬头，看向前方，云朵底端平坦而灰暗，顶部程圆弧形凸起，很标准的浓积云。
　　不是不能钻，屏幕上也显示有一两架飞机没有绕飞，但是飞机进去一定会遇有强烈的颠簸。飞机的安全性能肯定没问题，为了旅客的舒适性，莫坚倾向于绕一绕。
　　可决定权，在机长手里。
　　飞机撞进大朵大朵的云中，机翼摇晃，失重感明显。
　　被云包裹住那天光一下变暗，阵阵降水冲刷着飞机。
　　大概也就是三五分钟的时间，飞机冲破黑暗，趋于平稳。
　　“你看啊，这种天气钻一钻没问题的嘛。”
　　苏国栋给莫坚传授经验。
　　“开飞机要胆大心细，女孩子不要太害怕啦。”
　　莫坚不置可否。
　　随即苏国栋转头看向观察座椅，“小伙子，刺激吧？我们开战斗机的那时候，这都是小意思。”
　　莫坚给乘务长打了个内线电话，询问了一下客舱的情况。
　　苏国栋瞟了她一眼，感觉她多此一举。
　　飞机落地，入位，莫坚做好下段的准备计划后，才将飞行模式关闭。
　　“小坚，对不起啊。”
　　“你电话打不通，在飞吗？”
　　“看到消息能给我回个电话吗？”
　　一句道歉的话语，莫坚红了眼眶，委屈来的莫名又汹涌。
　　“被抓飞了，晚上回家给你打过去。”
　　过站的时间太短，三言两语道不清情愫。
　　“好的，辛苦啦。”
　　“晚上我们好好聊聊。”
　　“好的，我先上班啦。”
　　程沐汐已经好久没这么秒回过消息了。
　　手机放回箱子，莫坚想想又觉得自己幼稚，居然开始计较这个了。
　　浓浓的乌云带着雨幡，肆虐的在机场上空袭过。
　　飞机再度拉起来的时候，已经延误了近三个小时。
　　“哎哟，天天晚，我这凌晨还要赶国际航班呢。”
　　苏国栋有些急躁，儿子刚高考完，作为奖励准备全家一起去欧洲旅游一趟，本来预留了好几个小时，这么一折腾只够回家换个衣服。
　　后面的小伙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苏国栋聊着天，两人全然不顾前方那成片的天气。
　　雷达扫过去，又是红的黄的连成一片。刚来的时候那团雷雨好不容易消散，新的天气又生成。
　　“苏机长，您看往哪边绕？”
　　莫坚担心他又想穿过去，直接给了他绕的选项。
　　“就从这中间走呗。”
　　苏国栋为了赶时间，依旧想直接从雷达回波薄弱的地方穿过去。
　　“这比刚才那坨天气强啊。”
　　“我能不知道吗？这绕出去得百八十海里，太远了。”
　　莫坚心里很抵触，很明显的危险天气，飞机进去轻则严重颠簸，重则可能被雹击。
　　“苏机长，要不我问问管制员能不能上点高度吧。”
　　高度高点可能飞跃这片天气，遭遇到颠簸的可能性就小一些。
　　管制员说高度有冲突，并给了她们左右绕飞的权限。
　　“不行就这么飞吧，颠一下。”
　　苏国栋一意孤行
　　莫坚看劝说无果，只能给乘务长打了个电话，提醒她们回座位坐好，广播让旅客也系好安全带。
　　飞机没入乌云之中，机翼左右摇摆，莫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安全带都被拉紧，她攀扶着把手，左右摇晃之中依旧盯着飞机的仪表，精神高度集中。
　　“苏机长，绕出去吧！”言语急切。
　　“绕不出去了，硬着头皮过去吧！”
　　苏国栋也没想到这团云系内里能量这么足，依旧抱着侥幸心理。
　　飞机姿态急剧改变，视线感觉很强的一束光亮，莫坚抬头。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场景。
　　一个火球，带着尾巴，顷刻之间，像是砸在了莫坚的身上。一瞬白光，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耳旁传来“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怎么回事？我们被雷劈了？”
　　观察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才刚开飞没多久啊。
　　前面两位沉默不语。
　　莫坚没说话，她也没见过这场面，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要关注飞机的状态，她将飞机的各个系统页面都进行了检查，没有异状。
　　苏国栋两眼一闭，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怎么把这个锅甩出去。
　　他钻了这么多次，怎么这次偏偏被电？太晦气了，一定是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太衰？
　　“不要慌，我来想想怎么写报告。”
　　苏国栋有同学坐在领导的位置，只要报告写漂亮了，应该影响不大。
　　“知道怎么说了吧？”
　　落地之前，苏国栋再三叮嘱三人统一口径，一口咬定是环境原因导致的电击，把自己人为因素的错误判断摘的干干净净。
　　“莫坚？你也别说漏嘴，不然你这接下来升级遥遥无期。”
　　“嗯。”
　　机长，你多出来的那条杠不是代表着责任吗？
　　自己不顾旅客的生命安全，不顾公司财产的安全，遇事只想着把自己摘干净，哪里担得起责任二字？
　　紧攥的拳头，暗淡的眸光。是不甘，也是对自己妥协的唾弃。
　　回公司，苏国栋嘱咐他俩去交报告，自己给同学去了个电话，便回家收拾行李。
　　“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没进办公室，自己的师父周烨便找了出来。
　　他是今天的值班队长，刚刚收到了上级领导的电话。
　　莫坚还未张口，手里的纸张被夺了去。
　　事件经过看完，他盯着莫坚的眼睛。
　　“真是这样？”
　　下意识的撇开眼神，莫坚不敢和他对视。
　　“你说。”
　　周烨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年轻小伙儿，示意他说。
　　新来的副驾眼神闪烁，迫于领导的威压有些支吾。
　　“不说？要我去调舱音记录吗？”
　　“飞机要是损伤超标，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飞机要是没有大的损伤，交个报告归于环境原因当然没问题，但是一旦损伤超标事情严重起来，难免不会波及到莫坚。
　　苏国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帮忙可以，起码要知道事情的真实经过。
　　“那个那个，队长，我说。”
　　舱音记录一调出来，事情直接明朗，怎么编胡话都没有用。
　　“莫坚姐劝说了好几次，苏机长没采纳。”
　　“我，我们都想绕的，但是最后要听机长的。”
　　周烨原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收敛了几分。他亲自带出来的徒弟，没理由这么莽撞。
　　“行了，回去吧，事情怎么处理再通知你们。”
　　“你的升级暂缓吧，最近多去观摩一下模拟机，好好学学。”
　　“嗯。”莫坚从头到尾只发出了这一个音节。
　　莫坚离去后，周烨重新读了一遍事件报告。
　　这个老苏，真是够狡猾的。自己的徒弟就是太老实，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为自己说。
　　还是让她晚几个月再去检查吧，以免站在风口浪尖遭人嘴舌。
　　回家后，莫坚衣服也没换，静静的在沙发上坐着。
　　脑海里还回闪着那一刻的害怕，也后悔自己的不够强硬。
　　如果坚持绕飞，结果就会不同。
　　没有力量，没有话语权。
　　被迫走上了一条不是她选择的路。
　　被迫承担了不属于她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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