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鱼

　　龙佳昱这时忽然明白，半个月前那场既坦诚又带了点深情的告白，究竟是为什么没能将她打动。
　　很简单的原因，说话的人不对罢了。
　　乐辰言只是随口抛出下次见面的信号，就能让她心跳加速，呼吸停滞。

　　靠近十一点的半夜，剧场的昏暗的地下车库最底一层，龙佳昱的欣喜溢于言表，对面的乐辰言也面带微笑，等她的心情。

　　“当然方便。”话说出口，她又觉得有点丢人，倒不是因为矜持这么虚无的包袱，而是旁边还有另外两个人在，担心会被取笑。

　　不过那俩人倒是配合，毫无反应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倒是乐辰言先没忍住，轻笑一声，“那今晚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下次见。”

　　龙佳昱连忙点点头，刚才他说过的，今晚还要赶场，签名的环节也只能跳过。
　　他没火成流量明星，不会是耍大牌这类原因，但龙佳昱坚信，一个人是否真诚只需用眼神就能看出，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需要。
　　只是他今晚有事，这深更半夜，能有什么事？

　　今天是没机会问了，下次一定要问问，怀着这样强烈的企图，那只打火机被她越捏越紧，金属材质已经被她手心的温度覆盖。当然了，也并不热，刚才乐辰言说助理和她联系的时候，手心顿时一阵冰凉。

　　“下次见。”她对乐辰言说完，又把这三个字在心中念叨了好几遍。

　　助理早就等不及了，绕到车后方拉开副驾的门，窜了上去。

　　乐辰言与龙佳昱再次点头致意后，也没再耽搁地拉开驾驶门，正当龙佳昱奇怪为什么不是助理开车时，乐辰言忽然又回过头。
　　因为已经拉开几步距离，他的音量提高，又是带着那股能将声音从剧场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的浑厚穿透力，喊了句，“时候不早了，你们出去玩，要注意安全。”

　　说的是“你们”，事实上他看都没看周可盈一眼。

　　周可盈却乐呵呵的，转头去观察龙佳昱的反应。

　　“你也......”龙佳昱大脑停止运转，磕磕巴巴说了句，“小心。路上小心。”

　　乐辰言当然能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重复了那句，“下次见。”

　　半晌过后等她回过神，G63已经开到了视线尽头。龙佳昱才想到缺了点什么，她并未听到想象中的轰鸣声，乐辰言应该还挺着急的，但甚至没有特地加速轰油门。她接触过的形形□□生中，没有这个嘚瑟习惯的，乐辰言是头一个。
　　“看来真有戏啊。”周可盈也目送那辆大G拐了弯，喃喃地道。

　　“当然有戏。”龙佳昱低下头欣赏这只打火机，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会没明白我的意思，这打火机快递给前台，或是过两天去交给助理都不麻烦，犯不着大费周章见一面。他这样说，就是说明还想见到我，想和我认识，想和我......”

　　周可盈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困意按时席卷而来，她揉揉眉心，可以预料到这些话会被她翻来覆去念叨好几天，于是暂时将她打断，“好了，回去慢慢说，先走吧。”
　　说罢转了身向电梯间方向走，她停在了地下二层，还需要再上一层。这剧场前几年返修的时候是连带了停车场一起重建，地下二层已经足够宽敞，反正今天两场演出爆满，来的时候还看到不少余位。她猜想若非乐辰言为了低调，也不用费劲多下一层，绕到这个角落。

　　今晚也算不虚此行，龙佳昱虽然有个不那么切实际的计划，没想到还真让她完成了。周可盈想到这儿，把钥匙环套在手指上甩来甩去。

　　龙佳昱赶上她看到这一幕，又想起刚才她古怪的行为，就问了她：“你刚刚掏车钥匙，不是因为着急走吧？”
　　反正龙佳昱是不信的，周可盈就算再不开窍，也能看懂今晚的场景，更何况是带她一路追来的。

　　周可盈白了她一眼，“我这是给你抬咖，你不是说那个打火机很贵什么的，一个破打火机能有多贵。我得让乐辰言知道你不缺钱，你看上的就是他的人，他的身体，他的......”
　　虽然这会儿四下无人，那么露骨的词汇她还是没说，而是笑嘻嘻看着龙佳昱。

　　龙佳昱的脸再次在停车场的灯管下泛红，哭笑不得地据理力争：“你懂什么！一方面是想告诉他我很识货！更重要的是创造下一次交集的机会。小周总，难怪你单身这么多年。”
　　上周一回国，她就追问了周可盈和安舒的后续，可答案是没有后续，周可盈说安舒那门课最近正是紧张的阶段，自己也制定了背单词的计划，平时除了这些学习内容，很少聊起别的。

　　正如现在，提到单身多年，周可盈的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可见这人对这事，根本没什么所谓。
　　“也对，就这么短的时间，你除了顺人家的火，也很难顺其他大件儿。”周可盈边说边笑起来，“我以前见过女生追周维，会在他车里留下小东西，你倒好，是从人家手里顺东西，啧啧，你可真不一般，打劫式钓鱼。”

　　二人正好走回电梯间，进入电梯站定，龙佳昱的笑也忽然停住，面前的不锈钢门隐隐约约映出她的表情，出现了很难得的正色。
　　“我不觉得乐辰言是鱼。”

　　周可盈只顾按楼层，根本没细想有几层意思，“下次见到就是了，早晚的事。”

　　“不是。”龙佳昱忽然钻进牛角尖，据理力争地重复，“我不觉得他是，我以后也不会把他当做是条鱼。”

　　怕这个晃晃悠悠走出电梯的“寡王”不明白，龙佳昱值得展开解释，“我想和他谈恋爱的。如果可以的话。”

　　周可盈下意识“嗯？”了一声来表达不解，甚至特地看了她一眼，选择进入关系这事，听起来和龙佳昱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不可忽略的一点，乐辰言的形象气质是以往遇到的那些同学不能比拟的，似乎为了他放弃那些阿猫阿狗，也没什么划不来的。
　　况且乐辰言令人超乎想象的反应，似乎完全不排斥继续发展。

　　于是她认真想下去这件事的可行性，却又卡在了半路：“可是佳昱，我们过一两个月就又要回去上学了呀，这怎么继续呢？”

　　龙佳昱正小心翼翼把打火机从右手倒到左手上，再拉开车门上车，草草回答了句，“这重要吗？”

　　见周可盈似乎没明白，她在副驾坐定后，即便八字刚提笔，根本没有一撇，也开始一本正经解释：“现在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周总和然姐妈妈出国读书那个年代，每学期回国都做不到。大小假期回国的人大有人在，秦天之前谈恋爱，不就是长周末必回国的吗？”

　　周可盈摇摇头，可真是个不好的参照，目视前方不说话。
　　她不知道，刚才那辆大G和她开在同一条路上，里面的两个人，也在讨论刚才的事。

　　“哥，我刚才拿错手机了，是你的手机。”鹏鹏才反应过来，有点紧张，“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乐辰言笑笑，似乎并未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我的手机也可以啊。”

　　“你不会真想和她发展发展？”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鹏鹏惊呆了，“这不就是想的意思？”

　　“不行。”乐辰言摇头，手指习惯性地揉下巴，每次想不好台词如何把握时，就是这个动作，“第一次见面怎么确定，那不成花痴了？所以你也不要告诉他，这是我的手机号，等我想好了，我自己告诉她。”

　　“哥，你现在事业上升期......”

　　“就不能双丰收？”

　　无独有偶，龙佳昱一路上也幻想了很多，嘴也喋喋不休没停过。除了和周可盈提到的这种解决异国恋的方案，还包括更远的事。例如以前计划高中毕业以后去纽约换个专业读个研究生，现在忽然觉得早点回北京也不错，反正最终是不会留在那边的。

　　乐辰言的老家不在北京，但中学的时候因为母亲工作的原因，早就搬来定居了，这事她早就做过背调，所以除了巡演，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生活。

　　周可盈就这样一边打着哈欠开夜路，一边在无意中成为了一个专业的乐辰言粉丝。

　　同时那种飘了件事，好像毕业后在哪发展，在龙佳昱眼里像约个饭一样简单，在自己身上，是不是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棘手？

　　而龙佳昱之所以给自己画这个又大又圆的饼，全是因为上车没多久，她就收到助理的微信。

　　助理并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乐辰言在开车，所以由他代为沟通，确认了时间表，希望她下周四可以到团里来，也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圆满结束，周可盈开到她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应该问个具体时间，才显得这事板上钉钉。

　　助理过了会儿才回，龙佳昱一手打开车门，一手端着手机，忽然开始尖叫。

　　周可盈被吓了一大跳，有个鬼片就是打开车门的时候发现地下有鬼，一问才知道，是乐辰言用助理的微信告诉他说，之所以推那么久，是因为周四全天都有时间，所以早点或者晚点都随她。

　　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一句，龙佳昱已经送她一句“拜拜”，一蹦一跳下车钻了楼门。
　　周可盈看了眼导航，夜里不堵车，从这儿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十二点以前睡觉是够呛，能赶上一点，顺便还要和安舒讲讲今天的“新闻”，于是一刻也没耽误，一脚油门走人。
　　龙佳昱冷静不下来，因为误触按错两次密码，第三次才成功进了家门。

　　准备坐到沙发上开瓶冰啤酒仔细欣赏那只打火机的时候，却发现手中只有手机，短裤的口袋里也只有那盒酸奶爆珠。

　　她甚至没心情换上拖鞋，整个人僵在了玄关，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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