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和来的时候不同，回程的时候，他们的座位是挨在一块儿的。

　　……韩不离没得选。
　　郭可意冷冷地按住他们的肩膀，把他们摁在座位上。

　　赵翎充当着旁白的角色，解说道：“这是额外的惩罚，罚你俩坐在一起，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苏邶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点了下头。
　　韩不离心说这是什么新型孤立，正要站起来反抗独裁，又被赵翎摁了回去。

　　火车平稳行驶。韩不离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全程转向窗外，看外边飞驰而过的景色。
　　有时候火车穿越隧道，四周倏然昏暗下来，窗户上就映射出车厢内的模样。

　　透过镜子一样的窗，韩不离能看到身边那表情淡淡的人的一举一动。

　　他打了个哈欠。

　　他垂着眼睛发呆。

　　他点进游戏——哦，他也玩扫雷？
　　……这就炸了？真菜。

　　韩不离不禁笑了一下。
　　他忍着没出声，身体却难以遏制地抖了抖。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苏邶居然朝他看了过来。

　　韩不离一阵心悸，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就慌忙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之后又懊恼：
　　不对。他心虚个什么？
　　……他为什么不直接讥嘲出声，而是这样，跟做贼似的，悄悄摸摸？

　　这样想着，他又睁开了眼睛。
　　苏邶已经收回了视线，又开了一局扫雷游戏。
　　手指轻点，轰，又是一个雷。

　　“菜死了！”韩不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眉毛飞扬，“我玩给你看！”
　　苏邶就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看着。韩不离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动作，像翩跹的蝴蝶。

　　赢了。
　　屏幕里下起了庆贺的彩纸，韩不离双眼洋溢着光亮，得意道：“如何？”
　　苏邶点头：“嗯。厉害。”

　　对方语气真挚，目光淡然。放以前韩不离铁定得认为他是装的，指不定心里多轻蔑和嘲讽。
　　可如今，他只是摸了摸鼻子。

　　……
　　怪异并未止于此。
　　异样在悄然无声中，侵入了日常。

　　韩不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在他松懈的时候，与苏邶有关的一切总会攻击他的大脑。

　　“……”
　　无法集中精神。

　　韩不离终于忍不下去了。双腿一蹬，从床上跳下，跑到隔壁敲苏邶的门。

　　他想让对方在自己大脑中安静点。

　　他都想好了，等苏邶开门，他就说来督促苏邶练胆。

　　在风月吃的那顿饭，终究是被苏邶偷偷买了单。
　　练胆这事，韩不离也没多不乐意，半推半就，同意了。

　　明明借口充足且完美，一切都那么无懈可击，可韩不离站在苏邶家门口，依旧有些紧张。
　　靠，紧张个屁。
　　韩不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然而没有人开门。

　　他拿出手机，秒表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跟着数了不知道多少个一分钟。
　　没有人来开门。

　　韩不离转过身，背倚着门，点开和苏邶的聊天窗口。
　　【？！：人呢？】

　　对方回消息的速度还算快。
　　【猪狗不如：怎么了】

　　【？！：我妈买了水果，让我来给你分一点】
　　【？！：我在你家门口】

　　这一回苏邶过了七分钟才回复。
　　【猪狗不如：抱歉，我不在家】

　　韩不离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反正很不开心。

　　他在编辑栏里打字：
　　在哪？干什么去了？

　　可打好之后，手指又在发送键的上空犹豫。

　　韩不离没有把这条消息发出去。
　　他把那些字，一个个都删了。

　　瘫回床上，群里陈骁喊开黑。
　　消息不断弹跳出来，韩不离烦躁得很，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韩不离没想到，这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苏邶。
　　隔天，尹玉芳在饭桌上提了一句，韩不离才知道，直到这个暑假结束为止，隔壁的那间屋子都是空的。
　　苏邶去了苏冯工作的那个城市。

　　韩不离点进聊天窗口，界面仍停留在苏邶回复的最后一条消息。
　　抱歉，我不在家。

　　……多说几个字会死还是怎么的。

　　时间来到现在。
　　现在，苏邶就牵着只小狗，走在韩不离身后。
　　韩不离克制着自己想要转头的欲望，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

　　可他总觉得对方的视线灼灼。
　　不论是后脑勺，还是脖颈，全都逐渐发热起来。
　　明明不知道苏邶有没有在看他。
　　所以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苏邶什么时候回来的？
　　离开的时候不告诉他就算了，回来了也一声不吭？

　　韩不离咬了咬牙，沉下了眉眼。

　　原本是和陈骁说好了，要带着小涵一起打篮球。
　　可太过于在意身后的人影，韩不离彻底忘了这事。

　　小涵倒是一直拉着韩不离的手，以为他们是来公园散步的，蹦蹦跳跳很是开心。
　　他有点认生，是慢热的性格。可抵不住小博美实在可爱，他不由自主地频频回头。

　　前边有一个长椅，苏邶忽然开口：“休息一会儿？”
　　韩不离没有说话，看向小涵。小涵乖乖点头。
　　韩不离说：“行。”

　　韩不离在长椅的一端坐下，小涵却没有跟着一起。
　　韩不离疑惑朝他看去，只见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犹豫的表情。

　　“怎么了？”韩不离问。

　　小涵捏着手指，目光不断往小博美身上瞟：“哥哥，我可以和小狗玩吗？”

　　“想玩就玩，这有什么好问的？”

　　小涵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差点没欢呼出声。

　　小朋友高高兴兴，和小狗一块儿玩了起来。
　　韩不离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嬉戏打闹。

　　余光里，他看见苏邶也坐了下来。在长椅的另一侧。

　　天气很好，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不时还有微风拂过，是个凉爽的天气。
　　对夏天来说很是难得。
　　树木葱郁，稚嫩的孩童和棉花糖一样的小狗你追我赶，美好得像一幅儿童画。

　　韩不离本想等苏邶先开口，可就他那沉默的性子，韩不离怕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你怎么在这。”

　　“遛狗。”苏邶应。

　　韩不离：“……”
　　韩不离：“当我瞎吗？重新答。”

　　“哦。”苏邶就重新回答道，“小姨给我爸打电话了，他才先放我回来。上午刚回的，小姨留我吃了午饭。她家在附近，我出来帮她遛狗，打算遛完饼干就回家。”

　　“……”

　　什么叫放他回来？
　　他爸不乐意让他待这儿吗？

　　韩不离感到疑惑，却没说出口。
　　舌尖一转，他换了话题：“那狗叫饼干？小姨怎么给起这么个名字。”

　　苏邶：“我起的。怎样，好听吧？”
　　韩不离：“……”
　　韩不离：“难听。”
　　韩不离：“我要叫它棉花糖。”

　　太阳渐渐西斜，苏邶从长椅上站起来，去牵小博美。
　　小涵紧紧地抱着白色小狗，满脸的不乐意。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韩不离：“哥哥，我不能和小狗多玩一会儿吗？”

　　“下回吧。小狗要回家，我们也要走了。”
　　“我们要去哪？”
　　“带你去吃饭。”

　　小涵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小狗，摸着它毛绒绒的小脑袋：“小白，我们下回再一起玩。”
　　终于被喊对名字的小博美“汪”了一声，兴奋地吐着舌头。

　　韩不离带着小涵去了食记。
　　他们前脚刚到，苏邶紧跟着也到了。

　　看着朝他们桌走来的苏邶，小涵扯扯韩不离的衣角：“哥哥，是下午的那个哥哥。”
　　韩不离抬头看了眼，收回视线：“哦。”

　　小涵问道：“他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嗯。”
　　“那刚刚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来？”
　　“……”

　　这小屁孩问题怎么这么多呢？？？

　　韩不离啧了一声：“他总得送小狗回家吧。”

　　“那小狗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呢？”
　　韩不离彻底不耐烦了，放下正在点单的手机，只手捏住小涵的脸蛋，把小孩的脸捏成了金鱼嘴：“安静点，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唔唔（想吃）。”

　　韩不离嗤笑一声，松开手。
　　脸蛋得到了解放，小涵立刻举起手，乖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安静了。

　　苏邶放下双肩包，还没来得及在椅子上坐下，就被郭书辰喊走了。
　　在钻进后厨之前，苏邶动作自然地从墙上拿起围裙，熟练地围上。
　　韩不离远远地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他怎么这么熟练？

　　要知道韩不离可从来没去过食记的后厨。

　　不是他不好奇，是郭书辰总找借口拦着他们，说必须要保持后厨干净卫生，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入。
　　那时郭书辰一脸严肃地说：“后厨可不是给你们玩过家家的地方。”
　　韩不离对那张严肃的脸仍旧印象深刻。

　　“最近怎么都不来了啊，不离。”
　　郭书辰在他们对面坐下，笑意温和，寒暄道：“好久没看到你了。”
　　韩不离更奇怪了：“哥，你坐这儿干嘛，你不去做饭团吗？”

　　食记是一家小店，老板和员工都是郭书辰，偶尔郭可意会来帮忙收银和收桌子。
　　现在老板坐在这儿，那谁给他们做晚饭？
　　……等等。

　　他记得苏邶进后厨了？？？

　　韩不离惊讶的表情太明显，郭书辰笑眯眯的：“你猜到了呀？这臭小子说好了暑假会来帮忙，顺便来学习，结果一个多月了都不见人影。我要检查一下，看看他手艺有没有退步。”

　　韩不离：“……？”

　　苏邶什么时候会做饭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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