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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不相让
侍卫略作回忆,“属下记得,来的除了京兆府尹申大人,还有沣王府宦官丛云公公。”
“萧元玉。”周照璧蹙眉,“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他。”
汗青抿唇,神情透着凝重,“沣王可是皇长子,即便陛下不喜他,地位也超然于三王之上。”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皇帝不仅不喜沣王,也不喜其他皇子。皇帝一直期望皇后能有一子。
皇后孔致君与皇帝是少年夫妻。曩夕,孔门为消除先太子与大长公主疑心,主动将若龄的女儿送至玉京,嫁给先帝膝下最庸常的皇子。而后,朝堂动荡,君家内部争斗,君臣争斗,致使战事频生。其间刺杀之事屡生不止,孔致君凭借不为人知的精湛武艺,多番护佑皇帝。暗箭频发,孔致君在刺杀中接连流产,直到最后一场刺杀中彻底丧失生育能力。此事,虽未宣扬,但众人心知肚明。
周照璧起身,他今日一身暗纹玄色广袖交衽长袍,原本重工的衣袍因为他高峻似山的身量,显得不够逶迤,反倒修身。撇下几个从属,他留句话,“跟京兆府的人下逐客令,沣王府的宦官不愿走,那就把人扣下了。”
余下从属,左右相顾,既惊惧又无可奈何。
汗青被汉月与侍卫搡到门前,险些被门槛绊倒,却还是稳住身形,趁着主子还没走远,“世子,怎么逐客啊?”
“这是赐邸,不是贼窝。我的府上,只有佳人。”
“……您这也张狂了。”汗青小声嘟囔。
府里侍女结束今日的按摩,帮裴雪慈料理好形容,纷纷退出。裴雪慈养了几日,气色渐好,精神焕发。让飞鸿取来软剑,她抚着剑神,想起蒙府的情景。
仆妇们仗着人多势众,蜂拥而上,以压倒之势袭来。危急之时,裴雪慈忆起长淮侯府那个老嬷嬷,自己任由她装扮点缀,毫无自由。内心的战栗化为决绝,她再也不要轻易受人摆布!
软剑砉然出鞘,银锋破开气流。
她不能一直站在别人的身后,倚人庇护不是长久之计。
仆妇们被恫吓住,原地顿足,仅仅是片息,葵藿一声悬赏,‘捉住谋害夫人的凶手,郎主放还身契,赏银百镒!’
富贵迷人眼,软剑青光不足为惧。
裴雪慈一剑,血溅石路,杀出一条生途。
如今想来,她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此番冲杀,怕是极难善了。
她正想着这事,门外立着一条修长人影。来人广袖玄袍,正是周照璧。
他见裴雪慈身着秋色衣裙,素淡的颜色使的繁复的缠枝宝花花纹削减了华丽,唯有银红游鳞栩栩如生,意趣动人。
“身子才养好一二,”周照璧没有迈进门,守着规矩,“就这样心事重重。”
裴雪慈起身,低垂睫羽,声音幽淡,“劳烦世子多日。可是麻烦上门了?”
“原来在想这事。”周照璧手臂撑起广袖,姿态舒展,“不必为此心忧,万事有我。”
裴雪慈抿唇,双唇紧贴,眉也紧蹙,低垂眼睫,“世子,我不想夜长梦多。玉京的变数太多了,一刻我都不想耽搁。您若有臂环的线索,就请如实告知我吧。”
“我不是家养的鸟禽,我这一生之志,就是走出牢笼。”
她再也不要惧怕地牢外艳阳。
迟迟等不到男人的回应,裴雪慈被迫抬眼去看男人。她抬眼一瞬,对方似乎就是在等她抬眼看她,迎着她的视线,迈进门槛。十分寻常的动作,男人负手提足间,却携崇山倾倒、鳌海咆哮之势。
飞鸿紧张不已,想上前为主人分担压迫,却被府中侍女半拖半拽地请离。出了门,急地面含赤色,“这不合规矩——”
侍女却紧紧攥住她手腕,正色直言:“府邸规矩就是世子。主子们有要事相议,我们必须退避!”
说着话,飞鸿便被拖拽走远。
裴雪慈原不自禁后退,却还是抗住这股威势定在原地。她觉出一股火气,窃看去,竟没有在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看到怒火。
他流畅唇线似动不动,眼神更为复杂。她以为是责备她自不量力,可却不是那么回事。她读出无可奈何,读出怪异的不情不愿,读出诡异的心有不甘。
这个男人,复杂得让她觉得……没有任何杀伤力。
裴雪慈疑心眼花,不由得聚齐视线,聚精会神盯着他看。太过投入,陷入探究的她,竟没有觉察这人的面孔愈发清晰,愈发放大。
等她反应过来,周照璧距她只有一步之遥。
她不由得脸烧起来,腾腾热气偷偷冒起。
周照璧声轻似微动涟漪,“看清楚了?”
裴雪慈窘迫地不言,只是颔首。
周照璧语气有玩味之意,“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了?”
看出……裴雪慈忍不住再看一眼,眸情如醉,她明眸闪避,“我看错了。”
“是吗?”他明知故问,换上勤勉的口吻,“看来‘得即高歌失即休’我表现得还远远不够。”
裴雪慈闻言,满眸疑惑望去,却被他捉住手腕,挣脱不出,只能被他按住脉搏。听他说:“听说你久病成医,医术不输宁坤堂坐诊女医。我也通宵达旦地略读几本医书,望闻问切有些经验。”主要都是在侍卫和军士身上练习来的。
“脉象上看,倒还得过且过。若是太过费心,只怕你日子也难捱。”周照璧诊脉后,松了手。
裴雪慈以为他是估量自己身子,看自己是否还撑得住这些风雨。于是她坚称:“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不会逞强。请世子放心。”
“我当然放心,”周照璧答得轻松,“逞强的机会,我也不打算给你。”
他今日言行举止,都是怪异得厉害。裴雪慈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药,只得当他吃错药。
“我有两个交代。”周照璧终于提起正事,“你是后宅女眷,无法走到前台行事。所以,蒙家的事,我会介入——”
裴雪慈要拒绝,却被周照璧打断,“这个你无从拒绝。我会按照朝廷律令干预此事,并不会让你背上流言蜚语。如果真有流言蜚语,那也是我之缘故。再则,此事沣王萧元玉已经介入,我若不干预其间,你即刻就会被押解入京兆府的牢狱。”
她只能接受。裴雪慈默然不语,算是认下。
周照璧又道:“蒙家的事,我帮助你,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裴雪慈唯恐他提出比给竺兰荪挡箭更难之事,连忙道:“世子,我力有不逮之处,还请世子不要为难我。”
周照璧却宽慰道:“这件事,旁人做,失败是定然的。但是于你而言,可谓手到擒来。你不必自轻推拒。”
裴雪慈无可奈何道:“好吧,世子请明言。”
周照璧目光偏移到妆台上胭脂,赤如頳霞,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今年秋时,我会选妻,你要帮我做成这件事。”
不解浮现在她脸上,裴雪慈纳闷道:“世子出身名门,仪容与才兼得,岂会在择妻一事上有阻碍?”
“名声不好。”周照璧淡淡丢出这么句话,“而且,有人也不想我过的太顺心。”
裴雪慈听出端倪,“我也听闻世子传说……那位大人的女儿早已出嫁,这件事兴许已经揭过了。世子不必忧心。至于有心之人,世子位高权重,有人嫉妒,而且——”那位竺娘子名声在外,出身权臣世家,“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子眼光极佳,有些敌手也是常事。世子这般出类拔萃,何必我——”
“我给你一日,一日过后,你再告诉我这忙你帮或是不帮。他打断她推三阻四的婉词,头也不回的走了,生怕走慢了就被一顿捧杀拒绝。
裴雪慈见人离去,也是苦着脸。
这个周照璧,真是过分!他自己修腿几尺,追上竺娘子又不是难事,为何非得为难她?他身份贵重,追求淑女有失身份颜面,但是她也是个姑娘,帮人追求姑娘,这种事情,她做来不是更尴尬,更掉颜面?
说是给她一日,然而,不出半日,午间便有侍女来请她去前院。随着侍女来到宣风厅,厅侧是一间两面通回廊的小阁。宣风厅南北两面通风,周围竹海激荡,风声猎猎。
两名侍女各自将门窗关闭,又提出红泥小炉,小壶煮沸,洗茶到斟茶,飞鸿一概都插不上手。
“娘子,冷热正好,请用。”
裴雪慈接过茶来,指尖触到杯壁,如同捏了一块暖玉。正是她喜欢的温度,不由得暗暗吃惊,仅在他府上小住两日,府中人便摸透了喜好。
她放下茶,侍女便立即贴心问道:“娘子,是茶不合口味,还是泉水水质不够清润?若是娘子有喜欢的窑口瓷器也可同我们言明,府上如今有汝、官、哥、钧、定窑——”
“不必麻烦,”裴雪慈忍不住打断,“你们服侍得很好。只是我心中记挂着他事,所以无心这一茶一饮。”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而后都挪向与一旁宣风厅相接的墙。她们自墙上打开一面小窗,“娘子,这后面是宣风厅的画卷。宣风厅的动静,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她们不再说一句话。
隔壁传来声音,是男人的声音。这道声音清朗之极,只听声便其人形貌绝佳。
萧元玉坐在圈椅中,望向对面的周照璧,“听说你府上只有佳人,怎么还将王府的阉人扣了下来?难不成,你也要用阉人在后院侍候佳人?”
周照璧心知身后画卷有人在听,却难掩锋芒,不相让一丝一毫,“你知道我府上的是佳人,还想用一个阉人请走她,你这不是上赶着送阉人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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