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但是钟离

作者:飞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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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你是…桂花精灵吗?我们还能叫你桂花精灵吗?”小萝卜头们小心翼翼地问,遥远的神明让他们敬畏,可是大号的小精灵却不是,所以当下,他们早就把主意打到“精灵”的角和耳朵身上了。

      “当然了!”神明听了很开心。祂喜欢这样纯善的、乐意亲近祂的小生灵,甚至蹲了下来,把自己的角和耳朵给他们摸:“你们愿意叫我‘桂花精灵’,那我就是桂花精灵,这是独属于我和你们之间的称呼啊!”

      本来大家对祂就有了十分好感,被这样一说,更不得了了,登时把这个“大精灵”围了起来,这里摸摸那里蹭蹭,又和祂做了之后一起去哪里玩的约定,天马行空地许诺了一堆东西要送给大精灵。

      如是良久,孩子们也累了,一个个心满意足地走上了回家的路,留下了三个大孩子,用或询问、或祈求、或迷茫的眼神看着祂。

      祂不用他们问出声,径自笑眯眯地说:“你们所求,我已尽知。只是,想要获得超越人的知识和智慧,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没有动作,只是随着神明的心意,三人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幻境,两条道路在幻境中延伸。

      一条是喧嚣温暖的、人间十丈软红尘。那里有谁敬爱的如父如兄的师长,有谁向往的亲密友爱的同侪,又有曾些微安放下谁的人性的供野犬栖息的酒吧。虽然并不广阔,甚至称得上狭隘,但它是容纳了许多人、又安抚了许多人的,人间。

      另一条,却是孤寂浩大的星河。没有人类所描绘的多情的月亮,也没有歌诗里赞叹的漫天繁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川流不息的时间之流,与偶尔的、恒星发出的绝对的光。人间的一切事情,在这样的尺度上,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神明站在道路中央,却立在宇宙的景象前,眸中倒映着、在人间之外看到的、人间的景色:

      “我执掌公平之理,所以不会对你们隐瞒。”

      “在两条道路之间,你们只能选择一样。”

      神明口含钧宪,祂的决定不容置疑。

      侦探只能询问:“我们能否过些时候再做选择?”

      神明点头:“正该如此。但这有时限。而时限,就在你们心中。”

      新生的荒神又问:“那我们如何找到您?”

      神明笑了:“若你们想要超越人世,自然可以找到我。”

      顿了顿,祂又说:“毕竟,天之道,视平万物,损有余而补不足。”

      “若在人间求不到一个解答,不妨仰头天问。”

      言罢,飘然而去。

      ……
      ……

      梦清晰了,回忆也清晰了。如今,太宰看着面前正向他传播启示的铃铛,忽然分不清梦与现实。

      ——铃铛说,宇宙无非是由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书页组成的一本书。
      而在其他的书页中,他这样的人类,居然也能有朋友,甚至是在死前也会为他考虑的好友。
      也有可以少许安身的地方,也有世人眼中的同僚和后辈,也守护着什么、或是期待着什么。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周围仍是令人绝望的一潭死水。

      他看到无常的“神”——或者说,是出现就意味着偶然的、随心所欲的命运。
      他被这个存在玩弄,许多人都在被这个存在玩弄。这个存在让他和他的朋友活该永不可能有在一起的未来,让稚嫩的荒神活该送别一个又一个曾经鲜活的教过他同类为何的人。让求解脱者活该煎熬,让要答案者活该迷茫,让挣扎于泥潭的人活该找不到摆脱之道。

      它玩弄着所有野狗一样的人,看着他们被刺被毁被背叛而做出的、扭曲痛苦的模样,它感到快乐,并说:这一切悲剧都没有原因,只是你们活该而已。

      ——哈!多么迷人的悲剧的质料!多么现成的自毁动机!

      他恢复了记忆,于是也认得了面前的这本书、这个想要煽动他的铃铛。或许铃铛还当他忘记了这一切,所以想让它成为自己反叛的一环;又或许,是它笃定非常,笃定即使太宰治获得了那份记忆,他也无法抗拒铃铛带给他的这一切,无法拒绝怀抱着真相毁灭自己的诱惑。

      是的……怀抱着真相,否定命运,让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拥有更好的未来,在最值得对世界抱有期待的那一刻毁灭自己。这对“太宰治”这个个体来说,实在是太具诱惑力的一件事。

      ——但是,这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如此吗?

      铃铛依然滔滔不绝着书上的故事,它对面前的少年有一种愉悦的恶意。这种恶意大概来自已经受到命运玩弄的人对尚未受到命运玩弄的人的不甘。具体来说,他一定要让太宰治在几年以后对上朋友的木仓口,就此完全沦为一个悲剧。它渴望另一个全是悲剧的个体,因为它渴望同类。

      “同类?”太宰仿佛完全看穿了它的所思所想,嘶嘶地说,如毒蛇吐信:“你有什么资格寻找‘同类’?失去主神的你,只是那位大人的新秩序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生灵,谁都可以是你的同类,又何必找?”

      铃铛像是被毒刺蜇伤了,却无法反驳。他尚未完全明白世界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的力量大不如前,但它毕竟还有曾高居天上的矜持啊,于是装作不屑道:“被信徒这样冒犯,却还不降下惩罚。这种无用的慈悲,妇人之仁而已!”

      太宰笑了:“你以为就这样,你就能成为祂的信徒?你不会以为,每天朝着神像顶礼膜拜、日日供奉金银玉器、把庸俗的爱憎朝向祂,就能成为信徒吧?”

      铃铛一激:“怎么不是?!”

      太宰治大笑起来,他戳到铃铛最痛的那个点,却半点没有卸力:“看你对祂的态度,你曾经跟着祂很久了吧?即使这样,你却连这么简单的、如何表达对祂的信仰都不知道!”
      “信仰祂,就要接受祂的理念,相信祂的理想。这才是对神的爱。人间那些流于表象却忽略祂所真正重视的庸俗之爱,祂根本看不上。”

      铃铛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它就这样愣在那里,脑中闪回无数回忆。良久,才恶狠狠道:“那么,你是不愿意了?无妨,随便!还有,你这么爱那一位,那一位又能回应你什么呢?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这才是笑话呢!”

      太宰治没有说话,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去见了曾经的“宿敌”。

      荒神还在擂钵街,却没有再做羊群的领袖。不知系哪方的慈善家改造了这个街区,让她变得多少有些温暖而有人味。太宰厌恶的对象正被一群小豆丁们围起来,他很受尊敬,更不会受到什么胁迫或者威逼。

      小豆丁问:“中也,你未来打算干什么呀?”

      中也还没有说话,人群却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了,有些人说中也会成为很厉害的老大,有些人说他会当拳击世界冠军,还有人说期待他骑着机车飞奔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被一群人调侃着,年轻的人类脸颊居然有些薄红,他回复了一些,周围人的反应却更大了。

      ——他去见了曾经的“同僚”。

      侦探在甜品店吃那碗红豆年糕,还是第一次和社长初见时吃的那个。他或许等了太宰很久,或许没有。他对太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你也看到了。我很想去,但我现在去不了。我还要和社长办侦探社,还要吃很多很多零食,玩很多很多游戏。大孩子是要知道取舍的。”

      他便懂得地离开,准备道别时,却被侦探拦住,给他塞了个蟹肉罐头。侦探一定要看着他把罐头吃完,完了却说,一路好走啊,祝你好运。

      ……后来,他想了许久,去见了曾经的“朋友”。

      那个人在这酒吧里面,他还年轻,甚至或许是第一次来,点了“一样”的酒,一个人坐着,还没有同伴。

      太宰自来熟地坐在他旁边,他也不见丝毫被打扰的烦躁,甚至乐意接下太宰的攀谈。

      “你知道吗?在别的世界,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是吗?”他还像是一块天衣无缝的石头,迟钝,却憨厚:“这很好啊,虽然我现在确实不认识你。”

      他还是被逗笑了,却从这笑意中感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但是啊,我可能马上要走了……我、我是说,我想寻找一个答案,寻找人生的意义,寻找世界的意义,我想了很久,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为了这个,我可能要放弃……所以,虽然认识你很开心,但我马上就要启程了。”

      “那就去啊。”织田作还是这么说话,却像是理解了他,在祝福他:“朋友的话,应该不会阻止对方的追求吧。如果是生命的意义这样的东西的话,就更不应该阻止了。”

      ——他的胸口因这感觉而盈满了,像塞满了大团大团的棉絮,无数未来和过去梗在喉中,让他说不出话来。这个地方是温暖的,甚至有一段可能比过去更愉快的友谊在等着他。他恋恋难舍,甚至多想放任自己在这里多沉湎一息,可终究做不到,也不能够。织田作拍着他的肩膀说:“那就祝你好运——相信那个是你好朋友的‘我’也会这么说的。”

      于是他抬起头来,又一次细细打量织田作的面容,微笑了一下:

      “谢谢。”

      他调转脚步,走出酒吧,经过横滨熙熙攘攘热闹的街道,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进。他走出横滨,走出东京,日夜流浪,满脸风霜,伴他而行的只有接踵而至的苦难,以及一个被刻在灵魂中却极其遥远的承诺。

      【若在人间求不到一个解答,不妨仰头天问】

      ——问什么呢?他想询问命运,询问世界的起因,询问人类之所以为人类,询问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过去的所有时光,每一天每一天,无数次无数次,他都在询问,都在承受着找不到答案带来的煎熬,这种煎熬为他带来了人间诸相,为他带来了短暂的欢愉与永恒的痛苦,却永远微笑,仿佛从来不会给他一个解答。

      但他需要一个答案。他需要一个意义,存在的意义,否定的意义,无意义的意义。

      他不言不说,不进食、不入睡,他承受思考的痛苦,承受身体的痛苦,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切宛如苦行僧。

      他来到结冰的日本海,向讨生活的渔民借一艘独木船。渔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青年,行迹狼狈,衣衫褴褛,仿佛刚从贫民窟中挣扎出来,却已独有一种悲悯的气质。

      像渡过苦海的信者,像普度众生的神佛。

      “你要到哪里去?”他们问。

      那个年轻人像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难辨,他们好一阵才听明白:

      “我要去寻找神明。”

      这答案可笑,又因为太可笑反而不能认真去反驳:“那,找到了神明,你又能干什么呢?”

      年轻人笑了,又因为许久没笑而展露出一个扭曲的面庞:

      ——“因为,神明那里,有着答案。”

      他远渡重洋,一日一日,日日面对着单调广袤的冰海。他认准月亮的金影,不吃不喝,昼夜兼程。他和自己的意识赛跑,向着光那一边奔跑:他要去自己从未到过、从未听闻过、从未想象过的远方。

      超越自己意识的边界,走出自己的想象,或许就能穷极人类的想象,找到天中的神明——他是这么想的。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地方。

      那是穷极人类想象都想象不出的梦幻之地,无数宏大的洪流在这里汇聚,累赘的形容词在这里失去了任何意义。他看到的,只是仅此一个的亘古的太阳,失落的舟楫,黄金的大河。

      神明仰躺在大河里,眸中倒映着裸露的太阳。万千世界倒映在祂眼中,却轻薄地像一粒尘埃。

      祂没有看着前来的太宰,却让那条河流修补了他的疲劳,又给他换了一层衣裳。

      “客来了?”祂慢慢地说,有些笑意:“这里没有礼节的概念,你便随我躺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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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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