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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15）
艾伦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快问出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坦诚地告诉她：“是，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赫洛伊丝心头一震，内心的波澜瞬间涌起，她急切地追问：“那是多久之前？”
艾伦抬头望向远方，远方的山峦连绵起伏，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宁静，他充满怀念地说：“我十六岁那年。”
赫洛伊丝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咚咚直响，一根神经在她脑中崩得紧紧的，催促她继续追问才能放松下来。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那年，我参加过一次马术活动，里面包含了一项骑射的竞赛环节。报名时，我谎报了年龄。被我母亲知道后，她气得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她认为骑射这项运动充满了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受伤，便强硬地不允许我再碰。后来……就一直没有碰过了。”
“啊，这样……”赫洛伊丝觉得十分遗憾地感叹了一声。
艾伦不想让她失望，乐观地笑道：“不过当初参赛的弓箭是我自己精心挑选的，现在还一直挂在我卧室的墙壁上。”
赫洛伊丝说：“这把弓箭对你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吧？就像陪伴你的Darian一样。”
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因为回忆少时的过往而产生的遗憾被温暖的话语取代。他下定了决心，朝她发出邀请：“我带你去看看吧。”
赫洛伊丝欣然点头，跟在艾伦身后。他们穿过花园，走进那栋房子。
进入卧室，艾伦径直走向墙边。赫洛伊丝看到那把弓箭安静地挂在那里。弓身线条优美流畅，木质的纹理细腻清晰，弓弦坚韧而富有弹性，仿佛还残留着当年他拉弦时的力度。
艾伦轻轻抚摸着弓身，眼中流露出怀念与感慨：“看到它就想起自己十六岁时的样子了。”
赫洛伊丝感受着艾伦的情绪，她好像能看到当年那个勇敢无畏的少年。
“你想试试拿起它吗？”艾伦转头看向赫洛伊丝。
赫洛伊丝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弓，那一刻，她似乎与他的过去有了一丝奇妙的连接。
“它有些重量的，对吧？”艾伦挑了挑眉，“但当年的我，拿着它却觉得无比轻盈，好像自己能征服整个世界。”
赫洛伊丝有些不舍地放下弓，“你说这句话让我想起杰克在泰坦尼克号上说的‘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没想到你会联想到这个。”艾伦笑着摇了摇头，谦逊道：“不过那种感觉的确很相似，都是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弓箭上，但他想要刻意避开当前的氛围，转移了话题：“那么，你想试试吗？”
房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窗帘。阳光透过轻薄的布料缝隙洒进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微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
“不了。”赫洛伊丝这次毫不犹豫选择了拒绝艾伦的邀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来了抵触情绪。只觉得有些东西一旦触碰，带给她的便只有难过和伤痛，像锋锐的箭深深穿进心底。
艾伦没有强求，他把弓箭挂回墙壁，抬手看了眼手表，“派对快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吧。”
这是一次温馨而小型的聚会，邀请的大多数是伊芙自己的亲密好友。赫洛伊丝性格内敛，不习惯参加这种热闹的聚会活动。她略显局促地站在吧台前，双手捧着一杯色泽诱人的酒。
她看到在伊芙身边始终有位年轻英俊的男士陪同，他们二人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同款的钻戒。
“那是我姐姐自己选择的丈夫。”艾伦不知何时走到了赫洛伊丝的身旁，语气平淡地说道。
“看上去是位很绅士很帅气的男士呢。”赫洛伊丝转过头看向艾伦，令她感到诧异的是，她并没有在艾伦的脸上看到真心地为自己的姐姐感到幸福的表情。
“其实，我并不赞同姐姐嫁给一位仅仅是一见钟情，甚至，还不怎么过多了解彼此的人。”
可是母亲却对这件婚事极为乐意，而他的父亲则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所以之前他经常回家看望姐姐的情况，他实在放心不下，觉得这种冲动的决定过于草率。
赫洛伊丝喝了一口酒，安静地聆听。
“可是，我姐姐喜欢，我这个做弟弟的只能选择送上祝福。”
他买了一束玫瑰花送给姐姐。他知道她喜欢这个，从很久之前就喜欢。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花园里种满玫瑰，只为了让姐姐时刻都能绽放出如玫瑰般的笑容，永远开心幸福。
他看到姐姐在忙前忙后招呼完朋友们后，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歇。但当她的目光扫向他们这边时，立刻对着他招了招手。
他快步走过去，忽略了音乐声和人们的交谈声。他听到姐姐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这么早就步入婚姻。”
伊芙温柔地看着弟弟，伸出手抚上他日渐成熟、隽秀儒雅的脸庞。她亲爱的弟弟只比她小了两岁，面庞却已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多了几分坚毅和成熟。
“我知道你希望我幸福，我都懂。你一直都很好，真的，如此出色、优秀。”伊芙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从小到大，你总是处处为我着想，我都记在心里。”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弟弟的心思，目光越过弟弟的肩头，看向靠在吧台前的那道身影，莞尔一笑：“你去看看那个女孩子吧，我感觉她好像快喝醉了。”
艾伦听到姐姐的话，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到赫洛伊丝面前。她的脸颊泛红，好像真的醉了。他拿起赫洛伊丝面前空掉的杯子，凑近闻了闻，幸好姐姐没有选择度数很高的酒。他看得出赫洛伊丝不习惯待在这样的场合，他决定带她去外面透透气。
也许是入夜后的花园格外宁静，月光洒在小径上，微风轻拂着草木，带来阵阵清幽的气味。也许是酒精在身体里发挥了一些作用，让她的内心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拘谨，多了一股倾诉的勇气。赫洛伊丝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系列的事情告诉艾伦。
她微微仰头，看着头顶那片璀璨的星空：“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会单独对耶路撒冷王国的历史感兴趣。从耶路撒冷回到法国后，我梦到了一些关于这段历史的零散片段。最神奇的是……我还梦到了那位鲍德温国王。”
艾伦想起赫洛伊丝当时在图书馆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也许现在对她来说，才是真正到了能够诉说的时机。
“国王戴着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脸，甚至在梦里，我跟他的交流也并不多。可是我所了解的他，并非仅仅通过那些文字记载。”她声音轻得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可是却一字一句清晰地飘进了她身边这个人的耳中。
“我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他的每一次决策，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还有……他的无奈，他在面对困境时的无力与孤独。”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于是闭上眼睛。
“我能看到他在王宫里，烛光摇曳，映在他的面具上。他在堆满地图和文书的桌前，苦思应对之策。他一次次拿起又放下手中的笔，桌上的羊皮卷被他揉皱了一张又一张。当坏消息传来，他愤怒地拍着桌子，却又在瞬间泄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身旁的大臣们或是争论不休，或是沉默不语，无人能真正为他分担这份沉重的压力。”
她好像还能看到当萨拉丁的大军兵临城下，他不得不撑起病体去收拾手底下的人惹下的一堆烂摊子。他强忍着麻风带来的折磨，艰难地骑上战马。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在滚滚烟尘中显得如此孤独，让人心疼不已。那身锁子甲在他身上格外沉重，却是他最后的尊严与坚守。他举起手中的剑，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身体的极度虚弱，声音沙哑却坚定地指挥着士兵们。
“不单单从史书资料里看到的描写，还是我自己感受到的这些，我能领悟到他的伟大，那种为了王国和子民不惜一切的奉献精神。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他也义无反顾地冲锋在前。”
艾伦没有打断赫洛伊丝继续往下说的行为，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专注又饱含关切。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赫洛伊丝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但这就是我的感受，那种真实的共鸣是骗不了人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他、为什么这种神奇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在梦中看到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我想追随他上战场，拿起武器，与他并肩作战，为他挡去敌人的攻击。我想帮他，让他的处境好过一些，即使对他来说可能是微不足道或者并没有什么用的帮助……可是，我只想能给他哪怕一丝的慰藉和力量……”
说到最后，她泪光盈盈，宛若破碎的星辰，毫无保留将悲伤的情绪尽数展露。凋零的树叶在风中飘落到她脚边，她望着身边的人，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在绝望地祈求：“请你告诉我，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个梦？只是我的幻想吗？”
她把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想法和盘托出，渴望从他那里获得理解、支持，哪怕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语。他倾听时专注的神情、他给予回应时温暖的笑容，这种期待让她现在像一只急于挣脱牢笼束缚的小鸟。
艾伦的目光闪烁不定，犹如加利利湖面上朦胧不清的月影。夜晚的花园安静得过头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手腕那块表的指针走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击他太阳穴跳动的神经。
从进花园起，他一直沉默地接收来自她传递出的这些讯息，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她此刻的迷茫与痛苦，也明白她是多么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在心中反复斟酌措辞，试着找到一句既能安抚她又能让她认清现实的话语。可是他发现这太难了。她的目光总是带着殷切的期盼望向他，仿佛他是她在困顿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束光。
他双眉紧蹙，眼中满是纠结与不忍，顿了顿，压低声线说道：“贝拉维尔，你醉了。”
“不，我没有。”她的脸颊因酒精的作用泛着红晕，眼神却透着清明，急切地解释说自己只是微醉，喝一点点酒，脸就会红得厉害，看起来像醉了，可实际上她的头脑清醒得很。
她目不转睛望着他，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看到她哭的那一刹那，艾伦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眼神中，在瞬息之间便覆盖上了一层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或许不该使用这样回答。他对此感到棘手，他想伸出手，似乎极其渴望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但当他刚做出这样的举动时，赫洛伊丝也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她迅速偏过头去，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抹掉。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今晚脆弱的模样，也是对他今晚的回答感到不满。
她听到他说抱歉，可她的神情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沉默。
看着她执拗的模样，他无奈选择了妥协：“也许，你对他的这种情感一直被岁月尘封，是你从未真正察觉到的。”
他说出这番话后，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被冲击得无法立刻做出回应，倔强的眼神已被慌乱占据。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脚下的石子被踢得滚开，嗫嚅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我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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