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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莫之夭阏,今将图南
要知道,先前妖师见到光目姑娘、后土娘娘的杀念、元屠姑娘之时,虽然也曾提起过她们所代表的那些故旧,却丝毫没有此刻这般喋喋不休。
由此想来,妖师毕竟还是妖族的妖师,定是与妖族的前辈们更为熟识。
灵夭拿不准能让妖师表现得有些失态的是母亲常羲还是女娲娘娘,只好先做自己能做的。
听妖师方才的自语,结合他阿兄哄他时给他讲过的睡前故事,他大胆猜测,在伏羲前辈的严防死守下,妖师与女娲娘娘的接触恐怕并不算多,未必熟识她的性情。
所以他下意识地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样子来扮演。
好在他的样貌本就与常羲有七八分相似,冷着脸的时候就更像了。
于是他漠然行礼:“灵夭见过妖师前辈,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鲲鹏见他如此,更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假。
从前在天庭的时候,妖族三姝中,羲和久居上位、常羲清冷孤傲、女娲遗世独立,都是这样不爱同陌生妖说话的样子。
鲲鹏当初还暗自腹诽:或许漂亮的女妖就得是这样有距离感的,像白泽那样话多且密的,哪怕长得还可以,也引不来络绎不绝的追求者。
思绪信马由缰、往误会的道路上狂奔的鲲鹏难得挤出三分笑意,迎向灵夭:“巫妖大战之后,女娲和常羲便下落不明了,我遍寻不到她们的踪迹。你既是她们的后辈,应当知晓她们的避世之所?”
灵夭听到妖师的疑问,心中一定,有问才有答,有来才有往,这不就是能谈的意思嘛?
他借着广袖的遮挡,轻轻拍了拍元屠姑娘的手腕,稍作安抚,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反问了回去:“自是知晓,不知妖师寻她们作甚?”
鲲鹏思及自己有求于妖,只好耐着性子与小辈寒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妖族凋零,从前天庭的旧臣所剩无几,看在同僚的份上,总想知晓她们是否安好、近况如何。”
“虽然我也明白,以她们二位的能力,强强联手之下,放眼洪荒也难寻敌手,没什么不能去的险地。”
“但未能亲眼看到,我心中难免不安,还请小友告知她们的下落,让我能寻过去与她们叙叙旧。”
这个请求实在让灵夭有些为难,母亲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交谈,自然没办法同妖师叙旧;女娲娘娘才寻到伏羲前辈,约莫一时间也顾及不上妖师。
况且他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早就听说妖师鲲鹏性情古怪,为鲲时温厚如水,做鹏时性烈如火。
曾经他以为妖师就像土伯一样,喜欢随着心情切换形态,想撒娇的时候变作小狸奴,要打架的时候便是大凶兽。
可此时鹏鸟看似好相处的温厚下难掩殷切,其中透出一股难以掩盖的僵硬,分明是不熟悉这番作态的样子。
发现了一个破绽,再想起方才的情形,就更觉得哪哪都是破绽。
妖师为鲲时还悉心指导,说元屠姑娘的杀意不浓,剑锋不利;化而为鹏时,便说元屠姑娘的剑倒是够锋利,速度却太慢了,伤不到他。
同一只妖,怎么可能刹那间变化这么大,大得判若两妖?
还不等灵夭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耐心告罄的鲲鹏就发现了他的迟疑,急躁地选择了简单粗暴的做法:“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女娲的下落,就别怪我以大欺小、出手无情了。”
鲲鹏心想:只要我像捉土伯一样捉住眼前的这个小辈,威逼利诱之下,还怕他不能为我所用?
电光石火间,还是一旁早就觉出不对的光目反应得最快。
只见她从僧袍之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木鱼,落槌轻敲,天地之间顿时万籁俱寂。
片刻后,此地只听得到阵阵诵经声,隐约夹杂着西方教的六字真言,让鲲鹏也不得不为之失神,陷入顿悟之中,暂时止戈。
能让妖师陷入如此境地的木鱼自然不是凡物。
这只神奇的木鱼是光目的师父准提菩萨取自己的原身——先天灵根“菩提”上的一段灵木所做,与那件洪荒著名的法宝“七宝妙树”同根同源。
是准提菩萨送给他师兄的礼物之一。
从前光目在须弥山上时,每日的晨课上,接引佛祖都会敲响这只木鱼,驱赶弟子们的昏惰,让他们灵台清明,更有智慧觉悟他所讲述的经文与道理。
经年日久,浸染着佛法奥妙的木鱼便也成了一件秘器奇宝,特别对于从未听过它发出的声音的生灵而言,必定能让他们沉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可惜这次面对的是妖师鲲鹏。
光目心里明白,这只木鱼困不住他太久,她也只是想借此争取一点先机而已。
所以她在脑海中粗略勾画出一张阵图,飞速推算其中所需要的节点,排除掉上一个失败的封印中可以废物利用的部分,将更新的节点与材料交予灵夭道友,然后请元屠道友降下一场剑雨。
她刚安排好分工,鲲鹏就脱离了顿悟的状态。
发现自己小有进益的他心情颇佳地准备手下留情,想着还是得给小辈们背后的旧友一点面子,一会儿就不把他们揍得太惨好了。
他自顾自地做完这个决定,一抬头,正好看见一直表现得并不突出的准提道友的小徒弟身后又亮起了刺眼的佛光。
那佛光晃得眼睛很是难受,让鲲鹏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再睁眼之时,便见到天池之水在刚刚那个伤了他的剑术天才的指令下,倒流升空,飞上九重天,复又似故水难离,重新投入天池的怀抱。
大雨如注,将天池与天空连接,构造出了一片充满水的空间,让鲲鹏避无可避。
他的翎羽被雨水浇透,打绺结缩,好像又要变回大鱼的鳞片。
可还没等这变化完成,光目对封印法阵的改良就结束了。
巨大的阵图将鲲鹏圈在其中,让妖师的动作为之一滞。
光目见状,连忙扔出自己一直戴在脖颈上的挂珠,藏在凰鸟之中的小白也适时掷出此前光目送它赔罪的念珠。
这两串珠子与封印法阵的节点遥相呼应,联结成一百零八根光柱,将鲲鹏钉在当中,禁锢住他身体的变化。
等了一会儿,见妖师安静了下来,光目才长舒了一口气,向小伙伴们解释道:“我西方教对神魂与身体的对应关系有些研究,可妖师前辈的修为太过不凡,高出我许多,即便我用上天眼通,也只在他方才转化形态之时才窥见一点疏漏。”
“据我猜测,他的身体里应该有两道神魂。一道是最开始的鲲鱼神魂,脾气要温和一些,即便我们无礼在先,也没准备伤我们性命;另一道就是现在的鹏鸟神魂,性子高傲,没什么耐性,冲动易怒,杀伐气盛。”
“神魂须得与身体相合,才能让生灵行动自由、如指臂使,可他这两道神魂却只有一具身体,所以才不得不转化身体的形态以适应神魂的不同特性。”
听到这里,灵夭恍然大悟:“怪不得妖师前辈一直追问我女娲娘娘的下落,应当是想请娘娘为他做一具身体,好安置他多出来的那道神魂。”
光目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说清楚现下的情况,大家就又听到了鲲鹏的附和:“说得不错,你们这几个小辈不愧你们的那些来头,果然见识不凡。”
冥河当即握紧了元屠剑,挡在了最前面。
可光目却一点也不见担心,加快了说明的语速:“转化的那个刹那是妖师最虚弱的时候,我趁机封住了鹏鸟神魂,禁锢了他的身体。”
“鹏鸟神魂不在,他的身体六神无主,只能把鲲鱼神魂推出来做主,但习惯了在海中畅游的神魂没机会学会在空中翱翔,他现在和这具身体一点也不熟悉,奈何不了我们。”
冥河很快读懂了光目的言下之意:她们已经把这个“机会”给了“鲲”,他迟早会摸索出这具鹏鸟身体的用法。
她目露凶光,第一反应就是先下手为强。
身旁的皎皎却制止了她。
灵夭终于明白妖师当初为何要抓土伯了。
轮回之境靠近出口的地方是一片高原,正中有一块台子,土伯最爱在那里趴着睡觉。
他们出来之后,土伯才告诉他,那片高原是后土娘娘的额骨所化,那块台子就是她的灵台。
灵台是神魂栖居之所,本该无相无形,也不知道后土娘娘是怎么把这东西化虚为实的。
只知道土伯说,睡在那里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似是可以同自己的神魂对话。
土伯在那里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它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台子同化,自身也成了这种神通的载体。
此前妖师的种种表现告诉灵夭,他的两种形态似乎并不能知晓对方经历过的事情,至少不能立刻知晓。
想来妖师捉土伯就是因为知晓后土娘娘在神魂一道上的造诣,想看看土伯有没有学到一点皮毛,却正好发现了土伯新得的神通,便不肯放过它了。
灵夭想通了其中关窍,游曳到妖师近前,低声同他耳语了几句。
一番交谈后,成功让鲲鹏答应同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甚至愿意加入他们的队伍,护佑他们一路南下,一同去到那轮回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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