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好幸福啊
　　能这样大声唱自己喜欢的歌
　　你能在我身边安静倾听
　　好暖和
　　不用担心有外人打扰了
　　大家都陪着我呢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再也不用一次次失望了
　　再也不用一个人痛苦了
　　都是因为有你在呢
　　你能拉拉我的手吗？
　　啊……从没有觉得，世界如此温柔……
　　好像有些累了……
　　“**晕倒了！”
　　“赶紧扶她起来！”】

　　只有绝望透顶之人才会选择在春天死去。和煦的春风和随处可见的鲜花绿叶不自觉就让人心情舒适起来。蕾伊将每年一次的魔女等级评定选在了春天，也只是希望能让魔女树上下不到两百号人能热闹热闹，不至于无聊透顶。
　　往年的等级评定考官都是由漓阳，千叶和蕾伊三人亲自出马。但今年漓阳实在忙碌，蕾伊和千叶心中也各自有自己的小九九。
　　蕾伊：“你最近应该不忙吧，害虫？”
　　菲希克头都不抬：“怎么不忙，忙，忙得要死。我最近又找到了新的乐子，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好好利用。”
　　“你有什么正事，搁置几天又能怎样？”
　　“正事确实算不上啦，可搁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新鲜玩意儿打发时间，我得趁着还没腻多享受享受。我有时候都害怕自己，万一明天就腻了，那我又要无聊多久呢……”
　　菲希克故作可怜，蕾伊不理她，只是说：“算了。那你推荐个合适的人给我怎么样？”
　　另一边，千叶单独分别与顾小迟和夏霖进行了谈话。
　　顾小迟有些惊讶：“你不是一向只把我当成不对外展示的私人摆件吗？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
　　千叶倒很淡定：“你不需要干实事，只需要帮忙打打下手，给我挂个名而已。另外两位考官你都熟悉，眼下选你确实是最合适的。”
　　“好吧。以你的谨慎，我还以为我会被你一辈子关在笼子里当玩物。”
　　“想多了。和你相处这些日子，我也明白了一点。‘平衡’也没那么容易被打破，无伤大雅的‘变数’说不定正是我需要的。”
　　千叶将额头贴在顾小迟的额头上，双手自然环住对方的肩膀：“做你该做的。我不介意你变得更有用些。”
　　而夏霖不一样。在和夏霖谈话时，千叶刻意拉开了距离，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提出让夏霖坐下。
　　夏霖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当考官……我？”
　　“你和凪一起。凪胆小些，怕得罪人，会把评定数值往高里算。但我需要客观公正的结果。你们二位中和一下再好不过了。”
　　夏霖有些为难：“千叶……”
　　“需要数值的是我，魔女树那些闲惯了的人不过是走个流程，给自己找点事做。放心，这种不赚钱，只花钱的事蕾伊才不感兴趣，不会把你牵扯进什么勾心斗角中。你也纯当打发时间就好。”
　　顾小迟和夏霖自然不用说，她俩无论在哪都一心同体。所以，这三人的组合乍一看，凪似乎是被孤立的那位。根据凪的性格，想必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凪对此相当不快。但事实恰恰相反，在与顾小迟和夏霖相处的过程中，凪一改传闻中阴沉暴躁的性格，对两人相当友善温和，顾小迟已经掐了自己好几次确认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夏霖把魔女树往年的魔女能力值测试评定标准往顾小迟手里一塞：“把这些文档整理一下做个表，我看着头疼。千叶真是个神人，她手里的文件全是用这种密密麻麻的小字，我要是成天盯着这些东西看，迟早眼睛废掉。”
　　“同感。近五年每个等级的通过率，每个小项目的平均分我都做好折线图了，你们俩到时候看看今年用不用调整些什么。”
　　夏霖捏了一把顾小迟的脸：“这么认真吗？就因为是千叶亲自指派的任务？”
　　“……嗯。”
　　“你对我撒个谎不行吗。”
　　“那我以后不一定说实话了？”
　　“不行！你还是说实话吧。唉，我只是好久没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有点难以接受。”
　　顾小迟回头笑了笑，把自己刚买一口没动的果茶推给夏霖：“那你更喜欢看我成天赖在家里混吃等死吗？”
　　夏霖接过果茶，插上吸管就喝了一大口：“你这人要是哪天不杠我两句，就可以直接送医院检查脑子了。不过比起你，凪要奇怪多了。平时她在办公室都臭着一张脸谁来都不搭理，今天怎么回事？对谁都笑呵呵的，还主动干了那么多活儿。”
　　两人一齐往凪的方向看去，只见凪正捧着电话与某人正聊得起劲，嘴角的弧度都压不下去了。
　　有猫腻。
　　代替漓阳前来担任考官，对凪来说无疑是上上签中的上上签。一来，这代表漓阳对自己的信任，二来，可以完美避开与黎明单独相处。不过这样一来，流浪动物保护基地的三人小分队便只剩下了黎明一个。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那天晚上，漓阳突如其来的“我可能喜欢你”。
　　凪在听到这句话后，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她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挂断键。
　　这是一个超乎凪想象太多的答案。好比一位口渴的旅人不过是想讨一碗水，却有人赠予他一整片湖泊。
　　在漓阳对这句话进行进一步解释前，凪都不打算向漓阳提起这件事。她害怕漓阳会说出伤害自己的话。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能伤到自己，凪的内心饱受摧残，已经如风中残烛，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
　　凪的电话那头是漓阳。
　　“黎明刚刚打电话给我，基地那边现在很缺人手。”
　　“可你知道，我现在也很忙。能不能从狐奉社那边拉几个人去？”
　　“大概不行。你知道，千叶她不喜欢自己的人被随随便便拉去干别的……”
　　凪吞了吞口水。其实现在还在准备阶段，任务并不多，自己更是早早就把属于自己的工作干完了。为了营造出自己抽不出时间的假象，她甚至还“热心”地帮顾小迟和夏霖干了不少工作。
　　“黎明她，她希望我去吗？”
　　“嗯。”
　　凪比从前坦诚了些，可能是一句喜欢给了她底气：“可我现在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也不想见她。”
　　“嗯。我知道了。那我替你去，没关系。”
　　“你在说什么？我早上还看见你今天的接机图，你不是有个综艺要录吗？”
　　“黎明不喜欢一个人。综艺来得及，只要晚上能赶回去就好。到时候，拜托黎明将我传送过去。”
　　“是为了那条杂鱼吗？”凪的语气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并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我从未思考这种问题。”
　　“……你别动，我去就行了。”
　　凪刚放下手机就后悔了。
　　但如果她不阻止漓阳代替自己前去，自己一定会更后悔。
　　开车前往基地的路上，凪不停地切歌，如果车载音响会说话，想必已经对着凪破口大骂了。但凪格外烦躁，她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她不愿意看见黎明的脸，那张脸就像寒光闪闪的钩子，会把凪内心深处不想面对的回忆粗暴地勾出来
　　她并不是不愿意向黎明道歉，而是她太明白了，道歉对于黎明来说可有可无，黎明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自己对她的挑衅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只要蕾伊哄一哄就能随意翻篇，她才不缺一个道歉。
　　正是如此，凪才不愿意道歉。
　　简单的“对不起”三字，对凪来说，是无数个失眠夜的创伤反刍，是自尊与自卑将自己撕扯得遍体鳞伤后的血泪妥协，是她与自己和解最后的希望，是深深扎入凪内心的荆棘。但在黎明心中，这些多么不值一提。
　　宁愿逃避一辈子，也不能成为黎明口中轻描淡写的笑话。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很遗憾，这段车程很短，凪不得不从音乐中脱身，回到现实。

　　“好久不见，长老。随意坐吧。”千叶坐在办公桌前，没有被菲希克不敲门就进来的无礼而不悦。
　　菲希克也不客气，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千叶放下手里的工作，直勾勾盯着菲希克：“元老，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你呢？如果真有这种东西，我一定会费尽千方百计寻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套出你肚子里那些秘密。”
　　菲希克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连我都不知道我究竟喜欢什么。每次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总是不到几天就腻了，这日子过的真是没什么盼头。不如这样，你愿意……”
　　“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落泪。”
　　菲希克耸肩：“好吧真无趣。你直说吧，想问什么？看你那不怀好意的半永久假笑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在盘算什么了。不过你问归问，我告不告诉你还得看心情。”
　　“从前我认为，如果我想知道什么，我就要从那个人下手，后来我发现，或许没那么麻烦，如果能找到一个把所有谜题串联起来的关键点……事情是否就简单多了呢？”
　　千叶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菲希克，和服袖子上的樱花在菲希克眼前一点点放大
　　“从表面上看，毒魔女贝尔妲不会再回来，天神也已经安息，所有事都有了我想要的结果。可事情只要还存在没解决的问题，我就没办法彻底安心。记忆魔女的第二个印记到底给了谁，为什么要用它使贝尔妲失忆？以及……夏霖的秘密，真的如同她所说那样简单吗？”
　　不知何时，菲希克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眉头微皱，换上一副略微认真的表情，不知是装的还是真心的
　　“贝尔妲在失忆前与你来往最多，蕾伊制作的两个记忆魔女专属印记其中一个便给了你；夏霖曾带领我前往的那与世隔绝的天神长眠之处，我哪怕一路做上记号也无法再次抵达，并且你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对夏霖的秘密了如指掌的样子；更不用说，你似乎还认识贝瑟……我早就该以你为中心展开调查才对。”
　　菲希克似乎料到千叶会说这些，“现在跟我说这些？我不信你才意识到，你不过是以前撬不开我的嘴而已。”
　　“不，我不是来问你的，我是来对答案的。”
　　菲希克终于有些意外，千叶叹了口气：“元老不必惊讶。我与冰雪聪明的元老您不同，我只能用笨方法。为了腾出时间，我特意把不重要的工作塞给顾小迟，用这点时间，我逐一调查了魔女树上下所有在编人员。
　　除去时间线不吻合的，再除去知根知底的，倒也没剩几个。贝尔妲本就神出鬼没，不与外界来往，利害关系也十分简单，究竟是谁要害贝尔妲失忆，谁能从贝尔妲失忆中获得好处，又是谁能让蕾伊欣然让出专属印记呢？”
　　菲希克不说话了。
　　“答案是——没有这个人。魔女树内没有一个符合全部条件的人。我甚至扩大了搜查范围，连狐奉社上上下下我也查了个遍。我甚至连几百年前的历史都仔细翻查了，我确确实实找不到这样一号人物。狐奉社的档案部和情报部里都是我最信任的顶尖人才，如果你说我查的不够仔细彻底，就是要否认狐奉社的情报网不够完善了。”
　　千叶笑得自信，菲希克的表情越来越捉摸不透
　　“首领，你说结论吧。”
　　“将不可能的答案排除掉，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这句台词我是在哪里看见的来着？”
　　“看来，首领心中只有一个答案了。”
　　“贝尔妲自己对自己使用了记忆魔女的专属印记，自己消除了自己的记忆。她的专属印记想必是蕾伊亲手送出的，你和贝尔妲两位元老魔女，倒也配得上这么贵重的礼物，第二个印记送给贝尔妲本人，确实是最说得通的答案。”
　　“至于夏霖的秘密……你之所以知道她的秘密，必定是她有求于你。那天，我看到了棺材中躺着一名白发女孩，她确确实实没有呼吸。而夏霖本人的说辞是——女孩便是死去的天神，而她不过是继承了部分能力的普通人。
　　你的专属能力是谎言，你可以用谎言改变现实。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来了，你的能力究竟用在哪了？是白发天神其实没死，还是说……这死去的，根本就不是天神呢？
　　可如果白发天神没有去世，那么，夏霖的能力又是从何而来？她声称自己为普通人，但不是魔女也不是人类……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种族吗？”
　　千叶背过身，沉默了良久。突然，她猛地回头
　　“所以，还是第二种更为可信吧。”
　　菲希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千叶，不愧是首领大人！你比我想象中要更早发现！我种下的种子，竟然长出了这样的果子！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你干脆再大胆一点，直接把天神大人的名字也一并说出来呗？”
　　“不必吧？反正你我心中的答案必定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首领，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彻彻底底赢了！我已经可以宣布在和顾小迟的对决中，你是最后的赢家了！你有什么感受吗？千叶？”
　　菲希克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两腿发软，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
　　千叶一如既往的优雅：“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我不过稍稍接近了您一点而已。但假以时日，想必总有一天，您手里那些秘密，对我来说也不再是秘密了吧。”
　　笑累了，菲希克爬起来，“既然胜负已决，我也该通知游戏双方最终结果了。”
　　千叶微微一笑，制止了菲希克。
　　“首领，你不想享受你的胜利果实吗？”
　　“我确实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可我知道的还不是全部。我并没有赢得彻底。以及……”
　　千叶心中的天平，不知何时悄然倒向了某一边
　　她必须做到一件事
　　让顾小迟离自己最近的同时，永远不能喜欢顾小迟
　　这是属于她的游戏，属于她的胜负

　　菲希克回到家后，看着窗台上的花盆发呆
　　“种下的种子够多了，也该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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