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就一往而深

　　虽然话是这么说，而云知亦最后也没帮鸣初种成胡萝卜，当然这都是后话。

　　即使云知亦很少走出那间古老神秘的阁楼，但时间长了，她也渐渐熟悉起了白陀寺，这座寺庙一共有设立了五座寺庙，寺庙以中轴线为中心对称分布在两边，主殿则压在中轴线上，整座寺庙沉稳而佛气弥漫。而寺庙供奉的佛像千姿百态，既有气势磅礴的罗汉造像，也有慈悲为怀的菩萨造像。它们中有的被收置在禅房，有的被香火供奉在殿堂。

　　寺庙坐落在山脚，但位于郊外，位置稍显偏僻，可香火却异常旺盛，每天前来祭拜的百姓络绎不绝，云知亦能通过阁楼的窗台看见拾级而上的百姓们，一个接一个的。

　　寺庙虽大，但包括鸣初和云知亦在内，统共也就六个人，其他四个也都是已经剃发出家的僧人，当然他们都不知道云知亦的存在。

　　每天早晨，在其他四个人去禅房参禅后，一般他们进去后都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去“静坐冥思”，这时候，云知亦就能走出那座阁楼，然后在寺庙里逛一逛，解一解闷，但最好要避开其他来参拜的百姓，而这些都是鸣初告诉她的。

　　春天的旭日是温柔的，连带着晒向地上的光也异常柔和，没有夏天的灼肤，也没有冬天的戳人。

　　阁楼前的海棠树下有一口水井，但这水井很少被使用，她猜这主要还是因为这水井离柴房比较远的缘故，而柴房旁边有一条顺着山沟流下来的溪泉水，得天独厚的地势条件让这座寺庙被这泉水滋养着。
　　云知亦双手撑在阁楼的窗台上，眺望远方，目光呆滞，与其说在发呆不如说是在回忆。

　　“我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青蛙……”一句稚气十足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愣了一下随后垂眸往阁楼下望去，只见两个一高一矮的孩童趴在那口水井边上往井底张望。
　　她皱了皱秀气弯弯的眉目，然后走下阁楼，那两个孩童就这样扒在井边必定是不安全的。

　　很快，她靠近水井后，用两只手分别揪住那两个半边身子都快探到井里的孩童的衣领，把他们给扯离远了那井边，随后问道：“你们爹娘呢？”
　　那高个子孩童大叫了一声后挣了挣，似乎对被揪住衣领很不满意，他对上云知亦的视线：“放开我！”
　　而她也没有一直揪着他们不放的打算，就顺势放开了他们的衣领，刚要再开口，那边的墙角拐弯一下子窜出两个身影，和这两个孩童一样都是穿着棕黄粗布衣裳。

　　他们看向这边后便奔过来，想必就是这两孩童的爹娘了，幸好她今日穿的不是藏蓝的僧袍，而是鸣初前几日从外面带回来的春衣，她当时看见那两件布料细致的春衣时还愣了一下，因为他确实说过会弄两件女装回来给她穿，她当时想着就现在的境况而言，那女装应当也和僧服一样是粗布的，然而那天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就在云知亦的面前，那对夫妇跑过来后对对着两孩童就是一顿训斥：“你们两个乱跑什么？不是叫你们待在原地等俺们回来……”不捎片刻，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下来，刚才那个气焰还很足的高个孩童一下子就跟黄花菜一样蔫了，低着头闷闷不乐的。

　　最后那对夫妇临走前瞥了云知亦一眼，应该都以为她也是来上香火的普通姑娘，他们各自行了一个谦让礼就转身离开了，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家人走向拐角，但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地面上的一根枝条，她记起这是刚才那个妇女拿过来的，她弯腰捡起来，随后她不由得出声叫住他们：“你们的枝条落下了！”
　　那对夫妇一同转身望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着她没什么情绪的道：“小姑娘，这个给你种了。”
　　云知亦不明所以的抓了一把后脑勺：“？”

　　很巧的是，那家人前脚刚离开，鸣初后脚就从那面墙的拐角出现在她眼前，而她抓着那根枝条看着他慢慢靠近，他的步伐依旧不缓不慢，沉稳中又不乏气场，自春日的曦光中走来，光都不及那人耀眼。

　　这一刻，云知亦突然想起她那难产去世的姨娘。
　　七年前，姨娘嫁给了当朝的青鸾大将军，但好景不长，青鸾大将军也就是她的姨夫，在成婚半年后就战死沙场了，他死前尚且不知姨娘已经怀孕三月之久。
　　在他战死的消息传回到皇城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一向心软的姨娘会寻死觅活，但她却没有，依旧像平时那般该吃吃该喝喝，母后为了方便照顾她，就把她接了宫中，照料她的饮食起居，直到七个月之后，姨娘到了临盆的日子，当时云知亦就站在姨娘的殿门前，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她是难产了。

　　最让云知亦记忆深刻的是，那座宫殿的大门半敞着，下人们进进出出，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神色凝重，母后费心费力的指挥着一切有序的进行着，可她总觉得一切仍然显得兵荒马乱，有人打翻了水盆，引起片刻厉声斥责……

　　然而最终，那婴孩是被生下来了，但姨娘却不行了。

　　那一刻是云知亦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见到母后落泪，就站在宫殿的门槛前，尚且未踏入殿内。其实她极少听到母后说起自己和姨娘的事情，但宫中流传着当面母后自愿代替姨娘进宫的事情，所以从这儿就能猜测她们的感情不浅。
　　那时可谓造化弄人，云知亦跟在母后的身后走进了殿里，姨娘奄奄一息的靠坐在床头。

　　床榻旁边的纱窗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淡黄色的厚重窗帘被拉开堆砌在两旁，耀眼的阳光就这般倾洒在床榻旁边，铺在了床头的一个角落里，好似荒芜里难得出现的一片圣地，云知亦就看见姨娘在小幅度的挪动上半边身体，如饥似渴的挪到了那一小片阳光里头，她微微仰头，阳光笼罩着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身体。
　　而她，好像在享受那片珍贵的光芒。

　　姨娘没有看她和母后，反而盯着那片从窗台倾泻下来的阳光，但目光并不呆滞，反而丰富而热切。尽管床铺凌乱不堪，人也狼狈非常，但这一刻的场景却深深的印入了云知亦的脑海中，直到现在仍然时常记忆起来。
　　那时的她并不理解姨娘到底在看什么，而现在她看着鸣初逆着光向她走来，突然恍然大悟了，那时的姨娘或许是看见了某个曾经无数次逆着光向她走来的人。

　　不过片刻，鸣初堪堪在云知亦的面前站定，她意料之内的又闻到一股淡雅的檀木香，他深邃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手上：“姑娘从哪里折的？”
　　她懵懵懂懂的啊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手里拿着的枝条。她下意识把枝条举起来晃了晃，解释：“地上捡的。”她直接略过了遇见刚才那一家子的事情。
　　他轻皱俊俏的眉目，顺手接过那枝条，仔细端详片刻，最后简单的总结道：“槐树枝。”

　　不知怎的，云知亦强烈的感受到旁边伫立的海棠树，她突发奇想：“这个能种不？”
　　尽管幅度很微小，但云知亦还是看见了鸣初对着她笑了一下：“自然能种。”

　　因着他的回答，他们并没有离开阁楼太远，就在阁楼几十米开外的创钰殿前，这儿正好有一片空地，鸣初离开了一会儿又出现，不知从哪里拿来了铁锹和木桶，她猜测这些工具都是他平时用来打理那片菜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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