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公路

　　楼梯口堆积的重物已经不堪重负，摇摇欲坠。这层楼都是特护病房，房门都被锁住，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而戎三他们，也不想进去。

　　如果他们不进去，那里面躺着的人还有可能有一线生机。如果他们冲进去了，只会把变异人引进去，最后被全灭。

　　柯家怡轻轻拽住孟景岩的衣袖，惊恐地哭道：“孟哥，我害怕。”

　　变异人、陌路，别说柯家怡了，孟景岩自己都很害怕。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男子汉的形象，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柯家怡的手背，安慰她，“不要怕，没事的，三哥厉害着呢，他会救我们出去的。”

　　从他第一次跟着戎三出外围任务，在与异兽打斗时被戎三救下，他就一直崇拜戎三，他相信，他的三哥，会带着他们从这个恐怖的地方逃出去。孟景岩转头看向戎三，正巧对上戎三的视线。

　　戎三看着孟景岩，又看向孟景岩身后的胡雨生、黑客，还有那深长的走道，眼神忽的变得深沉起来。

　　孟景岩的话，让大家重新燃起了对他的希望。又或者说，在如此绝境中，他们需要一个希望，所以即便以为他没有救人的办法，但是还是选择相信他。

　　有希望才会有出路，现在还没到彻底死心的时候。

　　齐泽看着他，以为他在为目前的困境所烦恼，安慰他道：“不要担心，你们都会没事的。”

　　“你有办法？”戎三眼眸一亮，开口问道。

　　齐泽拿出枪，金属滑轨发出清响，“我开路，你们跟在我身后，我带你们冲下去！”

　　竟然是这个办法，戎三立马反对，“不行的，那样你肯定会被咬，而且那么多变异人，你一个人护不住我们的。”

　　孟景岩站了出来，“他一个人护不住，加上我不就可以了吗？我和他一起护你们下楼！”

　　齐泽和孟景岩都是一副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表情，戎三忍不住笑了，“你们倒也不用这么悲壮。”

　　如此绝境，戎三居然还能笑出来，胡雨生看着他，又是敬佩又是疑惑，问道：“你有办法？”

　　戎三抬抬下巴，“那里不是还有一部电梯吗？”

　　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正是电梯的方向，众人这才想起来，电梯之前就被黑客设置停在了他们这一层。

　　居然……这么简单？众人有种被自己蠢死的无语，看来处于惊吓状态中智商的确会下降，只是除了戎三。

　　他的思绪似乎一直都很清晰，在一楼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真是厉害。大家好像孟景岩上身，看向戎三的眼神都变得崇拜不已。

　　戎三朝电梯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大部分变异人应该已经上楼了，这时候下去安全些。”

　　众人简直就像是重获新生一样，高兴地不得了。柯家怡又哭了，一边哭一边说道：“三哥，你真是太有远见了。你早想到这一步，怎么不跟我们说，害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孟景岩也埋怨他，“对啊，三哥，你总是这样，有计划也不说。你想吓死我啊！”

　　戎三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向齐泽，“你也怪我不早点说吗？”

　　齐泽摇头，一味地袒护他，“你什么时候说都不晚。”

　　如此温暖的话，让戎三有种被宠溺的感觉，心中美滋滋的。“谢谢。”戎三拍了拍齐泽的肩膀，开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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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戎三算准了时机，带着众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楼梯口的杂物被变异人彻底击倒。急促的脚步声、渗人的磨牙声……清晰的传到了电梯里。

　　柯家怡紧紧摁住电梯的关门键，生怕一不小心忽然开门了，众人就成了变异人嘴里的生肉！

　　电梯里，戎三问胡雨生：“你们这里的负一楼是停尸房吗？”

　　胡雨生点头回道：“是，我们要去停尸房？那里的尸体有可能也变成了变异人，我们去很危险。”

　　“这次病毒是突发的，已经死了的人体内是不会有这种病毒的，他们不会变成变异人，我们得先在那里躲一阵子。”轿厢猛地一沉，电梯里的应急灯管滋啦闪烁，在众人脸上投出苍白的面容。戎三身子晃动，撑着身旁齐泽的手臂才堪堪稳住，接着说道：“一楼肯定还有一些变异人在，停尸房安全些。”

　　众人本想从一楼逃出去，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听戎三这么一说便恍然大悟。要是去了一楼，打开电梯就是变异人，那不就是相当于自投罗网吗。

　　柯家怡赶紧按了负一楼的按键。电梯运行得很顺利，中间没有停留，直达了负一层。这说明变异人不会摁电梯，这算是不幸中万幸。

　　“还好这些变异人不会坐电梯。”戎三一边走出电梯一边说道。

　　“也许只是巧合，要是一会儿，他们中有人坐这电梯下来，我们就死定了。”齐泽握着枪抵在电梯门边，喉结在绷紧的皮肤下滚动半寸。他望向停尸房的位置，在长长的走道最里面那间。

　　停尸房，光是听到这三个字就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如今来到它面前就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柯家怡紧紧拽住孟景岩的手臂不松开，眼眸望都不敢望向停尸房。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唯有戎三神色如常，问黑客道：“你还能控制电梯吗？把它停在这一层吧。”

　　黑客摇头，十分抱歉的回道：“这里连局域信号都没有，我控制不了了。”

　　“那好吧。”听语气，戎三并没有多失望，他说：“他们要是想下来，也会走楼梯下来，无所谓了。走吧，我们去停尸房，那里的门比较牢固。”

　　众人正要往停尸房走去，但是胡雨生却忽然叫住大家，“等一下。我先去把停尸房冷冻开关关了，要不然我们都得冻成冰条子。”说完，胡雨生转身走向旁边的电箱，但是打开一看，他愣住了。

　　“怎么了？”齐泽走上前。

　　电箱中，停尸房的冷冻开关早已关上。“开关怎么关上了？谁关的啊。”胡雨生疑惑不已。

　　“看来这个藏身之所已经被人发现了。”齐泽转身对戎三等人说道：“我们来晚了。”

　　众人以为退路没了，正要难过，戎三却笑了，道：“不晚，他既然知道关掉冷冻开关，那应该是没被感染的人，我们只是遇到了同行者。”

　　“同行者？不一定。”齐泽显然没有戎三乐观，“也许人家并不愿意跟我们同行。”

　　海璟市是个灾难多发的城市，人们忙于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其他城市和谐。自私和贪婪在这样的环境里肆意生长，互帮互助真的难以遇见，那些人已经成功躲进房里，他们会冒险让他们进去吗？

　　之前他们从治疗部逃到住院部，住院部里的人就坚决反对戎三等人进来避难。当时幸好有熟人胡雨生帮忙，最后才能顺利进来，可是现在呢，他们已经没有熟人在停尸房里，又怎么能够进去呢？

　　“总要试一试的，我们无处可去。”戎三摊了摊手，表明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要么在这里等着变异人来找，要么想办法进去停尸房，两者相比，等于没有选择。

　　“我们去求求他们就好了，也许他们心善，能收留我们。”柯家怡跟在孟景岩身后战战兢兢，又累又怕，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和□□都快要支撑不住了，急需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不用担心这个，我有钥匙。”胡雨生忽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他举起其中一根，有些自豪的说道：“我可是这个医院的高层，整个医院就没有我打不开的门。”

　　齐泽白了他一眼，没说多余的话，只道：“开门吧你。”

　　有了钥匙就像是有了□□，胡雨生感觉自己就像是神明一样，于危难之中拯救了众人。一时间一种无法言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走路都飘起来了。房门前，他拿着钥匙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后才插入钥匙孔，轻轻一扭。

　　哎？怎么扭不动？胡雨生的脸冷下来。难道是方向不对？他换了个方向继续扭，可门锁还是打不开，连试了好几次，房门就是一点打开的迹象都没有。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胡雨生感觉大家好像在背后耻笑他，顿时羞愧难当。

　　“怎么了？”齐泽许久没动静，忍不住上前问道。

　　胡雨生的手微微颤抖，回过头时脸上扯出一抹歉意，弱弱的回道：“门打不开，好像被反锁了。”

　　反锁？那很正常。人们遇到危险时会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安全的空间，而且越封闭越好。戎三其实早就想到门可能被反锁，钥匙是打不开的，但是看胡雨生一副自豪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我来吧。”戎三让胡雨生退到一边，然后拍了拍门，轻声问道：“有人吗？我们是正常的，没有被咬，能行个方便让我们也进去躲躲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可越是安静，戎三越是确定，里面有人。

　　胡雨生此刻也拍了拍门，道：“我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我们真的没有被咬、没有病毒，请相信我们。”

　　里面还是没有说话，显然里面的人并不打算冒险让他们进去。戎三转身对众人无奈说道：“他们不会相信我们，不会开门的。”

　　好不容易找到的安全地点就这么没了，众人难掩失望之色，尤其是胡雨生，身子软绵绵的倚在门上，眼神空洞，彻底没了生气。他的身体在金属门框上慢慢滑落，白大褂袖口沾着的不知名药液痕迹随动作晃成淡黄线条。

　　“我们没救了。”像是在宣布刑期，胡雨生有气无力的说道。

　　门内突然传来拉扯的声响，那个温柔女声响起时，胡雨生手背忽然爆起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蜿蜒成青灰色河流，“请问，是胡雨生胡主任吗？”

　　“没错，是我。”像是忽然看到了救命稻草，胡雨生猛地站起身，脸几乎趴在了门缝上。

　　“胡主任，你们真的没有病毒？”那个女生再次开口。

　　“没有，绝对没有！你相信我！”胡雨生急切地回道。

　　“……”漫长的沉默里，戎三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响砸在地面。直到门内传来金属锁链滑过导槽的轻颤：“胡主任，我是护士长小徐，我这就给你开门。”

　　沉重的大门在地面上摩擦，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然徐护士长十分小心，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房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门打开的瞬间，光明才得以进入。

　　胡雨生带着大家小心的走了进去，里面的人纷纷拿出手机给他们照亮。

　　手机屏幕的亮光像是萤火虫一样，点亮了整个房间。明亮的光影照在众人的身上，有穿着护士服的护士、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有穿着横条纹的病人，他们中间有消瘦的、有圆润的、有嘴唇苍白的、也有嘴唇泛紫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双眸中坚强不畏惧的眼神都一样。

　　“怎么不开灯？”走在后面的柯家怡小声问道。

　　“电灯坏了，你们将就一下吧。”徐护士长语气温和，像是在安抚病患，让人感觉格外温暖。

　　许是这一路惊险让柯家怡见识了太多冷漠和自私，忽的遇到这样温和善良的人，她居然感动的想哭。不过好在房内漆黑一片，她微微低头，心中的那份脆弱就顺利隐藏起来，无人知晓。

　　大门被重新锁上，胡雨生站在最中间，看着周围，小声说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徐护士长告诉胡雨生：“知道治疗部出事后，我就带着我那一层的人躲到了这里，有几个其他楼层也跟来了，所以比较挤。”

　　胡雨生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小徐，你做得很好。”

　　徐护士长苦笑一下，“我是胆小害怕，所以第一时间就想着躲起来。不像胡主任，那么勇敢。”

　　“哎！”胡雨生叹了口气，“勇敢有什么用，什么都做不了。外面……”

　　“胡主任，外面怎么样了？”有人问道。

　　“其他人大都躲到了最高层，那里防御设施比较好，应该能挺过较长时间的。”

　　“那你们怎么不去最高层？”那人继续问道。

　　“……”胡雨生还没回答，戎三忽然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抢着回话，“哎，都怪我们太伟大，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自己只能冒险了。”说完还忍不住摇头，满含委屈的谈了口气。

　　不断摇晃的灯光如同聚光灯一样落在戎三身上，还没等戎三开始享受这万众瞩目的荣耀时，有人认出了他。

　　“你？你不是疫情时来的那个顾问嘛。”
　　“好像是哎，怎么他还在我们市里。”
　　“你会这么好心冒险帮助其他人？”
　　……一旁的人纷纷小声蛐蛐。

　　疫情时，戎三故意给自己立了个高傲无理、看不起海璟市民的人设，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人相信他会牺牲自己救别人。眼见众人就要跟他清算之前他过于傲慢一事，他赶紧往后一退，消失在聚光灯下，隐入齐泽的身后。

　　徐护士长趁机开口岔开话题，替他解围，问胡雨生，道：“胡主任，那你们跟变异人交手过吗？”

　　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他们中是否有人被感染，是否会连累到自己，众人便立即从追责戎三的话题里跳出，眼睛直直的看向胡雨生。

　　胡雨生摇摇头，“没有交手过，一直是我们在前面逃、他们在后面追。”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交上手你们可能就会被咬了。”徐护士长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

　　“嗯。”胡雨生同样庆幸这一路没跟变异人有正面冲突，不然，以他的攻击力，肯定会成为变异人。到时候，就算齐泽不对他对手，那群护卫军也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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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尸房里有一整面墙的停尸柜，此时房内人员众多，又关了冷气，在这夏末之际，温度直线上升，一股不好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戎三捂住鼻子却还是盖不住难闻的味道。此时，齐泽忽然伸手将他拉到身前，拿出一个口罩要给他戴上。

　　黑暗中，齐泽动作很温柔，很慢。他先是摸到他的肩膀，然后沿着脖子、下巴、脸颊，最后才摸索到耳朵。他手指的每一次游动都像砂纸打磨着即将爆裂的血管，让戎三浑身忍不住战栗起来。

　　黑夜能给人勇气，死亡也是。在这两者面前，戎三压抑心底许久的情感忽的迸发出来，就像是年少时第一次见齐泽时，那种怦然心动根本无法抑制。他终于鼓起勇气，紧紧抱住齐泽，将头埋入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齐泽似乎是惊吓住了，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同样拥抱住了他。

　　齐泽的身材很高大，胸膛很宽阔，抱着他的时候，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安全感满满。

　　曾经倾慕的那个人终于拥他入怀，戎三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曾经他以为，他与齐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缘分在十年前那场S5病毒爆发时就已经结束了。可是，命运给了齐泽生命的延续，也给了他感情的延续。

　　是幸运，是难得。这一次，他想好好珍惜这个人。戎三忽然扯下刚戴好的口罩，抬高下巴，嘴唇轻轻落在他的下颚处。

　　黑暗的环境看不出齐泽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呼吸变得粗重，明显是在克制着什么。戎三对此十分明白，可是他却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抬起手故意摸了一把他的喉结，然后慢慢往下。

　　咳咳……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声，离得非常近。戎三吓得立马停止了动作，只是手还在不该在的地方，有些尴尬。

　　大家都关了手机，房间这么黑，难道有人看到他了？戎三又害怕又觉得刺激，忍不住继续抚摸齐泽的身体。

　　许是受不了戎三这样的撩拨，齐泽一把抓住戎三的手，不给他乱动。戎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然后乖巧的不再动弹。

　　渐渐地，周围鼾声开始此起彼伏。大家累了一天，都困了。

　　房间里人太多，大家都不能躺着睡，只能斜倒在其他人的身上，一个人倚靠着另一个人睡觉。齐泽抱着戎三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倚靠着墙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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