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之星

　　看到洛羽难受的样子，林晚只觉得今天这一天这颗心都被揉碎了碾坏了，翻来覆去的煎熬。

　　高寒很快进到病房里来，像是提前预料到这种情况了一样，快速给洛羽降温更换输液瓶。

　　痛，十分的疼痛。

　　床上的洛羽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泪水滑出，然后悄无声息又落在头发里，似乎是痛苦极了，觉得整个人灵魂都漂浮出来，离开□□，随着落下的眼泪去游荡。

　　不知目的地是何方，洛羽整个人陷入了迷途，飘来飘去却没有归途。

　　“你的支教时间是哪天？”

　　有声音传来，洛羽跟着声音而去，她看到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长发微卷散在身后，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眼睛盯着对面，眼里仿佛藏着星星，亮晶晶的，眉毛细长婉约，脸上和嘴唇都透着浅浅的红。

　　这个女孩站在那里，充满生机，恣意盎然。

　　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洛羽看清这是二十一岁的自己，她冲上前去想去拉她的手，却穿过这个身体拉了空。

　　洛羽急得眼泪全部出来，着急地低低哭喊道：“你快回去呀，快回家去，不要长大，不要长大。”长大实在太苦了，对不起哥哥，她要食言了，她不要快快成长了，没有人告诉过她原来长大这么苦的。

　　她只想当个小孩子，一个在哥哥面前永远可以撒娇可爱的小孩子。

　　“你的支教时间是哪天？”

　　洛羽听到对面的人又问了一声，接着又来了一句。

　　“那你哪天回来？”

　　是熟悉的声音，十分熟悉的声音，洛羽惊喜地转过头去，看向对面的人。

　　是易枫，同样年轻的易枫，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会闹的易枫。他浅笑晏晏地盯着她，却不是在看她，透过她漂浮的灵魂，他看的是二十一岁的自己。

　　洛羽努力控制自己更靠近一点，她凑近去看眼前的人，这个眉毛，这个眼睛，这个鼻子，这个嘴巴，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就不能不去吗？”

　　又有声音传来，人明明就在眼前，声音却像穿过时光一般模糊不清。

　　“快过年了，这次这么冷，天气还不好，你回来都赶不上你的生日啦。”

　　这个时间，这个事情，洛羽的眼睛因为惊吓瞪得很大，浑身颤抖，她的灵魂又漂浮在空中，听不清曾经的自己回答了什么，只看到嘴一张一张的。

　　洛羽凄惨一笑，她想起来了，她可能说的话。

　　“最后一年啦，再说山区的小朋友都很期待我们过去的，能够和他们一起过生日更有意义。”

　　她在空中边哭边摇头，伸着手要够站在原地的自己，她努力挣扎却徒劳无功，她大喊着：“快走啊。”

　　可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没有人能看到她，她什么都无法改变。

　　站在原地的两人拉着手，面容逐渐模糊，此时他们两人还不知道，命运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动，之后两人被裹挟着背离，越走越远。

　　洛羽飘走了，透明的灵魂逐渐破碎，消散在空气中。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如果注定徒劳，为什么要让她记起，为什么要让她陷进去。

　　毫无解决办法，躺在床上的洛羽哭泣的声音更大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头疼得完全懵掉。

　　易枫就是在这时回到医院的。

　　眼前的情景，让易枫迟疑地后退了两步。

　　明明他走之前还是好好的，明明他走之前洛羽安静地躺在床上，为什么他回来之后洛羽就变成了这样。

　　不到一天的时间，洛羽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命的活力，脸上汗水和泪水混做一团，耳边的头发被完全打湿，脸上潮红一片，极其难受地哭着呢喃。

　　嘴里含糊不清的话，细细分辨有简单的音节，似乎有“走”，又似乎有“不要”。

　　旁边的林晚怕造成麻烦，只跟着站在一旁默默掉泪。

　　林夕不断用半湿的手帕轻轻擦掉洛羽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动作温柔满含疼惜。

　　高寒在一旁迅速调高了滴液的速度。

　　荒谬，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如此荒谬。

　　突然，猛地，床上的洛羽睁开了眼睛。

　　她费力挣扎着起身，被林夕死死按住，易枫着急地向前去。

　　“洛羽，你怎么了？”

　　易枫的手还没碰到洛羽就被林夕挥开，就在林夕注意力被转移到易枫身上放松对洛羽的压制时，洛羽挣扎的力度更大了，想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又被快速压回去。

　　洛羽发狠，低下头张开嘴巴狠狠咬住林夕的手腕。

　　林夕吃痛，一瞬间闭上眼睛紧皱眉头默默忍受，手上的力度依然没有丝毫的放松。

　　易枫想上前去帮忙，此时洛羽的眼睛注意到他，一瞬间直直看着他，嘴上的力度松开。易枫以为洛羽认出他来了，心口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放松，就又朝着洛羽伸出手。

　　“啊！”

　　一声尖叫贯穿整个屋子，洛羽害怕得团作一团，闭着眼睛不断想往后退。

　　林夕赶忙控制住她的身体，回过头厉声对易枫说道：“出去，你马上出去！”

　　易枫呆愣愣地站着，身体无法被控制，心一点点抽痛。她在害怕，她看到了自己没有欣喜，没有开心，只是在害怕。

　　她在害怕他。

　　林晚看着易枫站在原地没动，她明白他的震惊、受伤和难过，这种感受她完全感同身受。

　　可是，他必须离开。

　　在他的刺激下，洛羽的状况只会更糟，林晚拉着易枫把他推到门外。

　　门关上，身后呜咽的声音传来，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小锤子一样，声音落下，锤子就重重击打在心脏处，钝痛钝痛的；耳边每听到一声，额头就跳动一下，抽痛抽痛，耳朵如充了血一般，被划破，又是异常尖锐的疼。

　　耳边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逐渐消失，如濒死的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安静，此刻安静的可怕。

　　易枫僵硬地站在门口，全身麻木，脑中回想起林夕曾经说过的话。

　　“你会逼死她。”

　　一语成真。

　　可是，究竟为何，他又做错了什么。

　　林晚站在旁边，看着呆呆站立的易枫，回头望望紧闭的门。此时她终于想通，没有什么能比洛羽的幸福更为重要，作为她的朋友，洛羽的快乐才是她首要的任务。她不再想着一定要让林夕得偿所愿和洛羽在一起，以此为自己换取自由。

　　比起她的自由，洛羽的自由更为重要。更何况，她的自由应该由自己去拼搏和争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果一直只能依靠他人，那她终将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没有一刻能真正心安。

　　“为什么？”

　　易枫呆呆地问道，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看着眼前这样的易枫，林晚此时不知该不该回答，先试探开口：“你没问过洛羽或者林夕吗？他们都不告诉你吗？”

　　“守口如瓶”，易枫失魂落魄道，“他们都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傻傻地被蒙在鼓里，然后撞到了前面的南墙，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堵墙，于是我只能不停地继续去撞。”

　　林晚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在心中下了决定，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缓缓开口将上一次洛羽刚刚醒来的情景以及神志不清时说出的所有话细细跟易枫描述了一番。

　　“你是说她自杀过？”

　　易枫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相逢以来，他竟然从未察觉，而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把洛羽逼到这个份上。

　　易枫眼含热泪，曾经的洛羽是对未来多么充满希望，眼里闪烁的都是希冀的光，她走的每一步每一路都是在朝着未来奔赴，满怀期待和欣喜。

　　林晚沉重地点了点头，易枫不得不相信，今天所听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掐了自己一把，原来并非是一场梦。

　　多么可笑。

　　“你可以从洛羽的家庭入手，看洛羽的样子，那应该是造成她现在痛苦的源头，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连失去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忘不掉。”林晚认真推测。

　　“家庭？”

　　易枫疑惑，脑中回想和洛羽相识相恋的种种，连一处细微的小事都不放过，可无奈他对她的家庭知之甚少，甚至洛羽都没有主动提起过。

　　“难怪。”易枫低低呢喃，心脏仿佛又被捅了一刀，直痛得他想弯下腰去。难怪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究竟什么是洛羽不告而别突然消失的原因。他这个男朋友做的真不合格，只沉溺在已有的欢乐和爱里，却从未考虑过洛羽是否有不为人知的伤痛。

　　“或许你可以找夏桑薇问一下，她是洛羽同父异母的姐姐。”林晚提点道，“她可能知道的事情多一些。”

　　“好。”易枫答应道。

　　有了方向，易枫本应该立即行动，可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洛羽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尽管洛羽此时不想见他，可他却不想离开。

　　哪怕是隔着一扇门，他也想守着她，他也想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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