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好不容易等太子一行人离京了，高尚书总算高枕无忧了。自从写了告罪书贴了布告栏之后，还以为此事就揭过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还只是个开始。
　　次日一早，高尚书起床后没看见外间伺候的小厮，他打着哈欠穿好衣服，打开门正准备喊院子里值守的人。
　　“啊——”他刚一跨出去就摔了个屁股蹲，等爬起来才发现，是踩到了香蕉皮。
　　而且，不是一块，是一大片。门口半米内都铺满了香蕉皮。
　　他气得大吼：“谁呀？谁乱扔的香蕉皮？看我找出来不狠狠地罚你！”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呼呼而过。

　　秋水趴在院子外的墙头，捂着嘴偷笑：“哈哈哈哈哈……”
　　高大人还在怒吼着：“小宋！人呢？是不是你扔的香蕉皮？”
　　他的贴身小厮小宋此刻正蹲在茅房里，捂着鼻子艰难的解决三急问题。
　　小宋小声抱怨着：“再也不买那家的腐乳了，吃得我拉了一天的肚子！”
　　高府院子外面，望风的小满正东张西望的，紧张的问：“姑娘，成了么？”
　　秋水才从墙头爬了下来，笑着说：“成了。发霉的腐乳和满地的香蕉皮可真管用。”

　　高尚书以为早上摔倒是个意外。他吃完早饭去上朝，眯着眼坐着马车走到半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睁眼一看，妈呀，车壁上正爬着一只大蜘蛛。他吓得尖叫，背靠着车壁离蜘蛛远远的。
　　车夫掀开帘子问：“大人，怎么了？”
　　“蜘蛛！快，快，捉住它！”高大人指着对面车壁上爬得正欢的黑影，吓得语无伦次。
　　车夫赶紧爬上来捉车壁上的蜘蛛。
　　高尚书正看着车夫手忙脚乱的捉蜘蛛，突然感觉背后有痒痒的触感。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缓缓一偏头，就见一只蜘蛛已经从他的后背爬到了肩膀上。
　　“啊——”
　　车夫听见尖叫声，一转头才发现，大人已经吓晕过去了。一只蜘蛛正从他的肩膀慌忙的往手臂袖子下爬。

　　秋水跟小满躲在距离皇宫不远的主干道上一棵树后面，看着高府的马车停在路中间。
　　马车里车夫还在喊着：“大人！大人！快醒醒！”
　　“哈哈哈哈哈……”秋水扶着树，笑得都快岔气了。
　　她身后小满勾着脑袋望着马路中间的马车，小声说：“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怕蜘蛛啊？”
　　秋水笑了半天，才停下来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抓了两只试试么。本来还想着，他若是不怕蜘蛛，那我下次还得去野味集市买点别的什么试试。”
　　小满想到跟姑娘去买蜘蛛时的场景，那商贩店铺里一排排的罐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虫子，自己看得差点也吓晕过去。
　　小满后背发凉的说：“姑娘，你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自己不怕么？”
　　秋水说：“我也怕呀。但是为了吓唬他，我忍！”
　　小满不想再捉虫了，劝着姑娘说：“我们吓唬也吓唬了，到这儿就算了吧。”
　　秋水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他敢下药害我，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高大人因为吓晕过去，借口风寒告假了三天，本来想着好好休息下的，结果到了晚上根本睡不着。
　　头天晚上，房间里老听见老鼠快速爬动的声音，伴随着一两声“吱吱”的声音。
　　高大人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叫来一群小厮，满房间捉老鼠。
　　好不容易捉到了几只，房间也安静了下来，高尚书重新躺下。结果不多久，又开始听见爬动声和“吱吱”声。
　　“啊——”高尚书要疯了，怒吼着，“到底是哪里来的老鼠！来人啊！”
　　小厮们才睡下，又匆匆爬起来，去大人卧房继续捉老鼠。
　　直到次日天将明，高大人才堪堪睡下，睡到半下午才醒过来。

　　日光西斜，高大人正吃着饭，小宋抱着一只白猫进来说：“大人，我们问贵妃娘娘把猫借过来了。都说猫抓老鼠是天性。今晚就把它放在卧室里，大人一定能睡个好觉。”
　　高尚书还觉得精疲力尽无精打采的，点点头示意同意。
　　这日晚上，高大人才睡下，胖胖的白猫在床边溜达了一圈，一下跳到床上，也盘缩在被窝上睡着。
　　高尚书抖抖腿说：“下去！”
　　白猫转头撇了他一眼，继续窝在被子上眯着，压着他的腿。
　　高尚书无法，只得继续躺着，想着好歹有只猫在附近，老鼠应该不敢来。

　　直到半夜，高尚书又被吵醒了，他动了下被压麻的腿，才发现白猫不见了踪迹。
　　不仅高尚书，整个高府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野猫，可能处于□□的季节，整晚整晚的叫唤。
　　一府小厮都出动了，又开始到处捉猫，但猫满院子躲，草丛里，假山石洞里，走廊里，各个房间里，到处乱窜。
　　高府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闹到了下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高大人穿着白色的中衣披着外袍，坐在桌边，闭着眼，捏着紧皱的眉头，满脸疲惫不堪。
　　小宋进来报说：“大人，院子里的猫都赶跑了。”
　　高尚书才放下手，睁开眼问：“查清楚了么，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猫？”
　　小宋回说：“应该是附近的流浪猫。往日府里没养猫，他们偶尔也就溜进来偷吃一会儿就跑了。今日会不会是因为贵妃娘娘的猫在，才把他们都引过来的？”
　　高尚书问：“贵妃的猫呢？”
　　“这个……”小宋支支吾吾的说，“可能是府里人太多，动静闹大了，它躲起来了吧。”
　　“算了，不管它了。”高尚书无力的说，“只要能消停下来，让我闭下眼，它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小宋才伺候大人躺下，天已经快亮了。

　　次日上午，秋水正睡着懒觉，小满拿着一笼小笼包进来，凑到秋水面前。
　　秋水嗅了嗅，闻到热腾腾的刚出炉的包子香味，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小笼包。她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就拿了一个塞嘴里。
　　小满拿着小笼包说：“姑娘，赶紧起来吧，起码洗完脸漱完口再吃呀。”
　　她转身把小笼包放到了桌上，坐下来拿了一个吃着，笑着说：“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
　　秋水穿着衣服问：“什么事？”
　　小满说：“我们前日晚上不是偷偷把老鼠放进了高大人的房间里么，他们抓了一夜的老鼠。我还以为这就完了，结果，昨日他们把贵妃娘娘的猫借了去，想用它抓老鼠。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猫把附近的流浪猫都引了进去。这个季节又正值猫繁衍的季节么，高府满院子的猫叫唤。哈哈哈哈，想想那场面都好玩。”
　　秋水穿好衣服，坐在桌边拿起包子吃着，一边说：“真的么？那他们不是又抓了一夜的猫？哈哈哈哈，真的是大快人心。猫猫真给力！”

　　其实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趴在大将军府外墙头那位带着面巾打盹的暗卫清明。
　　高尚书踩到香蕉皮滑倒的时候，秋水在高府墙头掩嘴偷笑。而这位仁兄，一身黑衣还带着面巾，在高府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面蹲着。
　　高尚书被蜘蛛吓晕过去的时候，秋水正在路边扶着树仰头大笑。而暗卫本人正抱着剑，站在不远处转角的地方，目睹了一切。
　　直到秋水和小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进了高府的院墙，从窗口把一袋老鼠丟进了高尚书的房间里。
　　站在高府屋顶的清明觉得，这样太冒险了，还不如换自己来。正思索着计策，他一偏头，就看到了在墙头悠然踱步的黄白三花猫。
　　“喵～”猫也看见了他，一转身跳下墙，与另一只黑白花杂猫汇合，逃进了巷子深处。

　　次日晚上，清明就带了一大袋小鱼干，沿路撒，一直撒到高府院墙边，连墙头上都撒了一把，院墙里面又到处撒了一些。
　　所以，夜晚外出觅食的野猫们，才会自动自发聚集过来，跑进高府里面到处找小鱼干。
　　而这位仁兄就蹲在屋顶，看着这一切。
　　一会儿一只白猫也上了屋顶，闻着味儿走了过来。清明侧头看了它一眼，摸出一把小鱼干伸过去。白猫就凑到他手里开始吃了起来。

　　所以下一日早上，清明上值期间，就趴在大将军府墙头打着盹。没办法，陪着猫猫们闹了一夜高府，自己也没合眼。
　　另一位蒙面的暗卫谷雨跳上大将军府的墙头，对打盹的人说：“我来交班，你回去睡吧。不要忘了写报告。”
　　打盹的人才用手揉了揉眼，睁开眼说：“好。那昨晚的事，我该不该写进报告里呢？”
　　谷雨说：“殿下说了，事无巨细。”
　　“好吧”，清明跳下院墙，打着哈欠，消失在巷子里。

　　等大将军身体养得好些了，就经常在院子里走动，闲来无事动动手抬抬脚，练一练五禽戏。
　　这日大将军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锻炼了。直觉敏锐的大将军，余光一眼就扫到了墙头躲着的人影。
　　大将军也不担心什么刺客偷袭，径直走到墙下，对着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墙头说：“下来吧。我都看到你了。”
　　躲到墙外面的人听了，知道自己暴露了，只好跳进了墙内，一行礼说：“属下见过大将军！”
　　大将军听他这么说，便问：“你是京畿军营的？”
　　谷雨回说：“是！”
　　大将军又问：“谁让你盯着我将军府的？”
　　“……”谷雨低着头沉默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将军见状，说：“今日你若说了，我就当没听见没看见，你还是可以继续你的任务。但是你若不说，连京畿军营都回不去！”
　　谷雨听了，一下跪地行礼说：“大将军勿怪，我等没有恶意。主人只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才让我们盯着的。”
　　大将军听了这话，思索了一下说：“你主人让你盯着将军府，还是盯着我？亦或是别人？”
　　谷雨犹豫了一下，回说：“主人让盯着太子妃。”
　　大将军听了这话，心想果然如此。太子就算人不在京都，他的眼线恐怕也遍布了京都大大小小的角落。
　　“哼！”大将军生气的一甩袖子，说：“你们要盯走远些，在外面爱盯谁盯谁，我将军府里面岂是你们可以随便窥视的？”
　　大将军说完，转身准备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告诉你主人，不要管得太宽。还没成婚呢，当是自己家么？仗着我伤病未愈不管事，就这般为所欲为？”
　　地上跪着的人说，“大将军的话，我一定带到。我等即刻撤出将军府外。”
　　他说完起身，一个翻身出了将军府院墙。
　　大将军回看着墙头，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如此行事？

　　秋水走过来说：“父亲，你怎么在这里呀，都找你半天了。母亲喊你吃饭去。”
　　大将军看着单纯的女儿，叹气说：“你呀，根本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秋水心虚的想，难道自己整蛊高尚书的事，父亲知道了？他是如何知道的？秋水讪讪的说：“我惹到谁了？”
　　大将军说：“你知道每日都有人盯着你么？”
　　秋水听了，吓得退后一步，左看看右看看，没人啊？

　　大将军看她还不开窍，说：“你说谁会让人盯着你，而不是盯着将军府或者盯着我？”
　　秋水会意，对方若不是冲着权势，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秋水纳闷问：“他想干什么呢？我也没什么可图谋的呀。”
　　大将军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说：“整个京都图谋你的还有谁？”
　　秋水想了半天，有一个模糊的猜测。可是他人又不在京都，不至于呀。
　　秋水犹豫着问：“难道是……太子殿下？他让人盯着我干什么？怕我又跑了？”
　　“唉，”大将军叹气说，“早知道他这么……我当时就不该答应你们的婚事的。这也未必是个好相与的。”

　　秋水说：“父亲也不要想得太多，他可能就是不放心。我今天就给他写信，让他撤了这些眼线。父亲就不用担心了，他没有恶意的。”
　　大将军说：“你就是想得太简单了，才容易被他拿捏住。这以后成了婚，可怎么办？”
　　秋水笑着说：“父亲说得太早了，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赶紧吃饭去吧，不要操心这些事了，我会处理的。”
　　秋水说完，就推着大将军去了前厅。

　　尚书府里，高大人最近总是半夜惊醒，风吹草动都疑神疑鬼的。他总觉得有人要谋害自己，但又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幕后是谁。
　　想来最仇视自己的人应该就是太子了，但太子已经离开京都了。况且这些小打小闹的伎俩，也不像太子一贯雷厉风行的手段。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要害我？
　　接下来几天，高府人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半夜都不敢睡踏实，怕又被叫起来抓猫抓老鼠。
　　但是一周过去了，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大家便都相信，前几天的事情确实都是偶然。只有高尚书仍然坚信，一定是有人要害自己。但是他没有证据，自然也没有人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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