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

　　狂欢后的第二日，万恶的周一。
　　上午十点半，大床上的鼓包动了动，白皙的小手臂伸出，摸到枕头边的手机。

　　“嗬…额，渴死了”，嘶哑的声音，“啊，头…啊…”
　　颜漪姝艰难睁开眼，毛毛虫一样，拱到床边，端起床边的水杯大口喝完。

　　做完这件事，她累得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幸好不用上班…”

　　群里早八打工人薛萌萌和傅轩琪，不约而同，早上七点发了好几张表情包。
　　[还好吗（打工人精神状态表情包）]
　　[不太好，你呢？（呼吸器表情包）]
　　[（大哭表情包）]

　　颜漪姝嘿嘿笑两声，发了张欠揍表情包，表示刚醒。
　　下一秒，傅轩琪拎把大刀的表情，怼在下面。

　　仰躺累了，颜漪姝卷着被子，翻身，余光注意到床头柜的玻璃杯和解酒胶囊。
　　突然，脑海里闪过零星片段。
　　昏黄的壁灯，安子琤坐在床头，自己的脑袋枕着她的腿。
　　一两缕乱发垂下，她手里捏着化妆棉，小心帮自己卸妆…
　　自己想伸手帮她拨开头发，安子琤低头看着她，笑得温柔，说着什么…

　　颜漪姝快速眨眨眼，片段消失不见，留下熟悉的怦然心动。
　　她抬手摸摸脸，又是新的碎片浮现在脑海里，安子琤端来一盆温水，浸湿洗脸巾，拧得半干，仔细擦拭…

　　“啊…”有些燥热，颜漪姝掀开被子，坐起身，低头看看衣服，只是在昨晚蹦迪短衣外面套了件睡衣，牛仔裤倒是换成了睡裤。

　　零星记忆碎片，闪着光，没有停止键。
　　自己拎着一条白色睡裙和一件性感睡裙，笑着问穿哪件？
　　趁着安子琤喝水，伸手抚摸她的脖子，贴着上下滑动的女性喉结，说很性感…
　　抱着人家的脖子不撒手，用鼻尖蹭人家脸颊，活像掉钱眼里的贪财好色之徒，叨唠着夜明珠夜明珠，好大一颗夜明珠。

　　耍流氓的动作和挑逗数不胜数，喝醉酒的自己简直释放天性。
　　颜漪姝嘴角的笑越来越僵硬，到最后实在绷不住，栽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完了，怎么什么都说啊！”

　　在床上扭捏半小时，再次起床，已是上午十一点半。
　　她拉开冰箱门，蔬菜肉类还来不及补货，想了想，点开外卖平台，点一份麻辣烫。

　　在外卖送来的半小时里，她努力放空大脑，刷牙洗脸，换下衣服，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按下洗衣键的瞬间，余光瞥到浴室架子上的沐浴露。

　　“啪嗒”的声音，响起在脑海里。
　　气息纠缠，热水蒸气，迷离的眼神被一层水雾蒙着，深色衬衣敞开，褪至肩膀，缓缓拉下的内衣前拉链，随呼吸起伏的胸膛，手贴着线条若隐若现的侧腰…

　　“啪”，这是真实世界的巴掌声。
　　颜漪姝死死咬唇，将满脑黄颜色染料倒出，为什么要把梦结合到现实啊！
　　现在浴室地板上哪有水？浴缸里有水渍吗？
　　还有这个沐浴露，自己习惯放到左侧，位置都没变…
　　想什么啊！！！

　　她逃出浴室，砰一声关紧洗手间门。
　　视线慌张扫到客厅，小碎步跑到沙发边，拿起抱枕，坐下，紧张的神色又僵住了。
　　“子琤……你知道我怎么追你的吗？你这个慢热性子，好难的诶……”
　　“去医院那次…你为什么就戴个钻戒了呢？我就很生气！很恼火！”
　　“许三眼是高手哦，教我怎么约你，还说什么说一半藏一半……不期遇见，容易触发惊喜…”

　　门铃声响起，两三声。
　　沙发上坐着的颜漪姝依旧陷在石化状态，将这大段记忆接收完毕，目光呆滞，久久回不过神。

　　记忆里，不记得安子琤说过什么，什么表情，只记得一片黑暗里，有人帮自己套件衣服，轻拍后背，缓解她的难受。
　　然后，自己什么都说了？？？
　　老天，我昨晚，到底做了多少事啊！！！

　　手机震动两步，她才机械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透过外卖小哥，她看到了走廊过道的白色瓷砖。
　　…她安心靠着安子琤的背，双眼微阖，白瓷砖化成白色模糊影像，有种老式DV录像感觉…

　　她听到昨晚醉酒的自己，贴着安子琤的耳背，轻语：“安子琤，你什么时候表白？”

　　“您的外卖餐？额，您的餐…”

　　颜漪姝点点头，麻木伸手接过，瞳孔无神，转身，轻轻关上门。
　　走到茶几边，她放下外卖袋，坐下。
　　下一秒，摔了个四脚朝天。
　　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背对着电视机，面朝沙发坐下。

　　傍晚，颜漪姝画了个淡妆，拎着包出门找许阙。
　　两人坐在医院对面的小炒菜馆。

　　许阙挑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头疼吗？早上起来没解酒吗？”

　　颜漪姝摆摆手，“头没事，头疼是真的，不对，宿醉的头没事，啊，我的意思是，我心烦其他事…”

　　许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听完她长串话，半晌，点点头，“心烦什么其他的事？”

　　颜漪姝苦着脸，声音很低：“就是昨晚，安子琤送我回去…就是聊了几句，额…就是，说了几句。”

　　许阙极快勾勾唇角，“你…是不是还没完全记起来？”

　　“啊…”颜漪姝愣住了，瞪大眼睛，那么多还没完吗？

　　许阙戳戳手机，调出昨晚的通讯记录，递给她，“你昨晚，给我打了电话，已经说了。”

　　“莫？？？”

　　“你说…”
　　许阙的声音与记忆里自己的声音重合，一字没差。
　　“许三眼，我告诉安子琤追她的事，也说了你是我的军师，她让我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电话沉默，很久，许阙问：“安子琤呢？”
　　“浴室呢…”
　　“浴…室？”
　　颜漪姝打着卷，“什么时候有时间啦？我们请你吃饭！”

　　许阙忍不住笑，低低的闷笑，渐渐变成轻笑，最后笑得眼角微红，止也止不住。

　　一旁服务员端上小炒肉和粉丝，愣在原地，轻声提醒：“顾客，您的菜来了。”
　　颜漪姝嗯了一声，两手不再捂着脸，让出放菜的位置。

　　许阙笑着递给她一双筷子，问：“怎么，想起来了？”
　　她垂下眼，其实还有一小部分没说，也不知道颜漪姝想没想起。
　　安子琤后来接过电话，气息明显不稳，说话也急促。
　　不知道这两人昨晚做了什么…

　　颜漪姝点点头，咬着唇小声问：“子琤…不会以为我……”
　　许阙咬着筷子尖，“怎么？馋她身子？”

　　颜漪姝面色剧变，紧张看看四周，“呀！你怎么这么说？”
　　“你没有吗？”
　　“我”，颜漪姝眸光闪烁，想到确实带点颜色的春梦，放弃挣扎，“一点点。”

　　许阙笑着，“正常生理需求罢了。”
　　颜漪姝：“？？？”

　　许阙又吃两口饭，抬头，对上颜漪姝呆呆的目光：“怎么？”
　　颜漪姝小心问：“你不是…反对吗？”

　　许阙神色自若，斯文咀嚼的速度不变，等咽下嘴里的饭，才道：“你们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怎么你一个人来？”
　　颜漪姝张张嘴，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眼睛微微睁大：“许三眼！你同意啦！！”

　　许阙：“我可没说。”
　　颜漪姝笑得眼睛眯成弯弯月牙，“许三眼~~~”
　　许阙给她夹一块排骨，有模有样呵斥一声，“好好吃饭。”

　　颜漪姝脸上带笑，低头认真吃饭，时不时发出轻快笑声。
　　许阙看了两眼，继续捻着筷子，慢条斯理夹菜。

　　也许是昨夜傅轩琪和王澄两人紧紧牵起的手，让她有些动摇。也许，安子琤和颜漪姝两人之间的事，任由她们自己解决好了？
　　与安子琤接触这么久，许阙对她印象不坏。抛开车祸后遗症，满分十分的话，许阙也能客观打分至九分以上。

　　小轩和澄澄之间，能够跨越家庭差距，多年离别，最终消除误会，那她们…
　　一一这么喜欢她，安子琤也不至于这么迟钝，迟迟没表明心意，是因为自己隔在两人之间吗？
　　要是这样，自己试着站远方观望，也不是不行。

　　但是，有件事，必须整理清楚。
　　许阙抬头，问对面吃饱的颜漪姝：“你们平常约会，还做了什么？”

　　“就…她来舞蹈室找我，去看了樱花，上次抓了娃娃？”

　　许阙扶额，“就这些？”
　　颜漪姝点头，“好像，就这些…”

　　“你就没发现你们之间共同爱好，什么的？”

　　“嗯…我喜欢跳舞，她喜欢健身，都喜欢出汗，算不算？”

　　许阙无语凝噎，站起身去前台结账。
　　颜漪姝见她起身往外走，忙拎着包追上，“好许阙，许大美人，帮我出出主意，我教她跳舞？或者，瑜伽？”

　　许阙转身，“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瑜伽？你柔韧性好，自然没事，可以练练，那她呢？”

　　颜漪姝一哽。

　　许阙眼眸闪过一丝不自然，极力用平稳的语气，转移颜漪姝的注意力，“运动并不止于健身房，还有体育馆，乒乓、游泳…羽毛球、桌球，这些你不是都会吗？”

　　颜漪姝眼睛一亮，“对啊！啊…阙宝，有你是我的福气！那约游泳的话，哈哈哈嘿嘿…”

　　许阙弯弯嘴角，没有说话，任由她拿出手机，搜索体育场所预约方式。

　　晚上七点，安子琤踏出办公室门。
　　手机震动，等电梯的空隙，她掏出手机看一眼消息。

　　[颜一一：晚上有空吗？约你出来玩。]
　　安子琤低垂着眉眼，[不用上课吗？今天周一。]

　　[颜一一：这个月只剩一周了，我让王靳没排我的大课，私教课在下午。]

　　安子琤轻叹一声，很是羡慕，[好。]

　　她驱车回家，换下较正式的穿着，正打算套一件T恤，捏着衣服迟迟没有动作。
　　想了想，她站到镜子边，指尖轻碰内衣下沿不远，侧腰偏上的某一处位置，微红。

　　手机再次震动，[颜一一：我准备好啦，等会我开车去吧~]

　　安子琤轻笑两声，耳尖微红。
　　她动作很快，套上白T恤，外罩一件夹克，换一条休闲裤，再给颜漪姝回句消息：[等我两分钟。]

　　安子琤下到十四楼，颜漪姝揣着包，等在电梯门口。
　　“子琤~”
　　安子琤笑笑，朝她伸手。

　　颜漪姝左手握拳，抵在唇角，扭扭捏捏将右手递给她。
　　安子琤一怔，“包？”
　　“啊？”颜漪姝眨眨眼。

　　安子琤嘴角噙着笑，转过头，手拉着她的右手，“没事。”

　　透过光亮的电梯倒影，颜漪姝看到自己左肩挎着的包，突然反应过来，安子琤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

　　她嘴唇微动，视线往上飘，不再看电梯壁。
　　安子琤倒是很淡定，一直牵着她的手，哪怕停在一楼大厅，有几人进来，她也没松开。

　　待安子琤坐上副驾，侧身拉安全带，颜漪姝才抓紧机会擦擦手心的汗。

　　真是……

　　安子琤偏头问：“我们去哪？”
　　颜漪姝神秘笑笑：“等会你就知道了！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半小时车程，银色宝马缓缓驶入综合体育馆的停车场。

　　安子琤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变得不自然，心情沉甸甸的。
　　她下意识看向放置在后座上的包，幸好…没有伸出来的握柄。

　　颜漪姝停稳车，哼着小曲，牵起她的手，“我和你说，你不准跑好不好？”
　　安子琤轻咳一声，掩饰紧张，“什么？”

　　“我想，带你，游泳！”

　　安子琤憋着半空气，听到后面两个字，微微松口气。
　　游泳啊，是游泳……哈，等一下，游泳？

　　颜漪姝一眨不眨盯着她，眼见着白皙的皮肤，泛起一层粉红，满意笑笑，“怎么了？你会游泳吗？”
　　“我…没拿泳衣诶。”
　　颜漪姝敲着方向盘，笑得坏坏的，“我帮你拿了。”

　　安子琤突然想到昨晚，浴室…
　　下意识用胳膊肘抵着侧腰上方位置，脸上的笑更无奈了，“不会…布料特别少吧？”

　　颜漪姝摇摇头，“不会不会，遮得严严实实，放心！”
　　安子琤嗯了一声，喉咙口像堵着什么，再次清清嗓子，“好。”

　　综合体育馆面积很大，负一楼有健身器械，二楼至三楼开设有乒乓球场、羽毛球场，四楼到五楼是篮球场，六楼有露天网球场，室内是休闲娱乐场所，七楼才是她们今晚的目的地，恒温游泳池。

　　颜漪姝很熟练地走到前台，核对预约信息，登记资料，转过身，看到安子琤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挎着一个大包，后头羽毛球拍握柄露在外，穿着专业速干上衣和短裤，上面写着某某公司。
　　他脸上写满惊喜，“安子强！好久不见！”

　　在家乡碰到大学认识的人，可能性有多小？
　　安子琤努力对比声音，结合羽毛球拍和他准备握手，撞肩的动作，迅速锁定他是谁。

　　“钱哥…”安子琤抬起手握住，两人碰碰肩，“好久不见。”

　　“啊呀呀，要不是今天羽毛球赛，诶，留留个电话。”

　　两人互换号码，钱哥笑得灿烂，“真的，毕业后没见过了吧？”
　　“嗯。”

　　“你这是，来打球吗？”
　　“不是，我过来游泳。”

　　颜漪姝朝两人走过来，突然听到长相周正的男人念叨：“要早知道你在这边，我天天约你打球了！怎么样，球技没拉下吧？”
　　“……我很久没打球了。”

　　男人脸上浮现两分尴尬，三分可惜，五分茫然，“哦，这样啊…那有机会，我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你都认识！学校球队的…”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安子琤挤出一抹笑，不知该怎么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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