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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皇宫
三人出了宁寿宫,依旧从北十三排之侧城墙出宫,回到客栈休息。陶红英和白衣尼姑住在一房,事隔二十多年,今晚竟然可以再和故主同室而卧,喜不自胜,这晚哪里能再睡得着?”
此后几日,九难师太和陶红英在客栈中足不出户,卫燕楠每日出去打听,皇上是否已经回宫。到第七天的上午,见康亲王、索额图、多隆等人率领大批御前侍卫,拥护着几辆大轿子入宫,知道皇上已经回来了。一群亲王贝勒、大臣陆续进宫去问安。卫燕楠回到客栈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太她们。九难师太道:“很好,今晚我进宫去。鞑子皇帝已经回来,宫中守卫想必比上次严密数倍,你们二人在客栈里等着我便是。”卫燕楠道:“师太,我跟你去。”陶红英也道:“奴婢想跟着公主。奴婢和这孩子熟知宫中地形,不会有危险的。”九难师太想了想点头答应。
当晚三人从原路偷偷潜入宫去,来到假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外。四下无声,九难师太带着三人绕到宫后,越墙而入。卫燕楠指着假太后寝宫,打手势示意太后住于此处,领着二人走入后院。那是慈宁宫宫女的住处。眼见只三间屋子的窗子透出淡淡的光。九难师太从一间屋子的窗逢中向里面看,见十多名宫女并排坐在凳上,每人低垂着眉,犹似老僧入定一般。她轻轻掀开帘子,径自走进太后的寝殿,卫燕楠和陶红英跟了进去。桌上点着四根蜡烛,房中一个人也没有。陶红英低声道:“婢子曾划破三口箱子,抽屉也全找过了,还没见到经书影子,鞑子太后和那个假宫女就进来了……有人来啦!”卫燕楠一扯她衣袖,忙躲到床后。九难师太点点头,和陶红英跟着躲在床后。
只听房外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说道:“母后,我给你办成了这件事,你赏我什么?”正是建宁公主。听得假太后道:“母后让你做些小事,也要讨赏。真不像话!”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房来。建宁道:“母后,这还是小事吗?倘若皇帝哥哥查起来,知道是我拿的,他肯定会生气。”假太后坐了下来,道:“一部佛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五台山进香,为的是求菩萨保佑,回宫之后,依旧要诵经念佛,菩萨这才喜欢。” 建宁道:“既然没什么大不了,那么我就跟皇帝哥哥说去,说你让我拿了这部《四十二章经》,用来诵经念佛,求菩萨保佑他国泰平安,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假太后道:“你去说好了。皇帝如果来问我,我可不知道这回事。小孩儿家胡言乱语,哪里作得数的?”建宁叫道:“母后,你想耍赖么?经书是明明在这里。”假太后嗤的一笑,道:“那也容易,我丢在炉子里烧了便是。”建宁笑道:“算了,算了,我总说不过你。小气,你不肯赏我也罢,还来欺负女儿。”假太后道:“你什么都有了,又要我赏你。”建宁道:“我什么都有了,就是差了一件。”假太后道:“差什么?”建宁道:“差了个陪我玩的小太监。”假太后又一笑,说道:“小太监,宫里几百个小太监,你爱让哪个陪你玩,还嫌少了?”建宁道:“不,那些小太监笨死啦,都不好玩。我要皇帝哥哥身边的那个小桂子……”
卫燕楠听后:“这建宁居然还掂记着我,真是难搞。”只听建宁继续道:“母后,你去跟皇帝哥哥说,要他将小桂子给了我。”假太后道:“皇帝差小桂子去办事,你可知去了哪里?去办什么事?”建宁道:“这个我倒知道。
听侍卫们说,小桂子是在五台山上。”假太后“啊”的一声,惊呼,道:“她……在五台山上?这一次咱们怎么没见到她?”建宁道:“我也不知道皇帝哥哥派她去五台山干什么。听侍卫们说,皇帝哥哥又升了她的官。”假太后嗯了一声,沉思半晌,道:“好,等她回宫,我就跟皇帝说去。”又道:“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建宁道:“母后,我不回去,我要陪你睡。”假太后道:“我又不是小桂子,怎不回自己屋去?”建宁道:“我屋里闹鬼,我怕!”假太后道:“胡说,什么闹鬼?”建宁道:“母后,真的。我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说,前几天夜里,每个人都让鬼迷了,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个个都做了噩梦。”假太后道:“哪有这等事,别听奴才们胡说。我们不在宫里,奴才们心里面害怕,便疑神疑鬼的,乱说乱讲,快回去吧。”建宁不敢再说,请了安回去了。
太后坐在桌子边,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烛光愣愣出神,一抬头间,,突然见到墙上有两个人影,随着烛焰微微晃动。她还以为是眼花,凝神一看,果然是两个影子。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影子和自己的影子重叠。想到自己过去害死的人命,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虽然一身武功,但是不敢回过头来。过了好一会,想起:“鬼是没影子的,有影子的就不是鬼。”屏息一听,听到床背后有轻轻的呼吸,心中一喜,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白衣尼姑隔着桌子坐在对面,一双妙目凝望着自己,容貌清秀,神色木然,一时也看不出是人是鬼。假太后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九难师太不回答,过了片刻,冷冷的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假太后听到她说话,说道:“这里是皇宫内院,你……你好大胆?”九难师太冷冷的道:“不错,这里是皇宫内院,你是什么东西?大胆来到此处?”假太后怒道:“我是皇太后,你是何方妖人?”
九难师太伸出右手,按在假太后面前那部《四十二章经》上,慢慢拿起。假太后喝道:“放手!”呼的一掌,向她面门击去。九难师太右手翻起,和她对了一掌。假太后身子一晃,低声喝道:“好啊,原来是个武林高手。”既知对方是人非鬼,惧意尽去,扑上来呼呼连击四掌。白衣尼姑坐在椅上,也不起立,先将经书在怀中一揣,将她攻来的四招一一化解了。假太后见她取走经书,又惊又怒,催动掌力,又连攻了七八招。九难师太一一化解,却始终不加还击。假太后伸手在右腿一摸,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卫燕楠看见假太后手中所握的正是一柄白金点钢蛾眉刺,她兵刃在手,接连向九难师太戳去,只听得风声呼呼。卫燕楠低声道:“我出去喝住她,别伤了师太。”陶红英一把拉住,低声道: “不用!”但见九难师太仍稳坐椅上,右手食指指东一点,西一戳,将假太后的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假太后忽而跃起,非常迅速,掌风将四支蜡烛的火焰逼得向后倾斜,突然间房中一暗,四支蜡烛熄了两支,拆了数招,余下两支也都熄灭了。
黑暗中只听得掌风更响,夹着假太后的呼吸之声。忽听九难师太冷冷的道:“你身为皇太后,这些武功是哪里学来的?”假太后不答,仍是竭力进攻,突然四下清脆之声,假太后脸上被打了四下耳光,跟着她“啊”的一声叫,声音中充满着愤怒与恐惧。黑暗中火光一闪,白衣尼姑手中已持着一条点燃的火折,假太后却直挺挺的跪在她身前,一动也不动。只见九难师太将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飞起数尺,左手衣袖挥出,那火折缓缓飞向烛火,竟将四支蜡烛逐一点燃。九难师太衣袖向前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吹熄了,放入怀中。卫燕楠看得瞪眼,十分佩服白衣尼姑的高深武功。
假太后被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手所为。”九难师太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怪了。一个深宫中的贵人,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假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功夫,是宫里一个太监教的。”九难师太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假太后道:“他叫海大富,早已死了。”卫燕楠心道:“假太后胡说八道。倘若她知道我躲在这里,可不敢撒这弥天大谎了。”
九难师太沉吟道:“海大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是什么掌法?”假太后道:“我师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作……叫作柔云掌。”九难师太摇头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会有这等阴毒的功夫?”假太后道: “师太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我,我……我可不知道。”她见九难师太武功精深,见闻广博,心中越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发客气。
九难师太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假太后道:“我……晚辈生长于深宫,习武只是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卫燕楠心想:“比我还不要脸,真是吹牛不用本钱。”只听她又道:“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今晚遇上师太,那是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没有用。”九难师太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也算挺不差的了。”
假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师太的绝世神功,岂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衣尼姑问道:“那太监海大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他的?”假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是年老病死的。”九难师太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母亲,却也容你不得。”假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并不是晚辈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后,早已死了。”九难师太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未何你未有一言相劝?”假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是无从劝起。”九难师太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我不来杀你……”假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日日诵经念佛。那……那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吧!”
九难师太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假太后道:“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九难师太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所庙宇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假太后道:“师太有所不知。这部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夜诵读的,晚辈不忘旧情,对着经书就像对着先帝。”九难师太道:“不对。诵经礼佛之时,心中应该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经,一面想着死去的丈夫,又有何用?”假太后道:“多谢师太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笨,解脱不开。”
九难师太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你。”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上一拂,被点的穴道顿时解开了。假太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九难师太道:“我也没什么慈悲。你那化骨绵掌打中在别人身上,那便如何?”假太后道:“那太监没跟我说过,只说这路掌法很是了得,天下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九难师太道:“嗯,适才你向我拍了七掌,我也并没抵挡,只是将你七掌的掌力,尽数送了回去,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这掌力自你身上而出,回到你的身上。这恶业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假太后听后不由得魂飞天外。她自然深知这“化骨绵掌”的厉害,身中这掌力之后,全身骨骸酥化,寸寸断绝,抬一根小指头也不行。当年她以此掌力拍死董鄂妃姐妹,董鄂妃的独生子荣亲王,三人临死时的惨状,自己是亲眼目睹的。
这九难师太武功如此了得,而将敌人掌力逼回敌身,亦为武学中所常有,此言并非虚假,这等如有人将七掌“化骨绵掌 ”拍在自己身上。刚才出手,竭尽了平生之力,只一掌便已受不住,何况连拍七掌?一时间害怕至极,跪倒在地,叫道:“求师太救命。”
九难师太叹了口气道:“业由自做,须当自解,旁人可无能为力。”假太后磕头道:“还望师太慈悲,指点一条明路。”九难师太道:“你事事隐瞒,不肯说出实情。明路好端端的就摆在你眼前,自己偏不愿走,又怨得谁来?我纵有慈悲之心,也对我们汉人同胞施去。你是鞑子,和我有深仇大恨,今日不亲手取你性命,已是慈悲之极了。”说着站起身来。假太后不由得全身发颤,叫道:“师……师太,我不是鞑子,我是,我是……”九难师太问道:“你是什么?”假太后道:“我是,我是…… 汉人。”
九难师太冷笑道:“你是什么?”太后道:“我是,我是……汉人。”九难师太冷笑道:“到这当口还在满口胡言。鞑子皇后哪有由汉人冒充的?”假太后道:“我不是胡言。当今皇帝的亲后母亲佟桂氏,她父亲佟图赖是汉军理的,就是汉人。”九难师太道:“她母凭子贵,听说本来只是妃子,并不是皇后。她从来没做过皇后,儿子做了皇帝之后,才追封她为皇太后。”
假太后俯首道:“是。”见九难师太举步欲行,急道:“师太,我真的是汉人,我……我恨死了鞑子。”九难师太道:“那是什么缘故?”假太后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我原本是不该说的,不过不过……”九难师太道:“既然不该说,也就不用说了。”假太后现在当真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一切都顾不得了,一咬牙,说道:“我这太后是假的,我……我不是太后!”
此言一出,九难师太一愣,问道:“怎么是假的?”假太后道:“我父母为鞑子所害,我恨死鞑子,我被逼入宫做宫女,服侍皇后,后来……后来,我假冒了皇后。”
只听假太后又道:“真太后是满洲人,姓博尔济吉特,是科乐沁贝勒的女儿。晚辈的父亲姓毛,是浙江杭州的汉人,便是大明大将军毛文龙。晚辈名叫毛东珠。”九难师太一怔,问道:“你是毛文龙的女儿?当年镇守皮岛的毛文龙?”假太后道:“正是,我爹爹和鞑子连年交战,后来给袁祟焕大帅所杀。其实……其实那是由于鞑子的反间计。”九难师太哦了一声,道:“这倒是一件奇闻了。你怎能冒充皇后,这许多年不给发觉?”
假太后道:“晚辈服侍皇后多年,她的说话声调,举止神态,给我学得惟妙惟肖。我这副面貌,也是假的。”说着走到妆台之侧,拿起一块锦帕,在金盒中浸湿了,在脸上用力擦洗数下,又在双颊上撕下两块人皮一般的东西来,顿时相貌大变,本来胖胖的一张圆脸,忽然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眼眶下面也凹了进去。九难师太“啊”的一声,甚感惊异,说道:“你的相貌果然大大不同了。”沉吟片刻,道:“可是要假冒皇后,毕竟不是易事。难道你贴身的宫女会认不出?连你丈夫也认不出?” 假太后道:“我丈夫?先帝只宠爱狐媚子董鄂妃一人,这些年来,他从来没在皇后这里住过一晚。真皇后他一眼都不瞧,假皇后他自然也不瞧。”这几句话语气甚是苦涩,又道:“别说我化装得甚像,就算全然不像,他……,他也怎会知道?”
九难师太微微点头,又问:“那么服侍皇后的太监宫女,难道也都认不出来?”假太后道: “晚辈一制住皇后,便让她在慈宁宫的太监宫女尽数换了新人,我极少出外,偶尔不得不出去,宫里规矩,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正面瞧我,就算远远偷瞧一眼,又怎分辨得出真假?”
九难师太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你说老皇帝从不睬你,可是……可是你却生下了一个公主。”假太后道:“这个女儿,不是皇帝生的。他父亲是个汉人,有时偷偷来到宫里和我相会,便假扮了宫女。这人……他不久之前不幸……不幸病死了。”
陶红英和卫燕楠两人均想:“假扮宫女的男子倒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病死而已。”九难师太心想:“你忽然怀孕生女,老皇帝倘若没跟你同房,怎会不起疑心?”只是这种居室之私,她问不出口,寻思:“这人既然处心积虑的假皇后,一觉怀孕总有法子遮掩,那也不必细查。”摇摇头,说道:“你的话总是不尽不实。”
假太后急道:“前辈,连这等十分可耻之事,我也照实说了,其他事更加不敢隐瞒。”九难师太道:“如此说来,那真太后是给杀了。你手上沾的血腥却也不少。”假太后道:“晚辈诵经拜佛,虽对鞑子心怀深仇,却不敢胡乱杀人。真太后还好端端的活着。”
九难师太道:“她还活道?你不怕泄露秘密?”假太后走到一张大挂毡之前,拉动毡旁的羊毛衫子,挂毡慢慢卷了上去,露出两扇柜门。太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金钥匙,开了柜上暗锁,打开柜门,只见柜内横卧着一个女人,身上盖着锦被。九难师太轻轻一声惊呼,问道:“她……她便是真皇后?”
假太后道:“前辈请瞧她的相貌。”说着手持烛台,将烛光照在那女子的脸上。九难师太见那女子容色十分憔悴,更无半点血色,但相貌确与太后除去脸上化装之前甚为相似。女子微微将眼睁开,随即闭住,低声道:“我不说,你……你快快将我杀了。”
假太后道:“我从来不杀人,怎会杀你?”说着关上柜门,放下挂毡。
九难师太道:“你将她关在这里,已关了许多年?”假太后道:“是。”九难师太道:“你逼问他什么事?只因她坚决不说,这才得以活到今日。她一说了出来,你立即便将她杀了?是不是?”假太后道:“不,不。晚辈知道佛门首戒杀生,平时常常吃素,决不会伤害她性命。 ”
九难师太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明白你的心思?这人关在这里,时时刻刻都有危险,你不杀她,必有重大图谋。倘若她在柜内叫嚷起来,岂不立时败露机关?”
假太后道:“她不敢叫的,我对她说,这事要败露,我首先杀了老皇帝。后来老皇帝死了,我就说要杀小皇帝。这鞑子女人对两个皇帝忠心耿耿,决不肯让他们受到伤害。”九难师太道:“你到底逼问她什么话?她不肯说,你干什么不以皇帝的性命相胁?”假太后道:“她说我倘若害了皇帝,她立即绝食自尽。她所以不绝食,只因我答应不加害皇帝。”
九难师太寻思:真假太后一个以绝食自尽相胁,一个以加害皇帝相胁,各有所忌,相持多年,形成僵局。按理说,真太后如此危险的人物,便一刻也留不得,杀了之后,尚须得将尸骨化灰,不留半丝痕迹,居然仍让她活在宫中,自是因为她尚有一件重要秘密,始终不肯吐露之故,而秘密之重大,也就可想而知。问道:“我问你的那句话,你总是东拉西扯,回避不答,你到底逼问她说什么秘密?”
假太后道:“是,是。这是关涉鞑子气运盛衰的一个大秘密。鞑子龙兴辽东,占了我大明天下,自是因为他们祖宗的风水奇佳。晚辈得知辽东长白山中,有道爱新觉罗氏的龙脉,只须将这道龙脉掘断了,我们非但能光复汉家山河,鞑子还尽数覆灭于关内。”九难师太点点头,心想这话倒与红英所说无甚差别,问道:“这道龙脉在哪里?”
假太后道:“这就是那个大秘密了。先帝临死之时,小皇帝还小,不懂事,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又先他而死,因此他将这个大秘密跟皇后说了,要她等小皇帝长大,才跟他说知。那时晚辈是服侍皇后的宫女,偷听到先帝和皇后的说话,却未能听得全。我只想查明了这件大事,邀集一批有志之士,去长白山掘断龙脉,我大明天下就可光复了。”
九难师太沉吟道:“风水龙脉之事,事属虚无缥缈,难以相信。我大明失了天下,是因历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官逼民反。这些道理,是近年来我周游四方,这才明白。”假太后道:“是,师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辈所及。不过为了光复我汉家山河,那风水龙脉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能掘了龙脉,最糟也不过对鞑子一无所损,倘若此事当真灵验,岂不是能拯救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九难师太动容,点头道:“你说得是。只须将此事宣示天下,鞑子君臣是深信龙脉之事的,咱们图谋复国,大伙儿又多了一层信心。你逼问这真太后的,就是这个秘密?”假太后道:“正是。但这贱人知道此事关连她子孙基业,宁死不肯吐露,不论晚辈如何软硬兼施,她始终宁死不说。”
九难师太从怀中取出那部《四十二章经》,道:“你是要问她,其余那几部经书是在何处?”假太后吓了一跳,倒退两步,颤声道:“你……你已知道了?”九难师太道:“那个大秘密,便藏在这经书之中,你已得了几部?”假太后道:“师太无所不知,晚辈不敢隐瞒。本来我已得了三部,第一部是先帝赐给董鄂妃的,她死之后,就在晚辈这里了。另外两部,是从奸臣鳌拜家里抄出来的。可是一天晚上有人入宫行刺,在我胸口刺了一刀,将这三部经书都盗去了。师太请看。”说着解开外衣,内衣和肚兜,露出胸口一个极大伤疤。
只听九难师太道:“我知道行刺你的是谁,可是这人并没取去那三部经书。”她想这三部经书若为陶红英取去,她决不会隐瞒不说。假太后惊道:“这刺客没盗经书?那么三本经书是谁偷了去,这……这真奇了。”九难师太道:“说与不说,也全由得你。”假太后道:“师太恨鞑子入骨,又是法力神通,这大秘密若能交在您手里,由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去掘了鞑子的龙脉,正是求之不得,晚辈如何会再隐瞒?再说,须得八部经书一齐到手,方能找到龙脉所在,现下有一部已在师太手中,晚辈就算另有三部,也是一无用处。”
白衣尼姑冷冷的道:“到底你心中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必费心猜测。你既然是毛文龙之女,那么跟神龙教定是渊源极深的了。”假太后颤声道:“不,没……没有。晚辈……从来没听见过神龙教的名字。”白衣尼姑她向瞪视片刻,道:“我传你一项散功的法子,每日朝午晚三次,依此法拍击树木,连拍九九八十一日,或许可将你体内的阴毒掌力散出。”假太后大喜,又跪倒叩谢。白衣尼姑当即传了口诀,说道:“自今以后,你只须一运内力,出手伤人,全身骨骼立即寸断,谁也救你不得了。”假太后低声道:“是。”神色黯然。
九难师太衣袖一拂,点了她晕穴,太后顿时双眼翻白,晕倒在地。九难师太低声道:“出来罢。”卫燕楠和陶红英从床后出来。卫燕楠道:“师太,这女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假,想必听不得。”九难师太点头道:“经书中所藏秘密,不单是关及鞑子龙脉,其中的金钱财宝,她便故意不提。”
卫燕楠道:“我再来找找看。”假装东翻西寻,揭开被褥,见到了暗格盖板上的铜环,低声喜道:“经书在这里了!”拉起暗格盖板,见暗格中藏着不少珠宝银票,却无经书,叹道:“没有经书!珠宝有什么用?”九难师太道:“把珠宝都取了。日后起义兴复,事事都须用钱。”陶红英将珠宝银票包入一块绵缎之中,交给了白衣尼姑。
九难师太向陶红英道:“这女人假冒太后,多半另有图谋。你潜藏在宫中,细加查探。好在她武功已失,不足为惧。”陶红英答应了,与旧主相逢不久又得分手,很是恋恋不舍。九难师太带了卫燕楠越墙出宫,回到客栈,取出经书查看。这部经书黄绸封面,正是顺治皇帝皇让卫燕楠交给康熙的。九难师太揭开书面,见第一页上写着:“永不加赋”四个大字,点了点头,向卫燕楠道:“你说鞑子皇帝要永不加赋,这四个字果然写在这里。”一页页的查阅下去,这些经文她早已倒背如流,从头至尾的诵读一遍,与原经无一字之差,再将书页对准烛火映照,也不见有夹层字迹。
她沉思良久,见内文不过数十页,上下封皮还比内文厚得多,忽然想想袁承志当年得到 “金蛇秘笈”的经过,当下用清水浸湿封皮,轻轻揭开,只见里面包着两层羊皮,四边密密以丝线缝合,拆开丝线,两层羊皮之间藏着百余张皮。
九难师太将碎片铺在桌上,只见每一片有大有小,各有所异。皮上绘有许多弯弯曲曲的线,另有黑墨写着满洲文字,只是图文都已剪破,残缺不全,百余片碎皮各不相接,难以拚凑。卫燕楠道:“原来每一部经书中都藏了碎皮,要八部经书都得到了,才拼成一张地图。”九难师太道:“想必如此。”将碎皮放回原来的两层羊皮之间,用锦缎包好,收入衣囊。次日九难师太带了卫燕楠,出京向西,来到昌平县锦屏山思陵,那是安葬祟祯皇帝之所。陵前乱草丛生,甚是荒凉。白衣尼姑一路之上,不发一言,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陵前大哭。卫燕楠也跪下磕头,忽觉身旁长草一动,转过头来,见到一条绿色裙子。
这条绿裙子,卫燕楠几次在梦里见过,此时陡然见到,心中怦的一跳。只怕又是做梦,一时不敢去看。只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什么,说道:“终于等到了,我……我已在这里等了三天啦。”接着一声叹息,又道:“可别太伤心了。”正是那绿衣女郎的声音。
卫燕楠一抬头,阿珂看见是她,脸上微微有些红晕。又看见身边的九难师太,忙扑在师太怀中,对师太说道:“师傅,徒儿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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